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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場有一位叫行思的禪僧悟性極高,深得六祖惠能賞識,一番對答之後,對行思十分器重,知道他已契入佛心,當眾宣佈:即日起,行思為眾僧之首。
嬰行突然從蒲團上跳了起來,繞著行思轉了三圈,說:“你得了狗歡喜啦?笑什麼笑?”
六祖嚴肅地說:“嬰行,你不得無禮!行思從現在起已是首座,你要多聽他的指導。”
嬰行很委屈地說:“他比我入門晚,反而……哦,對了,你們剛才說了一大套什麼道理呀,我怎麼一句也聽不懂?”
法空說:“所以,你就由師兄變成師弟啦!據我揣測,行思師兄是告訴我們,應該以般若空慧去追求覺悟,捨棄法執,而不是真的對經典不屑一顧。”
六祖笑著說:“不錯,法空說得很對。法空、法空,諸法皆空;法空、法空,法亦應空。一個勤奮修行的出家人,也許能夠不貪愛世間的財、色,但很難斷除對佛法、經典的執著。這也是貪慾,必須剷除!菩薩應以空蕩蕩無所得的本心,來領悟佛的大道和宇宙人生的真諦。”
中午,寶林寺四處靜悄悄。
嬰行正在客堂裡打瞌睡。一個行色匆匆的中年僧人走了進來,對嬰行說:“師兄,我……”
嬰行瞌睡得迷迷糊糊,不耐煩地擺擺手,眼也不睜地說:“去、去,我已經不是大師兄了,有事去找行思。”
“行思是誰?”
“行思當然就是行思了,你跟我鬥禪啊?”
“師兄,我真的不知道行思是哪一位。”
嬰行邊打哈欠邊說:“你怎麼連行思是誰都不知道?”
他睜開眼睛,發現是一個陌生僧人,便連忙坐正,人模人樣地問:“你是從哪裡來這兒掛單的?”
“弟子法海,從曲江來,想參見六祖大師。”
嬰行裝腔作勢地說:“我師父忙得很,你……”
恰好,六祖與行思從門前經過,看到這種情景,六祖說道:“嬰行,你又替我做主啦?”
嬰行趕緊從座位上溜下來,說:“師父,您請。”
法海知道來者就是六祖,趕緊磕頭頂禮,說道:“弟子法海,參見六祖大師。”
六祖請他起來,坐在一旁的禪凳上。法海屁股尚未落座,就急切地問道:“請問大師,什麼是即心即佛?”
六祖說:“前念不生即心,後念不滅即佛;成一切相即心,離一切相即佛。”
法海皺了皺眉頭,虔誠地說:“弟子愚昧,不能領悟大師的高妙意境,還望六祖詳加解釋。”
六祖說:“一切眾生都有佛性,因此,一切眾生的本性都是光明、善良的清淨心。只因貪愛、嗔恚、愚痴等煩惱覆蓋,使這本心無法顯現其真善美的一面。若能直接見到本心,即可成佛!這樣吧,你聽我說一首偈子。”
六祖吟誦道:
即心名慧,
即佛乃定。
定慧等持,
意中清淨。
悟此法門,
由汝習性。
用本無生,
雙修是正。
法海如聞驚雷,他身心豁然明悟,心頭的謎團突然消散。他不禁欣喜若狂,五體投地匍匐在地上說:“謝謝大師,謝謝大師!”隨後,他也說偈道:
即心原是佛,
不悟而自悟。
我知定慧因,
雙修離諸物。
六祖微笑道:“如是,如是,即心即佛,佛即是本心。因為,本心清淨無染,本心能生萬物。宇宙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水、一個人,或一隻螞蟻,都是清淨本心的顯露!本心是清淨的、善良的,是佛。因此,草木、山水、人類、動物,也都是善良的、自然的,也都是佛!”
一旁的嬰行跳了起來,喊叫道:“師父,你蒙人呢!照你這樣說,那麼,連小螞蟻、小蟲子也是佛了?”
六祖斬釘截鐵地說:“不錯,佛眼看世界,一切眾生都是佛,不管茅草香花,都是清淨佛身的顯現!山河大地處處都是美妙的道場。”
行思說:“莊子說:‘道在屎溺’,就是這個道理。”
“不錯。”六祖說,“差別,僅僅是人心的取捨。大路上有一堆牛屎,路人都捂著鼻子、皺著眉頭遠遠避開,生怕沾染到自己身上;而拾糞的老農看到牛屎之後,反而會眼睛發亮,生怕被別人搶去。所以,高峰有高峰的峻峭,土丘有土丘的平易,何處青山不道場?小溪清泠,大江奔湧,碧潭幽深,海洋遼闊,哪方水波無禪機?”
……
有一天,嬰行騎著一頭小毛驢出了寺門,來到曹侯村口。小吃攤上的老太婆看到他,喊道:“嬰行小師父,下來吃個餈粑。”
嬰行居然有些不好意思:“我每次下山,都要吃您的餈粑,我……”
“你客氣什麼?供養出家人,是我們的福分。春種一粒粟,秋收萬擔糧。所以,你吃餈粑,還是我老太婆划算。”
嬰行被老太婆逗樂了,走向一旁的樹前去拴毛驢。
這時,一個青年禪僧風塵僕僕走來,向老太婆問訊道:“老婆婆,請問到寶林寺怎麼走呢?”
老太婆見是一位僧人,合十道:“法師從外地來?”
“學僧從荊州到嵩山,又從中嶽一路風塵趕來,想投到六祖門下學法。不知……”
老太婆高興地說:“好哇,你算是選對路啦!六祖可是千載難逢的活菩薩。你穿過村子向左拐,沿著溪水向上遊走就到了。”
“謝謝老婆婆。”他剛走開幾步,老太婆從身後喊:“回來,法師請回來。”
青年僧人轉過身來。
“你趕了老遠的路,一定餓了,坐下吃幾個餈粑,喝點兒茶水,還有幾里山路要走呢。”
青年禪僧不好意思地去摸口袋。
老太婆道:“你還待著幹什麼?我這餈粑,六祖入山時也吃過呢。每個入山的法師,我都送幾個給他哩。”
老太婆又指著已經走到小吃攤前的嬰行說:“這個小師父,就是寶林寺的僧人,你們可以一塊兒上山。”
嬰行與青年禪僧相互合十問訊,一同坐下吃餈粑。
恰巧,又有一位挑著兩大捆書的中年法師走了過來,他看見小吃攤,眼睛一亮,卸下肩上的擔子,對老太婆說:“老婆婆,請賣給我幾個餈粑。”
老太婆興奮地說:“喲,法師,你這是給寶林寺送經書呀?”
中年法師一怔:“送經書?”他發現老太婆的眼睛盯著他的書擔,忽然哈哈一笑:“妙,妙極了!可以說,我是給六祖送真正的經書來啦!這部《金剛經疏抄》,是我半生專門研究《金剛經》的心得。讓六祖他們所謂的不立文字、直見本心的法門好好拜讀拜讀,省得他們再離經叛道、胡說八道。”
老太婆眯著眼睛說:“這麼說,你是來向六祖挑戰的?”
中年法師自負地說:“說挑戰,是抬舉他們。他們不是以《金剛經》印心嗎?我是來讓他們受教的!”
老婆婆說:“喔?這麼說你對《金剛經》很有心得了?我倒要請教你幾個問題。”
中年法師不耐煩了:“要問快問,我還要趕路呢!”他不請自坐,端起一碗茶喝著。
老太婆卻不緊不慢地說:“我的問題你答得出來,我就免費奉送餈粑;答不出來,對不起,不但餈粑不賣,我看你也該打道回府了。”
一個看起來大字不識的農村老太婆,能懂什麼佛法?所以,中年法師不屑地撇撇嘴:“哼,你能問出什麼深奧的難題!”
老太婆問道:“請問法師,你挑著的書卷,是不是有相?你要的餈粑,是有相還是無相?”
“這、這……這,自然是有相的了。”中年法師支吾著說。
老太婆逼拶道:“佛在《金剛經》中說:‘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既然‘凡所有相,皆是虛妄’,那麼你這破書有何用?你還吃什麼餈粑?”
中年法師一聽大驚,大顆的汗珠從額角流下。經中明明說了,凡所有相,皆是虛妄,他還要虛妄的東西幹什麼?!
與嬰行坐在一起的青年禪僧也吃驚不小:這個看似一字不識的老婆婆竟然精通禪要、深契禪機。
老太婆一笑,淡淡地說:“我老太婆沒文化,也不懂什麼禪,只不過聽六祖大師講了一遍《金剛經》。提的問題太簡單了,讓你這專門研究《金剛經》的大法師見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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