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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熟人不是別人,正是文昌侯。
秦想想心道,文昌侯死了兒子,不在家裡哄著康德郡君,竟然還有心情來做評判。昨日在大理寺右治獄,倒是忘了問秦婉婉,這文昌侯在外頭有沒有兒子。
文昌侯是領著書侍李萬州來的,穿著一身交領的柿子色長袍,頭上戴著玉冠,進來時冷眼看了一下秦想想,便坐到自己的位置。秦想想也不懼他,報以微笑。那晚夜闖侯府,文昌侯再也沒有著人來找她的麻煩,想來是文昌侯認為她翻不起什麼風浪,留她苟活著。
天盛樓掌櫃恭敬地走到文昌侯面前:“侯爺,今兒您出什麼題目呢?”
原來竟是評判出題。
文昌侯聲音很低,須臾後掌櫃出來宣佈:“侯爺素來心懷百姓,今日比試的第一道菜,便是市面上最普通、最常見的玉灌肺。”
馬娘子聞言大喜,這玉灌肺她在馬家酒館裡也常做,食客還曾誇讚過。
紅袖卻是不曾聽說過這道玉灌肺,神情有些焦急地看向秦想想。秦想想不慌不忙:“不慌,我做過幾次。”
是以大娘子獨自居住在小院裡,不讀書不寫字,鎮日就是研究這些吃食?紅袖一時不知是喜還是悲。
玉灌肺,的確是京師裡最常見的一道菜。不管是盛名在外的天香樓,還是雜散在京師巷子裡的各式腳店,都可以做這道菜。
玉灌肺,用綠豆粉、油餅、芝麻、松子,核桃、蘿蔔、白糖、紅曲拌和,入甑蒸熟,切作肺樣塊,沾以辣汁,是一道素食。
天香樓的李好吃倒是不滿:“就做這樣一道普通的吃食?”不過他也識相,只低聲給自家人埋怨。
一直被下人圍著的樊樓小東家陳桂春終於露臉,只見他穿著茄子色的胡服,身材瘦削,面如冠玉,髮髻上未曾戴冠,倒是個俊俏少年。
秦想想有些意外,這樊樓小東家年紀竟是這般小,怪不得稱作小東家。
這道玉灌肺難度不大,掌櫃的將一個沙漏放在桌上:“此道菜最遲只許半個時辰,過時即刻淘汰。”
半個時辰的時間倒是寬裕……秦想想正想著,忽地瞧見茶博士端來的食材中,松子和核桃都不曾剝開。
掌櫃笑眯眯的:“既然大家沒有異議,那就開始吧。”他一邊說著,一邊將沙漏重新倒置。
沙漏剛漏下,天香樓和樊樓,還有馬娘子的人,都蜂擁上前,幫著剝松子和核桃。
竟還能這樣?假如下一道菜是殺活鴨,那她和紅袖豈不是很吃虧?
看到秦想想有些傻眼,馬娘子綻開甜美的笑容。秦大娘子竟是沒有打聽過天盛樓掌櫃的臭脾氣,就貿然來比試,唉,秦大娘子不會成為第一個被淘汰的人吧……馬娘子是想也想不明白,南宮問月是喜歡秦大娘子什麼地方,竟然給她這般高的評價。
大約是走眼了,或者那日秦大娘子是請人在背後操刀。馬娘子對自己是分外的有自信。
紅袖倒是默默地擼起袖子開幹。只可惜松子和核桃都難開,她弄了一會,只勉為其難地剝出了幾顆松子。
“你這手,素來是寫慣字的,又怎地幹得了這些活。”秦想想說著,手中同時捏了兩顆核桃,只聽咔嚓一聲,核桃應聲裂了。
紅袖:“……”大娘子在大庭廣眾之下,展示自己力道大真的好嗎?
屏帳中,南宮問月眉頭一挑,看著秦想想兩個又兩個、嘎吱嘎吱的捏著核桃。明明她的手不大,這捏起核桃來,有一種怪怪的感覺。
核桃好弄,可剝松子是件更難的活。紅袖剝了好一會,才得了那麼幾顆。簡直是急死人了。
秦想想從頭上拔下她那根戴在頭上的簪子,遞給紅袖:“不用急,慢慢剝。大不了松子的用量少一些也是可以的。咱們得慶幸,幸虧沒讓剝芝麻。”
她眼神堅定,紅袖這才安下心來剝松子。
秦想想弄完核桃,開始準備其他的東西。
順道瞄一眼沙漏,已經漏下四分之一了。這玉灌肺蒸好需要一刻多鐘,再加上還要放涼,從現在開始,所有的步驟都不能錯、不能慢。
再瞄一眼其他人,除馬娘子外,天香樓和樊樓已經開始在揉和材料,爐子也已經生好火了。
而她們,還在和松子奮鬥。
秦想想不慌,兀自開始生火。
誰料火摺子伸進去好一會,裡面的乾草被點燃了又迅速滅掉,根本燃不起來。
秦想想掏出一把乾草,放在鼻子下聞了聞,很好,乾草曾被泡過石灰,想要點燃有些許困難。
屏帳中,陸豐澤饒有興趣地看著秦想想旁邊的紅袖,最後側身和隨從低語:“那小娘子,生得挺美的,還有一股大家閨秀的氣質,若是將她請到我們陸家畫舫,定然能引起眾人相捧。至於她如今的主子嘛,嗯,倒是可以在我們陸家畫舫做一名管事娘子。”
陸家畫舫出名的不是畫舫,而是畫舫上嬌美溫柔可人又氣質如出淤泥而不染的美人。
傳說那些美人,皆由陸豐澤親自蒐羅,精心調教後,才上畫舫招待客人。
主子這話說得,是覺得那秦家食肆的小娘子,定然是輸定了。也是,一個看起來就沒有什麼天賦的小娘子,竟然也敢來天盛樓比試,可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咳,在這次豪賭中,也不知道有沒有人押這秦家食肆。不過,除非那人腦袋被門夾了,才會押秦家食肆吧。
秦想想不慌,將核桃殼和松子殼,一道塞進小爐子裡。乾燥的核桃殼和松子殼,很快就燃了起來。
連馬娘子都開始將食材丟進甑裡蒸,開始準備辣汁了,而紅袖才將松子剝了一大半。
“不用剝了。”秦想想麻利將松子清洗好,控了控水,將松子丟進盆中,開始揉搓。
她的衣袖微微擼起,露出一小截又瘦又白的肌膚來。一雙小小的手,在盆中揉來揉去,動作看著雖然很熟練,但在旁人眼中,總覺得像是小孩子過家家般。
諸君是沒瞧見,方才那天香樓的李好吃揉和食材的時候,那桌子腿都快被懟到地裡了。
雖然做美食不一定要膀大腰粗,但力氣一定要大。只有力氣大,才能將食材的味道揉出來。
不管最後贏的是天香樓還是樊樓,反正第一局,秦家食肆是輸定了。
秦想想將揉好的食材放進甑裡時,天香樓和樊樓的甑裡,已經開始飄出香氣了。
秦想想不慌不忙,取過茱萸和川椒,開始準備辣汁。
眼看著自家小火爐裡火焰旺盛,蒸汽上飄,紅袖終於鬆了口氣。
就在此時,一直安安靜靜觀看做菜的小娘子們忽地驚叫一聲:“死人了,死人了!”
小娘子們驚叫著,朝她們認為安全的地方蜂擁而去。當然,無一例外的都湧向南宮問月的屏帳。
紅袖下意識地看著大娘子,卻見大娘子絲毫不受影響,仍舊低頭準備著辣汁。
小娘子們散開的地方,赫然趴著一個男人。他背後血跡斑斑,看痕跡,像是被人用鞭子狠力抽打過。
“呸!真是晦氣!”天盛樓掌櫃氣得要死,讓茶博士將那男人翻過來,看看是否還有氣。
“沒氣了!”茶博士顫顫地說。
“哎,此人不是碼頭那帶有名的地痞潑皮賀彪嘛,怎地死了?”
秦想想抬眼看去,只見那人竟有些面熟,像是,像是周家乳母郭媽媽此前僱的那八字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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