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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瀾?

阿茶在口中慢慢咀嚼著這個名字。

名字是個挺好的名字,只是被困在這深宮之中,連自己的名字都被淹沒了,只能以封號代稱。

可悲也可嘆啊。

“錦瀾,我希望你可以再考慮一下。”

阿茶也收起了自己用來裝模作樣自稱,說得誠懇。

錦瀾並未敷衍她,而是在沉默之後答道。

“我會認真考慮的。”

說是考慮,但其實她也很猶豫,她心中始終過不去的就是那道坎。

她已經在宮中待了這麼多年了,她自己又何嘗不喜歡宮外的自由呢。

但她要是邁出了那一步,這讓她怎麼跟自己的心上人交代呢?

阿茶自然也看出了她的猶豫,心知她還需要一段時間。

“錦瀾,我們也談了這麼久了,該將長公主喚進來喝杯熱茶了吧。”

再一次聽到長公主的名字,錦瀾明顯地怔住了。

讓她與長公主再面對面地坐著喝茶,這已經很多年沒有過了。

自從那件事之後,她們就再沒有心平氣和地坐在一起了。

其實今日她在宮殿裡聽出長公主聲音的時候,就十分恍惚。

她很猶豫,不知道到底還該不該再見長公主。

但最終心底那份對多年好友的複雜的情感,還是讓她將長公主帶到了宮殿裡。

那不過是一時衝動之下的選擇。

可要她現在再與長公主喝茶,她是真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長公主了。

當初長公主一聲不吭就那樣對她,她心中是有許多疑問,但沒一個能問出口啊。

“神女,我覺得……就不見她了吧。”

錦瀾遲疑著說出了這句話之後,噴湧而出的淚水就模糊了她的眼眶。

“神女,我不方便再見客了,就請你改日再來吧。”

猛地被下了逐客令,阿茶也清楚是為何,但仍就定定地看著她。

“錦瀾,你是當真不願見她了嗎?”

可回應她的是錦瀾更加堅定的搖頭和幾分肯定。

“對,改日還請神女獨自前來,莫要再讓她來了。”

阿茶大驚,沒忍住拔高了音量。

“錦瀾,你……”

“神女,我心意已決,下次她來了我也不會見她的。”

錦瀾擦去了淚水,放空地看向遠處。

“神女還是請回吧。”

唉。

阿茶在心中默默長嘆了一聲,也有些不知所措。

這一對昔日的好友,鬧成如今這樣又是何苦呢。

阿茶本想再勸勸她,但一想到自己終究也是個外人,還是止住了話。

“好,那我就與長公主先走一步了。”

現在於錦瀾而言,還是有些時間自己靜下來好生思考一下比較好。

“嗯。”

阿茶推開茶室的大門,抬眼就看見了天邊耀眼奪目的陽光。

她回頭一看,陽光透過縫隙,灑在屋中,更灑在錦瀾的身上,為這些都鍍上了一層淡淡的金光。

此刻的錦瀾看起來縱使憂傷也帶著一股說不出的閒適。

讓人一眼就能看出來她不屬於這深宮。

阿茶瞬間明白了這也是長公主的手筆之一。

長公主自小就長在深宮之中,哪怕是之後成年了也被世間的條條框框束縛著。

而錦瀾不一樣。

錦瀾本就是生長在廣闊天地自由的鳥兒,心中也都是遠方。

要是鳥兒有朝一日被關進了華麗的囚籠,那它能擁有最好的結局就是不被人擺弄,獨自活得安閒愜意。

看來長公主對錦瀾之間當真是有著那麼一段說出口公佈的秘密。

阿茶對她微微頷首,大步邁出了宮殿之中。

長公主已經在宮道上等著她了。

見到阿茶走近了,長公主沒有絲毫的猶豫就開了口。

“她應該是不會再見我的,那我們就此離開吧。”

阿茶頓住了腳步,深深地看了她好幾眼。

“你當真決定了嗎?”

方才長公主眸中那一閃而過的遺憾和憂傷被她看在了眼裡,所以才提出了這樣的問題。

她知道,就憑著這兩人互相也不願主動開口的程度,怕是今生她們都很難將事情說開。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阿茶覺得自己還是很有必要為她們創造一點機會。

“長公主同志,剛才錦瀾已經將你們之間所有的事情都告訴我了,包括當年她進宮的真相和進宮之後的事情。”

“不過她還是拒絕了幫我們去忽悠皇帝,所以你看……”

阿茶其實也有賭的成分在裡面。

她不確定在長公主心中究竟是錦瀾這個昔日好友的秘密份量重還是扳倒狗皇帝去創造新的世界的份量重。

前者是長公主私人的感情,後者事關天下的百姓。

她不知道長公主會如何去選。

果然,她的話讓長公主默聲了好半天,在抬眼看了宮殿門之後,長公主還是開了口。

“既然她都將事情告訴你了,那我也與你說說我當初為何會那樣做吧。”

“其實我是見過她的那位心上人,是南蠻族的一個少年將軍。”

“你也知道,少年人意氣風發,策馬狂奔,又有著青梅竹馬的情誼,錦瀾與他的感情甚是濃烈。”

“每每我看見了都是羨慕不已。”

“不過我們都知道,錦瀾是南蠻族的聖女,十八歲時一定會被獻祭,必然是會沒了性命。”

“所以當初我就想著讓母后將錦瀾召進宮中做我的女官,這是當時我能想出唯一保住她性命的法子。”

“可為何她卻是被一紙聖命召進宮做了嬪妃呢?”

阿茶幫著錦瀾問出了多年以來的疑問。

長公主抬眼深深地看向她,笑得淒涼。

“是啊,為什麼錦瀾成了嬪妃呢?”

“不過是因為就在詔書快要下達的時候,我收到了那個少年將軍的死訊。”

“與死訊一同而來的還有少年將軍的囑託。”

“他知道我是錦瀾最好的朋友,也知道我是太后親女,皇帝胞妹,能夠保下錦瀾。”

“所以他就懇求我,讓我替他一直瞞著錦瀾關於他的死訊。”

“更是讓我護下錦瀾的性命,讓錦瀾一輩子都別再回南蠻族那如狼似虎的族中了。”

“他就是因南蠻族內鬥而丟了性命,他太清楚錦瀾就算是做了女官也終究會回到南蠻族中去。”

“因此他最後懇請我想個辦法,將錦瀾永遠留在宮中。”

長公主的話頭停住了,可阿茶卻明白了她話裡的意思。

“所以你就答應了,選擇讓錦瀾做了狗皇帝的嬪妃嗎?”

“對,我就是這樣做了。”

長公主猛地抬起頭,拔高了音量,就像是故意對著宮殿門前在說一樣。

“後來我就專門去找了皇兄,說是為他物色了一個美人,讓他下旨留在宮中。”

“再之後,我故意不再見錦瀾,又在宮宴上刺激她,讓她衝來質問我。”

“接著,我就帶著一群宮妃狠狠地將她羞辱了一番,將她的自尊踩在了腳底之下。”

“果然,她當真就對我失望了,就閉上了宮門,再也不見任何人了。”

說到這裡的長公主已經有些哽咽了。

但阿茶知道,這些都還不是事情的全部真相。

“那為何錦瀾會被狗皇帝一直保留著封號位份,甚至能住在這個宮殿之中過得風生水起呢?”

這處處在隱秘的逃難場所的宮殿和世外桃源一般的風光就是最好的證明。

阿茶是絕對不會相信僅僅憑著狗皇帝對錦瀾容貌的惦記就會做到這種地步。

天下的女子千千萬萬,帝王最是無情,狗皇帝是斷斷不會為了一個南蠻族的貢女特意打破自己的原則。

可狗皇帝做不到這一點,長公主卻能做到。

“長公主同志,我要是沒猜錯的話,這些都是你用條件與狗皇帝交換而來的吧。”

阿茶見她遲遲不願回答自己的問題,徑直就說出了自己的猜想。

“狗皇帝定是命你犧牲了一些東西,然後以此交換,才下旨讓錦瀾入宮,更是在之後配合著你讓錦瀾失了寵,獨自被困在這深宮之中。”

“因為在你看來,將錦瀾永遠留在宮中,她就沒有機會再回到南蠻族,性命永遠都不會有危險。”

見阿茶都猜到了這一步,長公主覺得也沒什麼好隱瞞的了。

“對,我是與狗皇帝做了交換。”

“我下嫁給大將軍,為他換回整個國家佔比最大的兵權,他就下旨立錦瀾為嬪妃。”

“一物換一物本就是不虧的買賣,況且那時狗皇帝本就有心收回兵權,我要是依了他的意思還能保住大將軍的性命。”

“犧牲我一人,能換得兩人的性命,這並不虧。”

長公主看似說得淡然,阿茶卻聽出了她話中的酸楚。

狗皇帝的算盤也打得真好。

自古長公主的駙馬都不得在朝中掌握實權,一旦長公主下嫁,不管大將軍是否情願,那兵權就一定會交出。

何況在收回兵權之後,自己的後宮又能多個可以玩弄的美人,那狗皇帝更是沒有不答應的道理。

當年長公主也尚且年幼,卻為了自己的好友,去犧牲了自己一輩子的幸福。

就在她想到這一點的時候,硃紅的宮門再一次開啟了。

“砰——”

這次的聲音比前一次更加沉重和急切。

是錦瀾紅腫著雙眸開啟了宮殿大門。

“你為何要為我犧牲你一生的幸福?”

這是一聲質問,更是多年好友之間的釋懷。

她從未想過,在自己能安然在宮中生活的背後,是長公主的犧牲。

“錦容華,你多慮了,本宮不是為你犧牲了一生的幸福。”

長公主緊緊地注視著她的眼眸,一字一句地說道:“我不過是想挽救為國為民的大將軍的同時,順便救下了你。”

典型的嘴硬心軟。

阿茶都聽得很是無奈。

長公主做這些怎麼可能不是專門為了錦瀾呢。

都到這一步了,塵封的往事已經解開,只要她們再互相傾訴就能和好如初了,又何必再這樣呢。

“長公主同志,你就莫要嘴硬了,好生說吧。”

“好生說?本宮不覺得有什麼需要跟她好生說的地方?”

長公主在一通嘲諷之後就撇了撇嘴角,頭也不回地就走開了。

不,說得貼切一點,是近乎於跑。

阿茶可沒錯過,在長公主眼角之上掛著的晶瑩的淚珠。

她相信錦瀾也看見了。

長公主已經走遠了,她要是再留在此處也不好。

“錦瀾,那段往事背後的事情你今日已經聽見了,我希望你還是可以好好想想。”

“你們是至交好友,也能為了彼此做出犧牲,那還有什麼話是說不開的呢?”

“我還需要去追她,就先行離開了。”

阿茶的話更是讓錦瀾愣了幾秒,才應了下來。

“好,我會好好想的。”

她們都不知道的是,在她們雙雙離開之後,錦瀾對著長公主遠去的方向發了很久的呆。

當然了,現在的阿茶是想趕緊追上長公主的腳步。

長公主走得太快了,更是完全不說話,回到了亭子之後,又徑直離開了御花園,一直走到了宮門處上了馬車。

都到了馬車上了,阿茶忍了一路的話還是問出了口。

“長公主同志,你既然都已經說出了藏在往事之後的這些真相,你又何必躲她呢?”

“我沒有躲她。”長公主見視線放在自己的衣裳上,說得很是小聲,“我只是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她。”

“我的確與狗皇帝進行了交換,換來了她的位份和自由,但是她還是會被永遠困在宮中,偏偏她又是極為愛自由的一個人。”

“我們已經這麼多年沒見過了,在她知道自己被困在宮中這麼多年的真相之後,我不確定她到底還願不願意見我,會不會恨我。”

長公主自嘲一笑。

“當年我擅自為她未來的人生做了決定,又故意侮辱她,已經是我的不對了,我也沒什麼臉面見她了。”

聽見長公主這樣說,阿茶卻完全不能認同。

“長公主同志,你不過是在當初臨時變更了主意,選擇了一個你覺得能護住她一生的路子,更是為了她犧牲了自己的婚姻。”

“你是擅自替她決定了未來的人生不假,甚至你也是侮辱她在先,但這些你都是事出有因,並非有意為之。”

“如今她已經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你又何必不坐下來好好與她聊聊呢?”

“聊聊?”長公主搖了搖頭,“她未必想再見到我吧。”

阿茶算是發現了,長公主這根本就是對自己所作所為極其不自信。

從潛意識裡就自己當初替錦瀾做下的決定害了錦瀾一生,更是把自己扯進了巨大的愧疚之中。

“你不見見她,又怎知她是否會怪你呢?”

長公主沒說話了,只是將視線放到了馬車之外的街道上。

“也許吧,有機會我會再見見她的。”

好一個有機會啊。

阿茶可太瞭解長公主這話了。

說著是有機會,不過就是退縮不知該如何回答了,準備就這樣一直麻痺著自己。

不過她也很清楚,其實長公主也是想再見見錦瀾的。

不然的話,長公主是絕對不可能今日將她帶去見了錦瀾,更是明知錦瀾會聽到她們對話的情況下,在錦瀾的宮門前說出了事情的真相。

將這些歸結到一起,不過就是長公主差了些勇氣,想再見自己昔日的好友,又不想面對錦瀾。

看來還是得找個機會再讓她們見一面了。

沒想到這一等機會就是在賞花宴之後。

這次阿茶也長公主從宮中回去之後,並沒有再著手處理別的事物,而是一心撲在了賞花宴上。

不管從哪個方面來看,賞花宴都是現目前她們要處理的第一要務。

好在她們的努力沒有白費,賞花宴還是如期開始了。

一大早,長公主就在府門前迎接著前來赴宴的夫人小姐和皇子。

對,這次參與賞花宴的男子,沒有任何一個世家大族的公子,有的只是狗皇帝生出的那些個皇子。

反正這是太后下了懿旨辦的賞花宴,也早就將目的說得很明確了,沒什麼好瞞著的了。

來的這些小姐夫人有些事分外欣喜想要嫁入皇家一步登天,有些卻是避之不及,唯恐進了虎狼之窩。

而那些個皇子又何嘗不是心懷鬼胎,一心想著能挑個家世甚好的女子,為自己去爭奪皇位添一些助力呢。

所以聚在一起大家也算得上都心懷不軌了。

不過這些卻沒那麼重要了。

因為最為關鍵的兩個人物還遲遲沒有出場。

一個是太子,另外一個就是阿茶了。

他們兩人倒是對自己的身份很有數,尤其是太子,覺得自己是儲君,在這種賞花宴的場合再怎麼也要姍姍來遲才能配得上他的身份。

因此太子就帶著自己的想法,一直逗留在太子府,不曾動身。

偏偏阿茶也是另有打算,一直命人密切注視著太子的動態。

她今日的主要目的是要與太子形成種種巧合,最後再去密談一番,成功引起皇帝對太子的懷疑。

那在達到賞花宴的時間順序上就極為重要了。

她只有卡著時間,剛好形成前後到達賞花宴,這樣才能達到最後的效果。

“神女,太子已經動身了。”

在聽到左丘格彙報的這一刻,阿茶的眼睛都亮了。

這個機會可算是讓她等著了。

要是再等下去,她都快以為太子準備噶在府裡,不去參加賞花宴了呢。

“走吧,既然太子都出發了,那我們也跟在他之後吧。”

太子府與聽雨苑雖然不在同一個方向,但是他們都會共同經過一些地點,再讓馬車故意行駛得慢些,巧合也就隨之能出現了。

而阿茶早就派人去算好了該如何行駛的距離,因此更是穩操勝券。

“太子,神女的馬車似乎在我們之後。”

駕車的人是個聰明人,知道太子一心想的都是壓軸出場,在見到阿茶的馬車之後更是半點也不敢隱瞞,選擇了立即上報。

“什麼!神女的馬車就在後面?”

原本還在閉目養神的太子一聽到這句話就像是被點燃了炮仗,怒火直線上升。

“不管你如何做,反正本殿一定要最後一個到!”

這是太子給車伕下的命令。

開玩笑,他還一心指著自己最後到,凸顯自己尊貴的儲君身份呢。

而且今日是去相看合適的小姐,只有他最後到了,那些個小姐再看過其他皇子醜陋不堪的面容之後才會對自己芳心暗許。

當然了,這些都是太子的內心戲。

也得虧是阿茶不知道,不然她定要笑上個三天三夜。

其他皇子是長得醜陋不堪,可太子的容貌也沒好到哪去啊,完全就是半斤八兩的水平。

就說五十步笑百步也不過如此了。

不過這些都不是重要的,眼下最緊張的是得了太子命令的車伕。

神女的馬車跟在他們之後,就算是借他十個膽子也不敢跟神女對著來,光明正大的將馬車停下得罪神女啊。

所以他在糾結半天之後,還是降低了馬車的速度,並極力地駕著馬車靠向路邊,為神女的馬車讓出一條路來。

做了這些他都覺得還不夠,更是在阿茶的馬車靠近之時,主動說出了自己的目的。

“神女大人,殿下請你先行。”

這是車伕能想到的最為周全的話術了。

一句話,沒有違背太子的命令,也沒有得罪太子,更能成功的讓神女的馬車先行。

他不知道的是,阿茶在聽完這句話後,唇邊綻開了大大的笑容。

好傢伙,太子也真是會送人頭,硬是將機會推到自己這邊來。

她要是不接下豈不是太對不起太子這一番好意了。

這樣想著,阿茶也提高了音量,回道:“那本尊就多謝太子殿下的讓路了。”

單憑短短一句話,阿茶就將太子這種行為下了定論。

她沒猜錯的話,皇帝的耳目早就埋伏在了周圍。

現在她與太子這番馬車之間的相會,再配合著她的方才的話,全都被聽了去。

所以她只需要故意做出一副自己與太子很熟悉的模樣,再暗示自己跟太子私下裡似乎有些往來,那就足夠了。

上次太子是不願收下請帖,讓長公主親自去送請帖,偏偏這次太子又主動為自己讓路,那會讓皇帝怎麼想?

兩相對比之下,皇帝必然是會有所懷疑。

那她的目的就達到了。

所以在說完那句話之後,阿茶就命左丘格維持著太子馬車在最後的順序,慢慢悠悠地駕著馬車往長公主府趕。

“神女到——”

“太子殿下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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