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騎隊迅速展開陣型,前方十多騎緊追著一騎而來,滿天的煙塵顯示出這場追逐戰已經已經持續了好一陣。
在看到馮紫英這一方展開的陣型之後,對方十多騎迅速一個弧形轉彎,力圖避開這樣的包圍圈,不過由於相距太近,速度太快,仍然有幾騎落入了包圍圈內,一陣刀槍爭鳴,幾騎落馬,而其餘十多騎則是半點都不留念便呼嘯而去,甚至己方的弓箭手都來不及施展。
“是哈拉兀速的馬賊。”瞟了一眼之後馮佐陰沉著臉。
這等毫無人性的舉動便是韃靼人都做不出來,毫不猶豫的拋棄了同伴逃竄,純粹就是因為利合,一旦有危險便各自分飛。
哈拉兀速就是黑水河(都思兔河)在草原上的別稱。
活躍在這一帶的馬賊數量不少,他們既有從漢地逃過來的官兵,也有在邊牆內殺人越貨走投無路的賊匪,更有一些在草原上犯了事兒躲避貴酋追殺的牧民逃奴,總而言之,各色人都有,混雜糾合在一起,便成了這般。
這些人毫無信義可言,今日可以投靠邊軍,明日也可倒向韃靼諸部,遇到能吃下的商隊也敢一擁而上搶殺,偶爾也能為邊軍和韃靼人賣命刺探情報或者攔截追殺雙方的哨探,甚至兩邊同時吃。
“佐爺,怎麼辦?”一行人都已經整隊歸位,除了一人腰部受傷但是不重外,其他人都無恙。
“趕緊向西快走,再折向北。”馮佐已經意識到了危險,這些馬賊如此毫不猶豫的脫身逃竄,肯定是有目的,若是往日,再怎麼也要在周邊盤桓一陣,但是今日明顯是有目的而來。
“怎麼了,佐叔?”馮紫英在敵襲那一瞬間腎上腺素陡然飆升,一種前所未有的衝動在胸中盪漾,看著駿馬狂奔,刀鋒交錯,只是一兩個回合便生死陰陽相隔,嘶喊、咆哮、怒吼,然後就是金鐵交鳴和馬蹄橐橐,熱血沸騰的局面如電光火石般印在了馮紫英腦海中。
“快走,這幫馬賊多半是受人之命來巡查,弄不好就是素囊臺吉已經發布了封鎖令,就是針對我們來的,……”馮佐臉色不太好看。
馮紫英吃了一驚,迅即又反應過來,“你是說我們的行蹤被人洩露了?”
馮佐苦笑:“少爺,這榆林鎮這麼大,這麼多人,咱們能想到的,別人也能想到,咱們的動靜也都有人在一直關注,所以我們只能搶時間,素囊雖然勢大,但是他現在還不會公開和卜石兔翻臉,只要我們進入卜石兔的地盤,素囊就只能作罷。”
但兩個時辰後,後方雷鳴般的馬蹄聲已經追了上來,馮紫英看不出來有多少,初略估計應該七八十騎左右。
此時的馮佐反而再沒有先前的焦躁,取而代之的是近乎於冷漠的沉靜。
“胡力克,你帶少爺和張大人向西,三個時辰後我們在約定地點匯合,其餘人跟我走。”沒有給馮紫英任何說話的機會,整個騎隊迅速分成三撥,掩護著最不起眼的三騎迅速向西面狂奔。
馮紫英已經記不清楚自己奔行了多久,胯下健馬才開始慢了下來,兩腿襠部開始火燒火燎的而之前卻毫無感覺。
原本有四五騎一直跟在自己身後,不斷的盤旋策應,最終還是在追上來的幾騎逼近時展開了反擊,而只剩下了那個叫胡力克的沉默漢子帶著自己和張瑾一路狂奔。
“少爺,張大人,往這邊走。”胡力克在茫茫的夜色中很容易的就找到了路徑,馮紫英和張瑾都很驚訝於對方的這份本事,但是這等時候卻沒有多餘的心思來問。
三個時辰後,馮紫英終於見到了前來匯合的人。
只剩下了十七騎,有五人再也沒有跟上來。
馮佐沒有多問,很顯然夜不收和尖哨都有著特定的規矩,這種壓抑感讓馮紫英說不出的難受。
“鏗哥兒,這就是戰場,每年夜不收都會有十來人回不來,尖哨也會有四五人的折損,這還是在正常沒有太多戰事的情況下,戰事一起,一年夜不收損失三五十人再正常不過了。”
似乎是感覺到了馮紫英有些低沉的情緒,馮佐倒是顯得很淡然,“瓦罐不離井口破,將軍難免陣上亡,更何況下邊計程車卒們?”
眼見到早上大家還興致高昂的出發,晚間卻就永遠消失了五人,馮紫英第一次感受到了這種來自戰場上的殘酷。
馮紫英沒有再說什麼,說什麼都顯得多餘,難道說自己現在還沒有做好這種心理準備?
好在經歷了這一場略顯驚險的波折之後,隨後兩日便顯得平靜下來,在隨後的這兩日裡,馮紫英也才從這些士卒們的隻言片語中瞭解到大概。
應該是馬賊迅速將訊息傳遞給了在這附近遊弋的素囊臺吉的騎隊,大概是一百多騎追趕了上來。
這些遊騎也都是韃靼人中的精銳,一人三馬,所以追擊速度很快,為了擺脫,馮佐他們不得不分成三撥,採取纏戰加騷擾的形勢拖住對方,雖然在單兵戰力上這邊遠勝於對方,但是數量上的巨大差異還是造成了損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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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走了?”有些暗黃色的眼瞳在黑暗中如同一頭猛獸盯住了什麼,大帳中略顯黯淡的油燈,堆在中央的火盆,讓整個賬內有一種忽明忽暗的沉重感,“往哪兒走了?”
“臺吉,有幾個人分別走了,但是那一位據說是馮將軍的兒子卻沒走,但是很活躍,據說和其他幾部的貴人們都有接觸。”
“那你覺得我見還是不見?”聲音有些猶豫,但又有些不甘。
“臺吉,我覺得還是見一見的好,不說臺吉和馮家一直有交情,單是我們始終需要和漢地保持貿易往來,而且兀魯特那邊也有些心動。”跪在門口的男子吞了一口唾沫,慢吞吞地道:“他們帶來的茶磚非常好,五路把都兒臺吉也想見見他。”
五路把都兒臺吉便是卜石兔的叔祖,也是土默特部中兀魯特的頭人,也是卜石兔的重要盟友,如果沒有五路把都兒的支援,卜石兔根本無力和素囊對抗。
卜石兔的臉看上去比他實際年齡大許多,細小的眼睛,寬扁的鼻子,還有一張闊嘴,但一雙眼睛卻是格外有神。
草原上的人都是如此,在西海呆了這麼多年,更讓他那張臉膛有著西海高原上特有的黑裡透紅色彩,但那張臉卻是完全沿襲了其父晁兔臺吉的模子,和其祖父扯力克格外相似,就憑著這張臉卜石兔就贏得了土默特部落裡很多人的支援。
當然這都是其次,卜石兔知道其實很多人支援他更多地還是忌憚三娘子這麼多年把持部落大權和財富,尤其是壟斷了和大周的貿易,加之控制了最富庶的板升地區,這讓很多人都心裡難以平衡。
現在終於熬到自己祖父死了,那麼誰來當土默特汗,誰來接掌這個順義王,那就要好好論道論道了。
“你說他們有人走了,往哪兒走了?”卜石兔有些不甘心這樣被動。
大周來使的目的他當然明白,素囊的大軍在從河曲黃甫川到紅柳河這一線都給大周施加了很大的壓力,據說甚至攻破了幾座堡寨,突入邊牆內搶得了不少好東西。
這讓卜石兔既羨慕嫉妒恨,又有些期待。
卜石兔知道自己的實力還不允許自己也能畫素囊那麼任性,既要讓大周拱手給他送上順義王封號,又要迫使大周給他更大的利益,比如在邊貿互市上開更多的互市點,給與更多的商人以互市資格。
但是素囊鬧得這麼厲害也不是沒有好處,起碼自己可以在大周那邊有更大的分量。
“不太清楚,他們帶來的人很厲害,都是一人雙馬,一出去就找不到人影,派去跟著的人,沒一會兒就失了蹤跡,應該是榆林那邊邊軍的夜不收,……”
下邊人的報告讓卜石兔很不高興,“一群蠢貨,這點兒事都辦不好!成天就知道要茶葉,要鹽巴,你連人家的條件底線都摸不清楚,怎麼向人家伸手要東西?”
跪在門口的人趕緊低下頭,也有些慚愧,草原上,自己的地盤上,居然把人跟丟了,的確有些丟臉。
“他們是不是去聯絡南邊那些漢人了?”卜石兔心中突然一凜,想起什麼似的。
“不能吧?那些漢人怕是不會和大周朝廷打交道的,他們的首領都被大周斬首了,……”跪在門口的人訝然抬起頭來,“這麼多年,可從未聽說過他們和漢地有聯絡,……”
“我們沒發現,不代表人家就沒有聯絡,而且,都這麼多年了,大周朝廷也許想不起這幫人,但是馮將軍未必就想不起,對了你說那個帶頭的是馮將軍的兒子?”
卜石兔有些懷疑,馮家的情況他很清楚,大同的真正話事人。
小時候就跟隨著自己父親去過大同,那真的是天下一等一的大城,繁華富庶程度至今在他的夢中都時有出現,馮家就是大同最有權力的家族,在他們的理解中就像是俺答汗在土默特這一支中的地位一般,除了察哈爾那邊,在大同,可能除了大周朝廷,就應該是馮家說話最管用了。
但是父親帶自己去的馮家那位掌權人在十多年前和察哈爾人的戰爭中戰死了,後開是他的弟弟接任,再後來那位弟弟也病死了,就是現在這位馮將軍繼任了他的哥哥位置,只是不太清楚為什麼大周朝廷又把這位馮將軍趕出了大同,攆到了河套這邊來了。
不過估計也和草原上這些個爭權奪利差不多的原因吧,卜石兔大概也能猜得到。
馮家前兩位將軍都沒有子嗣,只有這一位現任的馮將軍有一個嫡子,這些情況上草原這些部族也都清楚,畢竟這位馮將軍掌握著大周在河套這邊最精銳的邊軍,而且還在大同那邊有著無與倫比的影響力。
所以卜石兔有些不相信這位馮將軍敢把自己唯一的嫡子派到草原上來,難道他就不怕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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