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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紫英再度踏入沈府時,沈府的上下都已經對馮紫英這位準姑爺十分熟悉了,所以也不需要人引路,而是馮紫英徑直入院。
看見沈宜修坐在花廳外的院子裡,手裡握著一卷書,緊鄰院牆的石桌上還擺放這一副殘局,估摸著是沈宜修自娛自樂,一盞剛泡好老君眉尚放在石桌上,熱氣嫋嫋。
看沈宜修睡眼惺忪的模樣,似乎剛從午睡中起床,準備在秋日的陽光下曬著太陽看書品茶,馮紫英陡然間覺得有了。
“被酒莫驚春睡重,賭書消得潑茶香。”
一眼看到徑直進來的馮紫英,沈宜修忍不住翻了一個白眼,這傢伙現在是進出沈府如無人之境了,府裡下人也見慣不驚,正準備揶揄對方兩句,卻驟然聽得對方嘴裡吟誦出這樣兩句詩。
忍不住訝然捂嘴,滿臉驚喜,沈宜修強壓住內心的歡愉,碎步過來,“紫英,你再念一遍,妾身還沒聽清楚呢。”
一見沈宜修嫵媚流盼的俏顏生輝,馮紫英就知道自己這兩句詩又賭對了。
這些文青女青年既是這麼感性,要解決她們就這麼簡單,文抄公的確好當啊,當然藉口也會一樣,古寺破廟,斷垣殘壁,妙手偶得。
再念一篇,看著沈宜修喜滋滋細細品味的嬌俏模樣,如墨的青絲髮髻,幾縷秀髮垂落在那晶潤細膩的耳朵和略顯微紅的姣靨無比完美和諧,在午後的秋陽下,竟然呈現出一種驚心動魄的炫麗。
馮紫英忍不住輕輕靠近,吻了一下,驟然受驚的沈宜修猛然扭頭,滿臉不敢置信,卻見馮紫英一臉的正氣坦然,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漲得通紅的臉龐上貝齒輕咬櫻唇,良久才恨恨出聲:“紫英莫不是把妾身也當做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女子了?”
馮紫英知道自己和沈宜修其實沒有那麼熟悉,不過是兩三封信的讓兩人多可幾分瞭解罷了,但越是這樣,馮紫英覺得越是需要這等意外之舉才能迅速拉近雙方的距離,畢竟只有三個月就要大婚了,而到時候太過陌生,反而會讓成為一家人的兩人難以適應。
所以他才會趁著沈宜修被自己這兩句詩打動的時候突然襲擊。
不出所料,沈宜修雖然有些慍怒,但是也還是在可控範圍之內,但一旦有了這種很微妙的肌膚之親,那麼雙方的距離機會迅速拉近,不會再對近距離的相處有牴觸了。
“宛君說錯了,我只會對珍視的人才如此,或許這就叫情不知所以一往情深。”馮紫英微笑著應道。
沈宜修當然知道這是湯顯祖《牡丹亭》中的話,她也很喜歡看湯顯祖的戲劇,比如臨川四記,所以對馮紫英的敏捷反應還算滿意,當然更重要的是得到馮紫英的兩句詩心情正好。
“哼,那紫英剛才那兩句詩能解釋一下麼?”沈宜修還是裝出一副氣鼓鼓的樣子,她知道自己這位未婚夫君是個膽大妄為之人,若是不表現出氣惱,只怕下一回就更要得寸進尺了。
“宛君還需要我解釋?”馮紫英一樣覺察到了沈宜修的好心情,“我是希望,明春我也能有如詩中一般的生活,難道宛君不期待麼?”
被馮紫英的調戲話逗得霞飛雙頰,沈宜修越發理解為什麼很多人說自己這位未婚夫的狂放無忌了,還真的是如此,只是連哄女孩子都這般厲害,為何卻說他不通詩文?
據君庸說,連幾位王爺邀請他參加詩會文會都被他拒絕。
沈宜修自然不會去過問馮紫英這些方面的事情,她只是有些不能理解而已,像馮紫英的詩文水準絕對是大家氣象了,縱然他只是隻言片語,但是像今日這種觸景成詩,可以說應付一般詩會文會綽綽有餘。
被馮紫英的話逗得心情甜蜜,臉上卻仍然要流露出慍怒之色,哼了一聲之後,沈宜修握著書卷距離馮紫英遠了一步,假作看書。
馮紫英也不為己甚,保持著距離,這種未婚夫妻之間的小情趣偶爾為之就好,若是再多,反而適得其反。
倒是晴雯很知趣地上來笑著問:“爺喝什麼茶?”
“嗯,有沒有和你家姑娘現在的心情一樣的茶?”馮紫英歪著頭問道。
晴雯知趣地眨了眨眼,“爺是要嚇煞人香?”
馮紫英忍不住為晴雯點贊,笑意盈面:“還是晴雯理解你家姑娘啊,就嚇煞人香!”
沈宜修也被這一主一僕給逗得忍俊不禁,難怪這晴雯這麼受馮紫英喜歡,這份機敏加上率直的性格,委實讓人不捨。
院子裡終於安靜了下來。
今天是秋闈大比的日子。
所有和秋闈大比有著切身關係的人們都在期待。
沈宜修也不例外。
當沈自徵回到自己府上時,才發現自己姐姐和未來姐夫已經在翹首期盼了。
作為當姐姐的,雖然對自己弟弟很有信心,但是她同樣也清楚秋闈大比的競爭會是多麼激烈,稍稍發揮不佳,就有可能名落孫山。
沈自徵固然刻苦,但是其他人又何嘗放鬆?
沈宜修甚至都想過是不是讓沈自徵到青檀書院去讀書,畢竟青檀書院現在名氣更大,但是她最終還是放棄了這個想法。
且不說這是否有損沈自徵的自尊,沈自徵肯定不會答應,這樣的轉讀也會讓崇正書院蒙羞,也會為沈自徵日後平添許多麻煩。
“君庸,考得怎麼樣?”沈宜修見到沈自徵回來,忍不住上前,滿臉期盼。
沈自徵沉穩地點了點頭,彷彿經歷了這一次考試,人陡然間成熟了許多。
“阿姐,我考得不錯,我自己覺得應該沒問題。”目光轉向馮紫英,沈自徵多了幾分複雜的情緒,雖然這麼久來沈自徵已經接受了馮紫英作為自己姐夫的身份,但是見到對方,還是有一種異樣的感覺,“紫英,還是要多謝你,沒有你的提醒,今科我不會這麼順利?”
“哦?”馮紫英揚眉,“君庸何出此言?”
“時政策論中果真考了河工要略對河南沿河地區影響,我做的不錯,……”沈自徵吸了一口氣,他不得不承認對方的優秀,雖然只是信手指點,但是居然就被他說中了。
而且這道題大大出乎大家的意料,雖然大家也對這個不是沒有任何瞭解,但是要說有多麼詳細深刻的去琢磨,卻寥寥無幾了,幸運的是自己就是這無幾中的一人。
“噢,果真考了河工之事啊。”馮紫英點點頭,“看樣子李三才要入閣了。”
“啊?!”沈自徵和沈宜修同時驚訝得出聲。
作為官宦子弟,他們對朝中的一些情況並非一無所知,李三才是工部尚書,現在內閣尚缺一名群輔,但是究竟誰入閣一直沒有定論,論理兵部尚書張景秋才是最熱門人選,李三才雖然也熱門,但是卻不及張景秋。
“怎麼,這有什麼值得驚奇的麼?”馮紫英笑了笑,“李大人頗得聖眷,河工和漕運對當下穩定局面格外重要,相比之下現在西疆叛亂已平,遼東局面尚未露出端倪,家父也已經走馬上任,軍務這一塊也就沒那麼急迫了,所以李大人也許就更適合當下入閣了。”
馮紫英說得很簡單,看起來好像也是那麼回事兒,但是入閣這種大事顯然不是他所說如此輕巧,當然他說的這些因素肯定有倒是真的,只不過具體內情就不是沈宜修和沈自徵兩姐弟能瞭解和理解的了。
沈宜修倒也罷了,但沈自徵卻是將信將疑。
他和楊嗣昌素來交好,而楊嗣昌之父楊鶴去年參於西疆平叛,回來之後便升任都察院右僉都御史,楊鶴與兵部左侍郎柴恪關係密切,所以這些訊息也能獲知。
按照楊嗣昌所言,張景秋更得皇上的信任,應該是張景秋入閣的可能性更大才對。
“紫英,入閣這等大事,恐怕以此來判定,未免有些……”沈自徵搖頭。
“哦,君庸不信?那不如我們打個賭,如果是李三才入閣,君庸便記得欠我一個賭注,到時候我若是有什麼事兒得罪了你姐姐,你便要負責替我說好話,嗯,若是其他人入閣,便算我輸給君庸一個賭注,日後但有差遣,我便照辦就是,如何?”
馮紫英笑吟吟地道。
馮紫英的賭注可不容易拿到,而且他這個賭注對自己來說也不過易如反掌,沈自徵判斷,倒是他若是輸了,賭注倒也罷了,卻可以挫一挫對方的銳氣,也讓他不敢小覷天下人,省得對方始終壓在自己頭上,讓人喘不過氣來。
“行,那就這麼辦。”沈自徵慨然允諾,“紫英可莫要毀諾。”
沈宜修倒是很喜歡自己未婚夫和弟弟以這樣一種方式互動,雖然這顯然是未婚夫有意拉近兩家人關係的小花招,而且是拉自己做梯子,但是沈宜修還是很高興。
馮紫英一笑,“君庸小看我了,我是那等人麼?”
一個月後,十月廿九,李三才任東閣大學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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