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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張慎言有些緊張激動,喬應甲擺擺手,“金銘,不要以為這是一個肥缺,長蘆巡鹽御史空缺經年,自然是有其原因,你恐怕也知曉一二。”
張慎言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剋制住自己的興奮情緒,點點頭:“汝俊公,我也知曉一二,北地私鹽氾濫,而本地供鹽卻不足,尤其是永平府惠民鹽場被倭人屢次毀壞,造成了很大影響,……”
“嗯,惠民鹽場,關係到整個北直地區供鹽局面,但是屢屢被毀,這裡邊有什麼原委?倭人在其中有多大利益值得他們這般賣命?我一直很懷疑。”喬應甲冷哼了一聲,“劉一燝去山東回來之後閉口不言,沒去永平卻屢屢批評永平府治安不靖,惠民鹽場問題就是他的理由,你若是去了長蘆,惠民鹽場問題首當其衝,紫英已給我來信,說這其中背後利益牽纏瓜葛甚多,多有涉及到永平府的官員和地方豪紳,……”
張慎言也早就聽聞惠民鹽場的問題了,知道這事兒恐怕會是自己走馬上任之後的首要任務。
鹽務一直是都察院和戶部之間爭奪焦點,論理都轉運鹽使才是都轉運鹽使司的一把手,品軼甚至是從四品,但是沿襲前明規制,巡鹽御史才是都轉運鹽使司衙門真正的一號人物,都轉運鹽使只能淪為具體執行者,而非決策者。
都轉運鹽使由戶部提名,吏部報經內閣批准任命,但是巡鹽御史則是都察院提名,吏部稽核,內閣報經皇上任命,明顯要高一籌。
巡鹽御史品軼不定,可以是正六品,也可以是從三品,根據巡鹽御史資歷而定。
像張慎言不過是一個正六品的御史,此番擔任巡鹽御史可以晉升一級,也不過是從五品,而長蘆都轉運鹽使乃是從四品的官員,比起張慎言晉升之後依然要高兩級。
但是這只是職務品軼,從職權上來說,巡鹽御史中的御字就大不一樣,代表著皇上,其權力自然凌駕于都轉運鹽使之上。
“戶部鄭大人對惠民鹽場的情形一直頗為不滿,但他的不滿和劉一燝不一樣,他是認為應當早日確定巡鹽御史,儘早恢復惠民鹽場生產,避免國家財稅被地方祿蠹和豪紳所吞沒,金銘,此事也非一朝一夕之功,你去了之後定要謹慎行事,先摸清楚情況,然後和永平府方面合作,爭取在這個事情上幹出一番業績來,也好讓鄭繼芝心服口服,也能堵上劉一燝的嘴巴。”
張慎言趕緊起身拱手一禮,“學生明白了,定當不負汝俊公的重託,力求有所成績。”
“嗯,永平府在朱志仁的治下幾年,劣紳狂悖,刁民日多,早就需要整飭,紫英在那裡大刀闊斧難免會遭遇阻力,但他雖然年輕,但魄力手腕卻都不差,我看好他能在永平取得成功,你去長蘆,正好可以借他之力將惠民鹽場之事處理好,也算是你們二人勠力同心,給朝廷一個交代。”
喬應甲很看重張慎言這個學生,和馮紫英不一樣,張慎言雖然沒有馮紫英那麼絕才驚豔,但是做事踏實穩重,細緻周全。
惠民鹽場的問題已經拖了許久,戶部、內閣乃至都察院這邊都有怨言,但事關長蘆巡鹽御史這個重要位置,誰都不肯輕言退讓。
他也是很花了一番心思才說通了張懷昌和齊永泰,而且還需要去打通葉向高的關節。
如果張慎言去了之後不能迅速解決惠民鹽場的問題,肯定會遭到分管戶部的次輔方從哲的攻訐詬病,日後他喬應甲再想要推出合適人選時,話語權就會大打折扣了。
等到張慎言離開之後,喬應甲又才考慮如何給馮紫英寫信。
喬應甲也清楚馮紫英要騰出手來解決惠民鹽場的事情,恐怕要等到年末蒙古人入侵事件告一段落之後去了,不過早些去一封信提醒一下對方,讓對方早準備更好。
沒想到馮紫英在永平動作這麼大,民壯五千,這也罷了,但是居然全數裝備火銃,這就有些讓人側目了。
火銃軍在整個邊軍中的比例不到一成,而且多是以原來的老式的三眼火銃、魯密銃等為主,質量不佳,所以不受將士歡迎。
但是馮唐擔任薊遼總督之後,藉助朝廷撥款,開始在遼東鎮大規模成立火銃新軍,在逐步淘汰老式火銃軍的前提下已經成立了三個營的火銃新軍,而且預計到今年年底要講火銃新軍擴充到五個營,未來三年內要將整個火銃軍的比例擴充到佔據整個遼東軍的四成以上。
這意味著十二萬遼東軍中火銃軍要達到接近五萬人,這個換裝比例相當嚇人,而所需銀兩也是天文數字,初步預計光是換裝火銃就要花費百萬兩銀子,這也引起了內閣和戶部的極大不滿。
好在馮唐只是提出了這個設想,兵部還在斟酌,所以究竟能不能實現還是一個未知數。
不過馮紫英現在是在餞行其父的意圖,居然在永平府開始搶先嚐試,以民壯的方式來裝備火銃,顯然是打算用民壯火銃軍來試驗其戰鬥力究竟如何。
如果這支規模達到五千人的火銃新軍真的能在應對蒙古人入侵過程中表現優異,那麼無疑會增強兵部的信心,也能讓兵部在和戶部乃至內閣的博弈過程中更具說服力。
至於說這五千人火銃軍組建起來的所需銀兩,毫無疑問是來自於馮紫英在大刀闊斧清理軍戶隱戶和隱沒屯田中得來的了。
未來這支民壯的去向也是值得探究的,兵部未嘗沒有想要借用永平府的資源來為自己謀利的意圖,如果遼東鎮需要增加兵力,這支民壯或許就能直接送上前線。
喬應甲還不知道馮紫英和盧龍士紳有什麼交易,也不知道朱志仁怎麼就被馮紫英說動了心,居然會同意馮紫英行此冒險之舉,但不得不說馮紫英這幾個月在永平府幹得比喬應甲想象的還要好。
些許攻訐、謾罵和汙衊,喬應甲覺得都在情理之中,如果沒有一點兒反應,那說明馮紫英就根本沒有舉措,豈有不觸動人利益就能順利把事情辦下去的官員?
作為馮紫英的半個老師半個舉主,喬應甲當然不會允許一些人的惡意詆譭和攻訐,至於說一些正常情況下的批評和指責,喬應甲倒是不太在意。
像郝土膏這種明顯是受了某些人指使而喪失了自身立場的行為,他當然不會縱容,尤其是對方也是北地士人的情形下,顯然就有些失去立場了。
很多人都盯著馮紫英,喬應甲也知道,這些人有些是善意,有些是惡意,有些人則是冷眼旁觀,馮紫英成了北地青年士人中的一面旗幟,一個標杆,打倒他,摧毀他,都會有人樂見其成,但喬應甲不會允許,還有很多像喬應甲一樣的人不會允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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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春從東書房離開時正巧碰見了來向皇上辭行的舅舅王子騰。
元春是為皇上送燕窩蓮子羹的,雖然永隆帝從未到她的鳳藻宮,但是作為妃子,這種送羹湯的行為卻不能少,否則就會被視為心懷怨望。
所有的妃子都一樣,隔三差五,最不濟十天半個月就要為皇上送一回羹湯或者其他糕點,哪怕皇上從不會吃這些外邊兒送來的食物,但禮不可廢。
王子騰也沒想到在這裡遇到自己外甥女,神色有些複雜地看著仍然有些拘束的元春規規矩矩向自己行禮之後一言不發離開,看得出來,自己外甥女在皇上這裡並沒有多少地位。
這一切都和自己有關。
但王子騰同樣明白,即便是自己投向皇上,一樣不會有多大的變化,多疑素來是張氏一族的特點,嗯,準確的說是絕大多數皇帝的特點,王子騰不認為自己半路易幟就能獲得永隆帝的青睞看重。
只有手握兵力權柄,才會讓對方對自己禮遇幾分,當然,這還要是在對方還不敢徹底撕破臉的前提下。
想到這裡,王子騰眼中有些黯淡的目光陡然堅定起來,步伐也顯得更加沉穩。
元春硬著身體走出東書房所在的院落,才感覺到自己身體稍微輕鬆一些。
每一次來東書房,元春都會有一種莫名的壓抑拘束,面對那個老態龍鍾且漫不經心的男人,元春有一種說不出的厭惡,但是表面上她仍然需要表現出自己最大的謙恭和熱情,只不過從未收穫過任何一點兒真誠的回應,嗯,這有些天真理想了。
這一次她小心翼翼地向皇上提出了自己父親希望外放一任的想法,皇上沒有表態,就像是沒有聽到,但元春確定對方聽見了,至於說結果如何,也不得而知。
她不知道馮紫英給自己的這個建議意味著什麼,但是她卻能從宮中諸妃的隻言片語和抱琴從家中獲得的有些訊息知曉,馮紫英繼續在永平府風生水起,但似乎卻要面對蒙古人入侵的巨大威脅。
小小永平府如何能抵當得住蒙古人的入侵?他也不過是一介同知而已,元春下意識的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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