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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天府輿圖就擺放在眾人面前,馮紫英卻是臉色沉重。

原本以為這邊內喀爾喀人和科爾沁人能被自己打發儘早返回關外,這東線就算是穩定下來了,中線雖然是察哈爾主力進攻方向,但是尤世功以放棄永平府為代價,調集薊鎮重兵來對付察哈爾人,應該是可以抵擋得住。

卻沒想到最終紕漏卻出在了宣府鎮。

潮河所和渤海所這兩大最容易出狀況的所在都沒問題,最終卻出在了號稱宣府東部屏障所在的四海治。

誰也沒想到察哈爾和外喀爾喀諸部的聯軍會捨近求遠,舍易求難,先攻下延慶,然後再來一個跨越地界的進擊,一下子就把薊鎮軍打了個措手不及,險些就要導致整個戰線的崩潰了。

四海治是宣府鎮的東部要隘,由於宣府的特殊性,其東段要面臨察哈爾人的威脅,西段卻又要和蒙古右翼諸部面對,所以其地位在建州女真崛起之前一直是頭號邊鎮。

前些年察哈爾人安分的時候,土默特人和鄂爾多斯人一直蠢蠢欲動,所以宣大總督轄地的重心一直在大同,但這幾年土默特人因為順義王和三娘子先後過世,導致卜石兔和素囊二人爭奪土默特汗大位,所以宣大總督的重心又回到了宣府。

照理說以牛繼宗這種宿將,不應該犯這等錯誤才對,就算是察哈爾和外喀爾喀人聯軍出現在慕田峪——大水谷一帶,但這裡距離四海治也不過幾十里地,距離週四溝也就百里不到,邊地上這點兒警覺性就應該有才對,怎麼會發生被外喀爾喀人和察哈爾人聯軍偷襲破關的事情?

如果說是強打硬攻破關倒也罷了,起碼能贏得時間,讓後邊兒防線來得及調整有所準備,但是沒想到卻是偷襲破關。

其結果就是讓永寧和四海治都毫無防範,整個延慶州都陷入了混亂,軍隊無法組織起有效的抵抗和阻擊,導致敵人可以輕而易舉的越過內長城,讓敵軍從側面給了同樣毫無防備的懷柔攔腰一擊。

這一擊太痛了,一舉動搖了正在牆子嶺——鎮魯營一線和察哈爾人主力鏖戰的薊鎮軍軍心。

懷柔被攻佔,薊鎮軍的大後方密雲遭到直接威脅,薊鎮軍若是不及時做出反應,在順天府境內的大軍就有可能全軍覆沒,尤其是在北面古北口和邊牆外察哈爾人對峙的大軍甚至可能會被直接包餃子。

馮紫英臉色陰鬱,一直不語。

左良玉和黃得功更是面如土色,侯承祖更是雙手顫抖,比起內喀爾喀人包剿了京營,順天府這邊才是真正的動搖大局的危機。

他們雖然級別太低,對於大戰略未必有多麼瞭解,但是對比著輿圖,也能看得出一個大概端倪來。

“那李如樟部就危險了。”左良玉死死盯著輿圖,“外喀爾喀和察哈爾人兩軍實現了會師,懷柔和密雲皆落入了蒙古人手中,李如樟部就成了甕中之鱉了,他這將近一萬五千人的大軍怎麼能跳出包圍圈?邊牆外還有察哈爾人的中路軍。”

這個時候其實整個此番蒙古人南侵的框架已經出來了。

東線是內喀爾喀五部和科爾沁人聯軍,入侵永平府,這應該算得上是一支偏師。

中線是以察哈爾人為主又分成了左中右三路,左路軍應該是主力從磨刀峪牆子嶺突破,然後在鎮魯營——牆子嶺一線和薊鎮尤世功親自率領的主力軍作戰,右路軍意圖從古北口突破,遭到了李如樟部的阻擊。

西線是外喀爾喀諸部和察哈爾聯軍,但是是以外喀爾喀諸部為主,察哈爾人中的敖漢、奈曼部為輔。

他們選擇在慕田峪——大水谷一線佯攻,然後等到察哈爾人中線的右路軍跟上來之後,悄悄地換了旗幟,讓中線察哈爾人右路軍扮演了外喀爾喀大軍仍然在慕田峪——大水谷一線滯留的假象,實際上西線外喀爾喀大軍已經迅速西移到宣府境內的週四溝突破。

正是因為他們的這一招出其不意,一舉導致了延慶州的混亂,進而讓這支大軍一舉跨越內城牆,直插懷柔。

“尤總兵給了李如樟去了便宜行事的軍令,但這個情況下,沒有太大意義,李如樟部根本逃不掉。”馮紫英輕嘆了一口氣,忍不住將身體靠在椅中。

李如樟是李成梁之子,他也代表著李成梁在薊遼兩鎮的殘存勢力,雖然自己老爹逐漸控制了薊遼兩鎮,但是在薊鎮仍然不算穩固,如果不能將李如樟部救出來,恐怕固然最大責任要算到牛繼宗身上,但自己老爹和尤世功一樣要被責任。

不好就就會被人視為是故意削弱李成梁在薊鎮這邊的影響,甚至不惜將其子送入死地,這個印象一旦形成,自己老爹就麻煩了。

馮紫英並不知道此時他的老爹早已經陷入了巨大的麻煩中。

“什麼?!”馮唐猛然從座椅裡跳了起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雙目噴火,“你敢謊報軍情?!活膩歪了?”

“大人!小的如何敢謊報軍情,小的兩日未閉眼,一路換了三騎,才趕了回來,……”搖搖欲墜的身體,和灰白的面孔,乾渴的嘴唇已經齊了血痂,跪倒在地哽咽著道:“撫順真的丟了,……”

馮唐知道自己有些失態了,饒是他自詡每臨大事有靜氣,泰山壓頂不變色,但是今兒個得到這個訊息,還是被他給震懵了,第一印象就是這事謊報軍情,絕不可能。

撫順丟了?

撫順如何能丟?

且不說邊牆穩固,便是撫順所不敢說固若金湯,但若是努爾哈赤傾全力來攻的話,自己不可能得不到半點訊息。

這烏拉部退入葉赫部也引起了努爾哈赤的狂怒,甚至親率主力來追擊,被曹文詔和杜松阻擊一戰,雙方已經鏖戰了三日方才退去,這努爾哈赤莫非會飛,一下子就飛到了東面,還突襲撫順?

前段時間自己還給李永芳去了信詢問情況,李永芳信中還信誓旦旦地表示撫順那邊情況一片太平,偶有東虜襲擾,皆不足懼。

自己也一直認為李永芳此人雖然性子有些陰沉,行事油滑,但是還算靠譜,做事也有章法,而且其雖然是李成梁時代提拔起來的,但是和李成梁也沒有太深厚的交情,所以也就沒有調換對方的意思,沒想到居然出這麼大一個紕漏。

“究竟是怎麼回事?”馮唐還是不敢相信,讓人送來蜜水讓其飲下,示意對方入座細細說來。

“總督大人,李永芳叛變了,他開城投降了東虜,導致邊牆大開,東虜大軍一舉而入,……”

來人話音未落,馮唐眼冒金星,差點兒就癱倒在椅中,慌得一旁的賀人龍趕緊扶住,“大人,大人!”

但二人也被李永芳反叛給驚呆了。

這還是遼東鎮第一次出現反叛的事件。

要知道榆林和大同那邊雖然經常有譁變,但是那只是譁變而非反叛投敵,多是士卒和下級軍官裹挾上司為鬧餉而亂。

但遼東鎮這一年多馮唐執掌以來,餉銀正在慢慢補齊,糧秣後勤也基本得到保障,可以說比起前幾年強不少了,當然肯定還有不盡人意的地方,但這也需要一個過程,大家心裡都有數。

這李永芳已經位居遊擊將軍高位了,論官位也好,論銀子收益也好,作為邊將,只要不是太過分,上司基本上都會睜隻眼閉隻眼,和建州女真那邊走私金砂皮貨和這邊的絲茶鹽鐵,誰還能不知曉?

馮唐覺得自己已經相對寬鬆了,沒想到李永芳居然叛了,而且是投向了東虜!

“究竟是怎麼回事,給我細細說來。”

馮唐甩開賀人龍站起身來,臉色雖然有些蒼白,但是還能穩得住。

一時間的打擊讓他有些難以接受,但是他還是很快就回過神來,現在不是考慮其他的時候了,需要考慮如何應對,但是李永芳的反叛投敵會帶來什麼,努爾哈赤會趁機如何,他都需要搞清楚。

這個人他安排在撫順的細作之一。

作為薊遼總督,對於非自己絕對嫡系和信得過的將領身邊安插或者收買幾個細作也是慣例了,若非如此,自己被賣了都還不知道,那這個總督也好總兵也好,就太失敗了。

但沒想到自己已經如此小心了,仍然著了道。

捱打要立正,馮唐被這一擊打得痛徹心扉,他要搞明白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也好做出應對。

來人這才細細把具體經過道來,但是他的身份不高,只是李永芳軍中一個文書,但是唯一的優勢就是他的一個遠方堂弟在李永芳親兵中,所以有這層關係能瞭解到一些訊息。

“五日前,東虜寇邊,我們都以為不過是小股東虜襲擾,這種情形也多見,因為舒爾哈齊部也有數千人在這邊,東虜一直不忿,我們和舒爾哈齊部互為犄角,……”

“未曾想到舒爾哈齊求援連來了三撥,李永芳都是隻答覆馬上援軍就到,但實際上卻是一兵未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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