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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網山馮紫英是去過幾回的,但是都是匆匆去匆匆歸,基本上就是一二日就回來,所以對鐵網山也只是大略瞭解。
而實際上鐵網山面積頗大,山林沼澤平原谷地多種地形混雜,森林草甸密佈,的確是一個好獵場,氣候宜人,尤其適合夏秋兩季納涼打獵。
不過皇家秋獮一般都是十五日左右,皇帝要駐蹕一段時間,打獵、會客、休養,算是一個休息和公務兼具的活動。
打獵一般是與皇家宗親子弟一道,尤其是皇帝的兒子們更是必須要參與,按照大周慣例,皇帝是要透過打獵和對話來觀察自己兒子們的表現,藉以為立儲做準備。
當今皇上據說就是在太上皇當年主持的秋獮中最後脫穎而出,斷掉了義忠親王重新復位的希望,成功登頂。
所以秋獮是諸位皇子必須面臨的大考,皇帝可能會在秋獮中既考察皇子們的武備技能,也會趁機考察皇子們的詩文經義乃至時政策務水平,進而作為自己日後立儲的依據。
除了考察皇子外,和皇室宗親一起聚會打獵,也是拉進皇室宗親這個基本盤關係的一個重要舉措,在鐵網山逗留期間,會有多場宴會,皇室宗親們大部分都會參加。
除開以上兩項之外,皇帝一般還會接見一些外臣,比如總督、巡撫以及一些重要的武將,瞭解邊防情況,當然也少不了一些皇帝認為有必要見的朝臣,不少朝臣也都會隨行,不過內閣中的閣老們一般不會隨行,他們需要留在京師城中主持朝務。
除開這些,當下永隆帝身體不佳,鐵網山現在正是秋季,氣溫不冷不熱,空氣清新,獵物眾多,所以也是休養小憩的最佳所在,放鬆一下自己對於永隆帝來說也是有很大吸引力的。
馮紫英也在琢磨這鐵網山秋獮持續這麼長時間,如果要出狀況,會出在哪裡?
一般說來隨駕的都是京營三大營的精銳,當然以前三大營都是不堪一擊的樣子貨,但現在不一樣了。
經歷了去年之後的整肅,神樞營在仇士本的主持下已經自成一體,自詡皇帝忠狗,而神機營也經歷了大幅度換血新建,一批年輕新銳武將脫穎而出,成為中堅力量。
現在神機營的主將是來皇帝從右軍都督府中簡拔出來的錢國忠,這是一個非武勳出身而是武進士出身的武將,但以前惡了前任兵部尚書蕭大亨,所以被一腳踢到右軍都督府中賦閒,不知道怎麼搭上了皇帝的線,這一次突兀地從右軍都督府中提拔起來直接出任神機營的主將,也是讓人頗為吃驚。
至於五軍營,馮紫英估計永隆帝怕是不會太過信任,陳繼先太過油滑,看似左右逢源,但處在他這個位置上,左右逢源其實更危險,當然他也可能卻是因為看不準形勢,才有這種方式來自保,但馮紫英以為這並不可取。
這個位置上,關鍵時候誰都不會信任你,都會想把你替換掉,換上自己信任的人,弄不好就會被打入深淵。
京營隨駕,不出意外應該是神樞營或者神機營,當然不可能全數出動,也就是一部精銳罷了,畢竟就在京畿腹地,距離京師城也就是二百里地,快馬朝夕可至,真要有什麼意外,京營和旁邊薊鎮諸軍也能迅速趕到。
這要從另外一個角度說明薊鎮的重要性和可靠性。
永隆帝將薊鎮總兵交給尤世功,也足以說明永隆帝對馮家的信任,尤世功可是馮唐的舊部,而且是一力推薦,甚至連忠順王都從中幫忙遊說過。
某種意義上來說,忠順王已經把馮家視為了最可靠的盟友,而馮紫英也認為馮家應當按照這個方向走下去。
在他看來,無論義忠親王如何蹦躂,江南如何遙相呼應,牛繼宗和王子騰怎麼折騰,只要永隆帝不出大變故,熬過這一年,明年北地旱情好轉,京畿諸府的冶鐵、水泥、海貿等行業發展起來,老爹把西北四鎮穩定下來,自己抽出餘力來把白蓮教的問題解決了,局面就能緩解許多,後續也能騰出更多的精力來解決其他問題。
關鍵就是要熬過這一年,準確的說,就是從現在到明年夏收這段時間,最為危險,馮紫英覺得如果要出事,或者說義忠親王要發難,肯定就只能選擇這一段時間,問題是在永隆帝大義尚存,朝臣支援,帝位穩固的情況下,義忠親王和牛繼宗、王子騰他們憑什麼敢起事發難?
這也是馮紫英最想不明白的。
哪怕局面再險惡,只要永隆帝坐鎮,任何人想要反叛都會覺得氣短心虛,邊軍諸鎮中,哪怕是牛繼宗控制力最強的宣府鎮,亦或是王子騰一手打造的登萊鎮,也不敢說敢於公開舉起造反大旗吧?
所以這個問題馮紫英覺得如果沒有其他意外,那麼這一段最艱難時期是可以熬過去的,可這鐵網山秋獮會不會有什麼意外呢?
能被《紅樓夢》書中譽為最神秘最隱晦的影射暗示,這鐵網山打圍難道就真的是一場尋常的打圍?馮紫英最擔心的就是這個,因為《紅樓夢》書中也沒有說具體內容,你可以天馬行空的任意聯想,而在歷史發生嬗變之後,這鐵網山打圍會不會變得更加不可預測呢?
擔心歸擔心,但是日子也一樣要過著走,而馮紫英自家面臨的各種雜事兒也還得要出面對處理。
王熙鳳中秋節後便要乘船南下臨清了。
瑞祥已經回來了,臨清馮府的大院已經修繕維護一新,而且一些必備物件也都添置齊全,當然王熙鳳這一行人去了之後肯定免不了還要添置許多東西,不過臨清好歹也是山東著名碼頭城市,各色物事一應俱全,並不比京師城裡遜色太多,所以也無須擔心。
賈元春中秋要省親,馮紫英早早就得到了通報,看樣子自這位賢德妃還要見自己,弄得馮紫英也是有些鬱悶。
他有些看不明白這位賢德妃究竟想要在宮中扮演一個什麼樣的角色了,加上那裘世安似乎對自己一下就熱絡起來,考慮到秋獮在即,馮紫英也想從這些宮中人中瞭解一下這鐵網山秋獮的內情,內裡究竟會有什麼樣的一些古怪,才會讓無數人都關注這個盛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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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耀青,看樣子是有收穫了?”馮紫英從衙門一出來,就看見迎上前來的吳耀青面帶喜色,笑著問道。
“回大人,的確有些收穫。”吳耀青點點頭,“想要向大人好好彙報一下。”
“嗯,哪方面的,回府裡行麼?”馮紫英看看時間,“要不就在馬車上說,怎麼樣?”
“好。”吳耀青也不客氣,和周圍幾個護衛打了招呼,與馮紫英一道上了馬車。
“我們這段時間一直在盯著弘慶寺,除了仁慶外,我們更主要是盯著那幫借住在弘慶寺的人。”吳耀青開始介紹,“這幫人倏來倏往,行蹤不定,而且十分警覺,所以我們寧肯跟丟,寧肯再來,也絕不暴露,所以進展慢了一些,但是現在盯了這麼久了,還是頗有收穫的。”
“哦,說來聽聽,有什麼收穫。”馮紫英來了興趣。
對白蓮教,馮紫英一直很感興趣,除了在永平府那邊發現白蓮教根基深厚,潛勢力龐大外,這幫人居然敢行刺自己也是讓他難以容忍的緣故,當然更重要的是因為在臨清民變看到了這些白蓮教背後的影子,還有倭人捲入,這不能不讓他感到心驚。
現在發現白蓮教在整個京畿諸府都是枝蔓攀聯,牽扯甚廣,一旦京畿有什麼意外,這幫人會不會趁機起事?
他印象中前世中,明代白蓮教也就是這個時間段是起過事的,大體就應當是在山東和北直這一片,除了唐賽兒外,晚明時期還有一次規模不小的,但他具體記不清楚內情了,但在臨清所見所聞,再加上永平和順天府的調查所得,讓他確定如果不立即想辦法加以遏制,這股勢力遲早要給大周朝帶來巨大的麻煩。
現在自己是順天府丞,查處這些白蓮會黨正是自己職責所在,可以說於公於私,他都要好生解決這個問題。
“這幫人應該是和永平府有一些瓜葛的。”吳耀青一句話就讓馮紫英精神一振,“但絕不僅僅只和永平府有瓜葛,而是和北直隸多個府州都有牽連,我們很是花了一些心思來跟蹤,初步發現,起碼與保定、真定、河間、永平這幾個府都有往來,我們也順藤摸瓜,在他們落腳之地初查了一下,應該都是白蓮教在這些府州的支脈,可能會有其他名字,諸如棒槌會,白陽教等等,但根子是一樣的。”
“耀青,你的意思是說情況都摸清楚了?”馮紫英忍不住咂了一下嘴。
“不,不,還差得遠,這只是一個最初步的摸查。”吳耀青趕緊搖頭,“我感覺這裡邊牽扯太寬了,單靠我們的人不夠,恐怕需要龍禁尉和刑部的人來更合適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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