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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英,這是你旳建議?”楊嗣昌頗感興趣,一邊思考,一邊道。

他是兵部中年輕士人的代表,鄭崇儉、王應熊的影響力都遠不及他,加之其老爹楊鶴的身份,所以影響力不小。

“不,是熙寰公的想法,不過熙寰公只是想要賣掉負擔太重的遵化鐵廠,我則主張可以把幾家火藥廠和兵工作坊都發賣掉,兵部日後可以透過訂貨的方式向這幾家工坊採購,訂貨可以羅列條件,並提出報價競爭,這樣既能確保質量,又能節儉成本。”

馮紫英見楊嗣昌興趣濃濃的樣子,便進一步將自己的一些設想細化介紹給對方。

雖然楊嗣昌和馮紫英不是同學,但是馮紫英覺得在年輕這一代中,楊嗣昌算是頭腦較為靈活的了,而且他是湖廣士人代表,賀逢聖雖然也是湖廣士子,但是影響力遠不及楊嗣昌,日後北地士人要和湖廣士人互為盟友,還需要將湖廣士人牢牢拉在一起。

馮紫英不得不提早考慮。

自己這些同學數量有限,而且能力也高低不一,許多春闈大比成績不差,但是在實際工作中卻難盡人意,特別是想要在地方上幹出一番實績來,就更不簡單。

範景文和賀逢聖以及吳甡幾人,馮紫英感覺都還不錯,但像方有度、宋師襄、陳奇瑜幾人,馮紫英就不是太看好,或許在都察院、吏部、禮部這些務虛機構裡還行,但真要下到地方上,估計就夠嗆。

所以他也是一力遊說範景文、賀逢聖幾人到順天府來任職,但是對方有度就沒有強求,要說方有度和他關係更親近才是。

像楊嗣昌、侯氏兄弟以及沈自徵這些,雖然不是青檀書院出身,但是論能力卻都不差,馮紫英也還琢磨著如果能將這幾人也拉入自己陣營中,將自己的一些觀念思想灌輸給他們,未嘗不能將這批人也納為己用。

不過馮紫英也知道這幫人和青檀書院同學還是有些不同。

書院裡同學天生就有親近感,另外長期以來也已經形成了以自己和練國事為首的核心圈子,自己的威信和影響力也早已經在他們心目中根深蒂固,但對楊嗣昌他們這幫人來說,自己也就是一個表現十分出色的年輕士子罷了,甚至他們也會認為他們不比自己遜色多少。

要想折服他們,費一朝一夕之功,但無論如何,這都是一個值得嘗試的方向,畢竟他們年輕,比起要改造老一輩計程車人來,更具有可塑造型,也更有共同語言。

楊嗣昌聽得很認真,也不時提出一些問題,馮紫英也耐心解答,並介紹自己的一些設想。

“這些火藥廠和兵工作坊其實不適合賣給一家人,最好的辦法是賣給二至三家,讓他們可以實現競爭,未來朝廷兵部訂貨就可以貨比三家,同時也要鼓勵他們開發和研製新的技術,甚至設定和提出一些標準,如果能做到,可以給予一定獎勵,這樣可以激勵這些工坊提升工藝,提高質量,節省成本。”

楊嗣昌默默點頭,“不過紫英,這些生產國之重器的工坊都掌握在商人手中,合適麼?商人重利,朝廷若是沒有一個約束力,那豈不是如脫韁野馬,難以駕馭了?”

“有利就有弊,不過你的擔心也是合理的,那也不妨變通,比如兵部留一部分股子,保留足夠的監督權和否決權,但是在分紅上按照既有股份分紅,這樣也可以實現一個相對平衡,同時也不讓商人們吃虧,否則他們可能就不願意接受了。”

馮紫英的折中意見讓楊嗣昌頗為意動,“紫英,這個想法好,既能制約商人,同時也能讓商人保持積極性,還能透過出售股子收回一筆資金,皆大歡喜,此事我要去向尚書大人建議,看看能否實現,紫英,莪知道你和尚書大人頗熟,不妨也建言一番。”

“不在其位不謀其政,這等事情我就免開尊口了,文弱,你完全可以去和尚書大人說一說嘛,闡明利弊,我相信尚書大人應該從善如流,而且熙寰公不也有這方面的念想麼?正好一拍即合。”

馮紫英有意把這個主意的光環讓給楊嗣昌,對他來說,這樣一個建議未必能得到多少東西,因為之前自己在內閣諸公面前都說得太多了,但是對楊嗣昌來說,也許就是一個機會了。

楊嗣昌遲疑了一下,還是問道:“紫英,你這是怎麼了?現在還畏手畏腳起來,連建言都猶疑不決了?這是好主意,沒問題,……”

馮紫英笑著搖頭:“行了,文弱,你我之間還計較這些麼?你我意氣相投,好歹我也是和令尊有過共患難之誼,君庸(沈自徵)也是我小舅子,我都說了,我現在心思都在如何把順天府這檔子事兒給辦好,兵部如何籌集軍費,那不該我插言,不過這樁事兒我建議你可以先和熙寰公商議一番,然後拿出一個細化詳盡的條陳出來,這樣才具有說服力,我可沒那麼多精力來琢磨這些。”

確定馮紫英是真心不願意摻和,而且言語中也頗多鼓勵和提點,楊嗣昌終於意動。

這的確不是幾句話就能讓兵部和內閣諸公認可的,涉及到兵部旗下的這麼多工坊,現狀如何,弊病有哪些,採取發賣方式,好處有哪些,日後兵部訂貨和監督的模式,這都相當繁瑣複雜,的確不是一件簡單事兒,要坐下來很要花一些心思。

馮紫英只是簡單這麼一說,真正要具體落實下來,拿出一套完整的方案出來,楊嗣昌覺得自己一個人都做不下來,還得要找幾個人幫忙,才能拿出一個大略方略來。

終於打發走了楊嗣昌,馮紫英這才和鄭崇儉說了一陣子話。

鄭崇儉的關注度始終在北邊,蒙古人和女真人。

他也留在了職方司,但和楊嗣昌交遊廣泛不一樣,鄭崇儉算是沉得下心來琢磨事情的。

他和王應熊一北一南,一個關注九邊,一個專注西南湖廣,馮紫英也很喜歡二人做事的認真,兵部還是要這樣踏踏實實做事的人,當然,像楊嗣昌這種人脈資源和手腕都足夠的人,有更高的追求也正常。

“蒙古人問題不大,察哈爾人乃至外喀爾喀人並未做好大規模南下的準備,另外林丹巴圖爾對建州女真勢力的迅速膨脹還是頗為警惕的,當然宰賽率領的內喀爾喀人現在幹得有聲有色,也讓林丹巴圖爾頗為疑慮,所以這種情形下,察哈爾人頂多也就是小股出動,打打秋風,不可能再像去年那樣了。”

鄭崇儉語氣裡很肯定,“倒是土默特人這邊,令尊和土默特人關係處得不錯,卜失兔和素囊之間的矛盾未消,兩相牽制,也攪不起太大風浪來,但豐州白蓮那邊異動頻頻,邊鎮那邊我們有線報,近期頻頻有草原上的漢人進出大同關隘,你知道這個草原漢人的意思,就是豐州白蓮,……”

“嗯,我這邊也有一些覺察,應該是草原上來的漢人,也就是這些豐州白蓮和順天府乃至整個京畿這邊的白蓮教搭上線了,但意圖還不明。”馮紫英點點頭,“君豫那邊說永平府的白蓮教現在蟄伏起來了,還有一部分人應該是潛入了順天府、真定、保定乃至河間這些府縣,我這邊壓力也很大,……”

鄭崇儉抹了一把臉,臉色有些難看,“山陝旱情很嚴重,這正是這些白蓮教的好時機啊,他們也是瞅準了這一點,這流民若是和白蓮教摻和在一起,那就麻煩大了。”

“家父把祁炳忠留在了慶陽,也就是怕陝西有事,山西這邊,楊大人應該還算得力吧?”馮紫英也不確定,“不過大同鎮被孫紹祖這麼一折騰,的確夠嗆,山西鎮這邊又抽調了不少精銳出來,準備南征,所以今冬明春難過啊。”

“難過也得過。”鄭崇儉咬著牙道:“非熊去了湖廣,熊大人倒是挺看得起他,他也打算跟著熊大人好生學一學,我打算等孫大人回來,便跟著孫大人去,總得要實際操練一番,才明白這仗該怎麼打。”

王應熊被熊廷弼看上了,帶走了,去了湖廣,孫承宗即將回來,準備接手從西北過來的第二撥西北軍,鄭崇儉看樣子也覺得這是一個鍛鍊機會。

馮紫英很支援,重重地一拍鄭崇儉的肩膀,“孫大人也是個有本事的,你跟著他去也能好好學點兒東西,我倒是覺得玉鉉(陳奇瑜)、伯雅(孫傳庭)都可以跟著去,反正就是觀政,哪裡不是觀政?實際上陣親身經歷,比在兵部待著強多了。”

“那你得去尚書大人那裡幫著說說,你面子大嘛,玉鉉和伯雅肯定會感激不盡的。”鄭崇儉也笑了起來,“他們倆也早就不耐煩了,還有傅宗龍,他也想去湖廣,看著非熊去了湖廣眼紅著呢。”

“那就都去,我找機會和尚書大人說說。”馮紫英一拍胸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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