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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紫英一邊走,一邊聽鴛鴦地介紹。

對於他來說,整個榮國府更像是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了,因為原來賈家的佈置安排已經成為過去式了,取而代之的是馮家根據需要來進行佈局。

像原來賈寶玉的外書房,就成為鴛鴦、平兒和金釧兒她們日常處理府裡雜務的地方了。

同樣在榮禧堂背後原來的一大順連間,就成了沈薛林三女處理接待和研究事務的所在,鴛鴦她們要彙報,也會選在這裡。

整個榮國府除了大觀園之外的這些建築物大體也就是給了老孃和姨娘她們以及老爹所用,另外也就是下人僕役們,即便這樣依然顯得十分寬裕。

進了大觀園,一樣是感到變化極大。

因為榮寧二府打通,主要變化還是在大觀園和會芳園的合二為一。

馮紫英一行是從體仁沐德院,也就是賈政的外書房背後的小門進入寧國府那邊的叢綠堂的。

叢綠堂就背對著會芳園背後與大觀園連為一體的水面,現在兩府開啟了圍牆,整個水面顯得更為廣闊。

從最北端的凝曦軒到南面的叢綠堂,從東面的天香樓—逗蜂軒—登仙閣到西面的凹晶溪館—清堂茅舍—櫳翠庵,原來在兩邊府牆間還有零星的假山石隔著,現在府牆拆了,這些假山石也一井拆除掉,這樣以來從凹晶溪館到凝曦軒之間這一片就算是水面了。

原來元春省親時的畫舫,向西向北可以沿著沁芳溪抵達秋爽齋和藕香榭,走柳葉渚到紅香圃和蘅蕪苑再過石洞,繞回來到蓼汀花淑,稻香村、蘆雪廣、綴錦樓、滴翠亭、瀟湘館、翠煙橋都就在這一線。

向東可以直接從玉石牌坊那裡透過沁芳橋直通入凹晶溪館,然後抵達凝曦軒,然後再到天香樓、逗蜂軒和登仙閣這一線,可謂將整個大觀園和會芳園的景點全數串聯起來了。

「那大家夥兒就坐船,一起沿著這一線溜一圈兒。」馮紫英興致勃勃地建議道。

自然沒有人來敗馮紫英的興致,畫舫不大,但是容納十來個人還是綽綽有餘的,畫舫很快從叢綠堂一路向北,走了一個曲折盤旋的「凹」字形,最終形成閉環,而省親別墅就在這個「凹」字的凹陷進來的這一處裡。

當然在「凹」字形的右下端和右上端,也就是東北端和東南端,分別就是從外河引入來的水被稱之為沁芳溪,然後又從東南端流出,這樣形成了這樣一個「凹」形環狀的活水。

應該說當初設計這個大觀園以及引入活水進來的匠人是花了很大心血的,單單是這引活水而入就不是一件簡單事兒,關鍵你還得要引入清泉活水,這裡邊光是打點工部和順天府的花費就不會少。

這一趟畫舫遊走下來也花了接近一個時辰,畫舫慢悠悠地在溪水中穿行,沿岸蔥蔚洇潤,草木繁盛,一行人坐在船上感受著溪面的徐徐涼風,觀賞著兩邊的各式建築群落,還有那池水中碧葉紅蓮池水清幽沁人,欄橋朱碧交錯,端的是一副神仙畫卷。

便是沈薛林諸女已經走過幾遍,但是這從畫舫上游覽的這個角度又是大不相同,看得諸女也是心曠神怡,大為喜悅。

畢竟這就是日後眾人長久居息之地,能有這樣一個優美的環境,那心情都要好許多。

畫舫繞了一大圈兒,最後在竹籬花障旁的白石橋邊停下。

這裡怡紅院和登仙閣隔若水面遙遙相望,一邊是榮國府一邊是寧國府,但現在合二為一若是有一葉扁舟在這裡,便可優哉遊哉地在這池水四周來往穿行,任意登岸,飽覽風光。

見馮紫英滿臉喜色,鴛鴦幾女也終於放下心,花銷這麼大,雖然奶奶們都十分滿意,但若是大爺看了卻不滿意,那就功虧一簣了,好在馮紫英看了之後十分滿意,辛苦這麼久,總

算是得了一個好結果。

一直到馮紫英盡興而歸,沈薛林三女也才給馮紫英報了整個修繕維護的花銷賬目。

單單是這麼全面修繕一次,就花了超過三萬兩銀子,另外還添置了一些物件,估計林林總總又花了五六千兩銀子。

之前沈薛林三女還以為也就是一萬兩銀子以內就能搞定,但現在看來,三萬多兩銀子已經算是十分精打細算了,但取得的效果也是十分值得。

「該花的還得要花,這現在地方大了,許多地方都還是空空如也,宛君,寶釵,黛玉,你們仨也莫要太過吝嗇,這是咱們一大家子生活所在,每日睜眼就要看著這一切,映入眼簾的事一幅美好畫卷,大家心裡也要舒坦許多,所以該補齊的補齊,該添置的添置,咱們馮家現在好歹還能支應得起,當然,咱們也不去講究太過奢華,只要自家覺得稱心如意便好。」

馮紫英走了一大圈兒,進了昔日的怡紅院,和諸女坐下閒聊。

這裡已經正式更名為靜氣書齋,壁上只掛著馮紫英自己寫的一副字,雖然書法水準一般,但是勝在筆力雄健。

「每臨大事有靜氣」,也是取自曾國藩的名言,沈宜修和薛寶釵二女都是對馮紫英的「這句話」極為讚許,倒是黛玉覺得一般。

「相公這句話掛在書房裡倒也應景,不過之前相公也說,另外還寫了一句話是贈予咱們姐妹的,也該拿出來了吧?」黛玉四下打量著書齋中的種種,都是按照馮紫英喜好來的,和原來賈寶玉所在的怡紅院已經截然兩樣,完全找不到原來的格局了。

馮紫英乾咳一聲,瞪了黛玉一眼。

這丫頭那一日自己寫了「每臨大事有靜氣」這一句後就一直在說太過老氣橫秋,該是四十歲的人才有如此體悟,自己才二十出頭,該有一些不一樣的意境才是,非得要自己再寫一句出來,沈宜修和寶釵和其他諸女也都是在一旁起鬨,弄得馮紫英沒有辦法,只能應承下來。

黛玉這文青性子,你若是不能拿出一首像樣的東西來,肯定會讓她大失所望,而馮紫英也不願意在林妹妹心目中墜了自己的印象。

可這詩詞之道不是你靠閉門造車就能憋得出來的,唐宋明幾代的詩詞絕句膾炙人口倒是多了去,馮紫英也能記得不少,但是問題是這大家夥兒都知道,姑娘們也一樣早就爛熟,自己想要剽竊也剽竊不了啊。

也是逼得馮紫英只能在明以後的羊身上去薅羊毛,還要符合黛玉這種文青的口味,那除了納蘭性德這頭羊,似乎也就沒有合適的了。

只可惜「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這一句乃至後續的兩句都已經被馮紫英之前「勾引」沈宜修時候所用,所以搜腸刮肚,還得要應景才行。

「瑞祥,去把我那帽畫拿過來。」馮紫英清了清嗓子,準備裝逼。既然要做,肯定就要做到最好。

瑞祥趕緊捧著畫進來了,如奉至寶一般,小心翼翼地獻上。

諸女見此情景都是訝然,自家相公書法一般,至於說作畫,似乎能用炭筆畫,這一點黛玉她們都是知曉的,但是這瑞祥捧來的這幅畫明顯就是舊人所作,而且也非炭筆畫,明顯是一副宮廷山水仕女圖。

待到瑞祥將畫展開來,鋪設在桌案上,諸女都上前觀看。

沈宜修略微一看,便訝然道:「相公這幅畫應該是前明石銳所作吧?現在市面上石銳的畫作不算多,但是也能看得到,這一副算是精品了,意境很好,不過······」

「不過這和相公準備要做的詩句有何關係?」黛玉也蹙眉問道。

「哼,為夫的文才也是需要應景激發出來的,豈是尋常人一般信口而出,那未免太過粗糙。」馮紫英大模大樣地往書案後一坐,「玉釧兒,磨墨!」

玉釧兒趕緊將早已經準備好的筆墨硯拿上來,認真地替馮紫英磨墨潤筆。諸女見馮紫英這般氣定神閒,也都大感好奇,都圍了上來。

都知道自家夫君不喜詩賦,雖然偶有絕才驚豔的名句出來,但都秘而不宣,便是沈薛林等人都得過馮紫英的「名句」,也都是珍藏在自己閨中,秘不示人,作為自己和夫君的小秘密,時不時獨處在家時,拿出來品味一番,別有一番滋味。

這兩年,馮紫英忙於朝務,已經少有這種要臨場發揮之舉了,而且是當做眾女的面來作詩,那肯定大不一般,都要看看自己夫君要拿出一首什麼樣的詞句來。

看這幅畫的意境,卻是前明宮廷畫家石銳之作,空山秋雨,夕陽晚照,一名仕女孤獨站在茅舍外,背向看著山景,幾分寂寥,似乎還帶著幾分牽掛和期盼,像是在等待著丈夫歸來。

馮紫英凝神運氣,略作思索,便在畫上揮毫,一氣呵成。「一往情深深幾許,深山夕照深秋雨」。

第一句出來眾人還覺得略顯淺白,但是第二句一出,便是沈宜修也覺得驚豔。

再聯想到丈夫給自己的那一句「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這風格相近,一時間競有些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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