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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紫英的確是這麼想的。

甄家可以成為一個很好的示範,然後給予甄家一定的保證和優待,這樣可以刺激其他即將被列入查處的各家豪強以一些希望,只要和朝廷合作,朝廷未必就要把他們趕盡殺絕,但前提是他們合作要能讓朝廷滿意。

但這需要一個過程,對甄家前期的查處是必須的,否則無以顯示朝廷的決心和手段,但在後期則可以適當調整,以顯示恩威並濟和懲前毖後的原則。

把甄氏二女交給李琦帶下去安頓,馮紫英這才示意一直藏匿在另一間屋裡的汪文言出來。「怎麼樣?」馮紫英問道。

汪文言提前許久來南京佈置,對整個南直隸地區他和吳耀青有針對性的圍繞著新四大家展開了情報收集,特別是甄家,結合刑部、龍禁尉、都察院以及金陵府這邊的一些線索情報進行了匯總,可以說對新四大家的各類情報已經相當詳實了。

但是當得到甄寶琛和盤托出的這些情況之後,汪文言還是覺得物有所值,策反甄家是極為划算的,哪怕付出一些代價。

「應該說甄家算是吐露了大半了。」汪文言拿著這疊清單,頗為滿意,「包括外埠的,比如京師和蘇州、杭州那邊的,我們掌握了一些,但並不全,這裡邊都顯示出來了,估計甄家是擔心如果被我們視為不誠心而拒絕。」

這是馮紫英假借更衣帶出來的,交給了他瀏覽,結合己方掌握的線索來進行核對。

「文言,我粗略算了一算,大大超出我們的預料啊。」馮紫英道:「是不是我們之前的目標定得有點兒低了?」

「呵呵,大人,寧低勿高,日後也算驚喜,而且我們在其中也能有更多的迴旋餘地,更何況戶部那邊自認為已經定得很高了,還擔心我們難以實現,這不正好麼?」汪文言笑了一笑,「大人不是希望替幾個孩子和夫人謀取誥命和勳位麼?朝廷大喜過望,肯定不吝封賞的。」

「文言考慮周全啊。」馮紫英慨嘆一聲「不過的確有些意外,甄家如此,那周家、胡家和陶家呢?我琢磨著也許都能給我們一份驚喜呢。」

「大人,可能不要抱太大希望,這三家和甄家的差距還是很明顯的,單單是鹽利這一塊,就不是其他這三家能比的,但是像有些行徑這幾家卻更惡劣罷了,比如周家壟斷長江航運,勾結水匪,劫奪商船,已經成為一大公害,其行徑比販賣私鹽惡劣得多,人命官司更是多無數倍,同樣陶家在吞併土地上也是巧取豪奪,名聲極壞,但是要說他們的資產和甄家看齊,卻是高看他們了,差得很遠。」

汪文言這是持中之言,馮紫英也覺得自己有些樂觀了。

「不過像丁家和唐家,特別是唐家,可能會比我們想象的更豐厚。」汪文言又道:「特別是其勾結倭寇海盜,我們之前只是知道一些,但是聽甄家這麼一介紹,我回憶了一下從廖角嘴到定海中衛這一片海域,也包括崇明甚至到南通州和靖江這一片江面,這麼多年來,很是出了一些商船被襲擊和失蹤的案件,但是線索都很模糊,都只能推到海盜身上,.···」

「另外在松江、蘇州和嘉興、寧波這四地,幾乎每年都有那麼一兩起倭寇登陸搶掠事件,而且選擇目標極為精準,其中有一起是嘉定首富與太倉首富聯姻的婚事上,嘉定首富盧友成嫁女給太倉首富沈萬全之子,陪嫁據說出了土地店面外,但是黃金珠寶首飾等就價值數萬兩,結果倭寇三百餘人深入內陸,在婚禮當夜襲擊,擄走新人和所有財產不說,還勒索了十萬兩銀子,·····」

汪文言的話讓馮紫英大吃一驚,忍不住據案,「這麼大的事情,怎麼我在朝中從未聽聞?刑部和登萊水師那邊也沒有訊息呢?」

「大人,這種事情因為涉及到新人被擄掠勒索,據說第二日兩家就湊齊

了贖金將人贖回來了,對外並未聲張只是因為二人家庭身份特殊,所以才被我們知悉,····」

「而且這類事件,我目前只把這四府梳理過,從元熙三十六年之後一直到現在,這四府陸陸續續發生了十來起,也就是說,這幾府,基本上每隔三四年就會發生一起,而且選擇的目標都極為精準,大多是大富人家聯姻或者祝壽,收受了大量賀禮的時候,......」

「這些大戶人家塢堡莊寨也都相對堅固,防範不差,但都被這些所謂「倭寇」一舉攻破,如果沒有內應,甚至沒有官府中人的指點,外部人士是很難掌握細節內幕的,所以我懷疑應該是有內應和官府中人在其中作祟,····」

「如果把範圍擴大,比如將常州、鎮江和杭州、寧波這幾地都納入進來,我估計還會有更多的發現,-

汪文言的話讓馮紫英都覺得震驚,如果真的是如猜測的那樣,那唐家就幾乎是一個披著豪強皮的海匪首領了。

難怪這唐家能成為太和銀莊的第二大股東。

要知道要成為太和銀莊的大股東那是要拿出真金白銀來的,甄家當年出資八十萬,那麼唐家要當第二大股東,起碼也是五六十萬現銀,這可不是田莊或者鋪面能拿來折抵的,都得要現銀或者等值黃金,其他一概不收。

有外埠的銷贓渠道,有雄厚的人脈背景,有優越的地理位置,再加上其他產業掩護,唐家實力膨脹迅猛也在情理之中,在松江能夠迅速和老牌士人家族拉上線也就很正常了。

也許再給這唐家幾十年,培養出來一批讀書人出來,那這唐家漂白成為正緊八百的松江士人家族也不是不可能,到那時候要動唐家,就難了。

現在看來,這唐家也許是這一次最大的發現,沒準兒還能挖出一個更駭人聽聞的隱形富豪出來。「這樣看來,唐家反而是重點目標了,甚至要放在甄家之前了。」馮紫英沉吟著道。

「屬下也是這個意思,甄家現在其實已經被放在臺面上了,所有人都盯著,他想溜也不可能,但唐家不一樣,松江偏處一隅,而且他自身既有船隊,又在海外有倭寇外援,甚至可能還在外海有根據地,若是一不小心走漏了風聲,被其將大宗財貨轉移走了,我們就損失大了。」

汪文言凝神苦思,「大人恐怕要和孫大人打個招呼,得動用登萊水師,把松江外海封鎖了,防止唐家和倭寇海盜搭上線逃竄,哪怕是在海上把船擊沉了,那也可惜了,最好能在陸地上給按住拿下。」

「單靠登萊水師還不行,還得要龍禁尉,他們對付這些地方豪強有一整套的手段,另外刑部在這些地方也有足夠的線人,也可以運用起來。」馮紫英瞟了一眼汪文言,「怎麼,擔心龍禁尉和刑部爭功?」

「呵呵,不至於,屬下還沒有那麼狹隘。拿下江南,大人功勞已經足夠大了,功高不賞的道理屬下也是懂的,把大家都拉進來,花花轎子人抬人,龍禁尉也好刑部也好,都察院也好,其實都可以發揮作用,大人給他們這個面子和機會,聰明人也會明白投桃報李的。」

汪文言是牢吏出身,對這些人情世故更是精通。

馮紫英認可了汪文言的意見。對唐家要嚴防死守,徹底拿下。

其可能牽連太多的大案,也可能牽扯更多的官員。無論是哪一條,都會捲起滔天波瀾。

把龍禁尉、刑部、都察院拉進來,足以分擔自己的壓力,同時也把自己立功機會給了他們,到時候皆大歡喜。

在對江南人事安排時,自己可以贏得這些人的支援,特別是刑部和都察院的人。而且日後自己回京之後縱然有些出格舉動,他們也能幫忙圓轉和解釋。

馮紫英連夜去找了孫承宗,把情況一介紹,孫承宗也是大為震動。

江南海上商船失蹤案時有發生,一年因為遭遇惡劣天氣而失蹤一二十艘商船再正常不過了。

但是這些失事船隻大多集中在廖角嘴和杭州灣這一片,理論上應該是海況天氣都比較好的海域,這就有些蹊蹺了。

而且更為讓人懷疑的就是這些失事船隻許多都是運送較為貴重的大宗物資,而非一般的散貨,如香料、銅塊、絲綢、名貴木材等等這些貨物,這就不得不讓人把這些情況和海盜倭寇的攔路襲擊聯絡起來。

這都在其次,更為震驚的就是「倭寇」有「裡應外合」,精準選址登陸,襲擊沿海富商大戶,甚至綁架勒索,這就有些駭人聽聞了。

內應和官府中人,然後洗劫大戶,擄掠勒索,而且還大多因為擔心遭到報復而沒有報官,這就太讓人難以接受了。

如果連江南都是這種情形,那如何稱得上是僅次於京師城的次善之地?江南這些地方官府究竟在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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