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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熙鳳的話讓馮紫英忍俊不禁:“鳳姐兒,照你這麼說,這朝廷就沒有一個規制了,人家辛辛苦苦從進士到官員,打熬幾十載,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還頂不上你一個毛頭小子幹幾年的功勞?你讓這些朝中大佬們心中如何想,情何以堪?”
被馮紫英這話噎得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反駁,好一陣后王熙鳳才憤憤不平地道:“那如果一味論資排輩,這尸位素餐之輩豈不是都能熬到閣老?”
“話也不是那麼說,尸位素餐之輩一般說來要不了幾年就會顯現出原形,更多的人是在上升到一定層面上他的學識眼界乃至於‘三觀’跟不上時代,或者說無法適應他所出的位置而漸漸止步不前,最終落伍,這才是正常現象,所以學識眼界,也就是我說的‘三觀’的不斷提升,加上你做事立下的功勞,這才能成為你晉升的基礎和依據,而這都需要時間積澱,只不過你男人非同凡響,這個過程格外短就實現了罷了,但無論如何也需要遵循一個過程,否則容易引發整個體制的躁動不安。”
馮紫英還很少如此“全面”闡述他對自己的定位和政績觀看法,尤其是在王熙鳳這種女人面前。
“你所說的‘三觀’是什麼意思?”王熙鳳也成了好奇寶寶。
“所謂‘三觀’,就是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你可以這樣理解,世界觀,就是你對周圍這個社會環境的看法,人生觀,就是你對自己這一輩子要如何什麼樣的生活才是符合你內心希望的評估,價值觀,就是你對那自己追求和想要的東西的一個清楚定位。”
馮紫英儘量用淺顯易懂的話語來描述這個現代詞語“三觀”,但這無疑對王熙鳳造成了很大的衝擊。
“世界觀,能決定自己立身處位的根本,也就是你自己心目中好壞、善惡、醜美的一個基本看法,你會去做你認為好的,善的,美的,而摒棄和拒絕壞的、惡的、醜的,或者在孰大孰小孰輕孰重時做一個取捨;人生觀則是對自己一輩子有一個清晰的你認為正確的規劃,應該怎麼去生活;價值觀則是給自己人生奮鬥確定一個你認為應該去實現的價值目標,併為之去奮鬥。第一者是根本基礎,而後兩者息息相關。”
把如此深奧的人生哲理問題給王熙鳳闡述一番之後,王熙鳳就陷入了沉思。
王熙鳳不是一個沒腦子的女人。
只不過囿於自身的出身和後來所處的環境造就了她的性格和做人風格,但跟了馮紫英字後,眼界見識都已經提升了許多,格局也大了不少。
所以在思維上也一樣有了不小的變化,對與這一類的哲學問題也能潛心思索了。
馮紫英倒是樂得個清閒,索性丟下還在陷入沉思中的王熙鳳呼呼大睡。
午間小憩時把飢渴太久的林紅玉給辦了,這夜裡又和王熙鳳盤腸大戰一番,委實有些乏了,正好美美睡一覺。
這一覺睡到天亮,馮紫英醒來時,才發現王熙鳳居然沒睡,就這麼支著下巴,裸著身子,一動不動地看著自己,倒是把他嚇了一大跳。
“怎麼了鳳姐兒?”
“紫英,你說你們這些讀書人是不是都特別能思考這些問題,你這隨便丟擲來一個想法看法,都能讓我一夜想得痴了,……”
王熙鳳幽幽地道。
“可別,虎子可還要你這個當娘帶著的,離不得,你可別走火入魔,假痴不癲的,弄得家宅不寧了。”馮紫英趕緊拍了拍王熙鳳赤裸的肥臀,“趕緊睡一覺,看看你眼睛珠子都血絲都滿了。”
“不是,我這會兒就睡不著,我就一直在琢磨,這世界觀也就罷了,懵懵懂懂的,你們讀書人說得透徹,我們這些婦道人家看得淺白,但人生觀,鏗哥兒你說我我這一輩子該怎麼生活才有意義?”
鑽了牛角尖兒了,馮紫英心中嘆了一口氣,聰明的女人都喜歡鑽牛角尖兒,而且一鑽還難以拔出來,解鈴還需自己這個繫鈴人啊。
“鳳姐兒,你聽好了,你的人生觀已經定型,為什麼?因為你前半生就這樣,無從改變了,那麼現在你該怎麼辦?活出你自己想要的東西,其實這就是和價值觀息息相關的,對於你現在來說,你有孩子,巧姐兒要出嫁,你和賈璉商量好尋個好人家,當然我也可以幫你,對虎子,你好好把他養大,他就是你後半輩子的倚仗,對你自己現在的生活,你不是覺得作這水泥營生十分有滿足感成就感麼?一桶桶一袋袋水泥生產出來,賣到各地,人家用來修橋造屋,鋪路築牆,都喜歡用這樣物事,看著自己做出來的東西如此受人歡迎,而且還能賺得缽滿盆滿,這難道不就是你想要的麼?”
一連串的話讓王熙鳳神思恍惚,猛然間又像是悟透了,是啊,這不就是自己一直想要的生活麼?
活得人模人樣,大家都仰慕尊重自己,這座宅子裡工坊裡的事情自己都能做主,一切不就該是這樣麼?
那自己還在糾結個什麼?
忽然間通透明白,精神一下子就鬆懈下來,倦意頓生,馮紫英在體貼地把她扶著放倒,替她蓋上薄被,很快細密的鼾聲便響起,連折騰一夜身子都懶得清洗了。
馮紫英這才悄然起身,讓善姐和豐兒替自己洗漱之後,去了布喜婭瑪拉那邊。
“你還和你們葉赫部有聯絡?”馮紫英聽得布喜婭瑪拉提及今年遼東必定有大亂,心中也是一凜,“建州女真動靜很大?”
“兄長他們在京師城有聯絡人,要互通訊息,要才買物資,所以我每隔一兩個月要去京師城裡見一見,打聽打聽情況。”
布喜婭瑪拉讓哲哲也坐過來。
哲哲捧著茶進來,馮紫英接過,打量了這女子一番。
這丫頭一晃一年,青澀氣息漸漸褪去,多了幾分少婦的柔媚,只是十五歲的少婦,怎麼都覺得有些讓人頭皮發麻。
但少女的純真和少婦的冶豔混合在一起,倒也別有一番韻味。
“別在那裡瞧了,王熙鳳折騰你一晚上,她是久旱逢甘霖,還不得把你給折騰夠?哲哲再想你,你也別碰她,除非你今兒個在住一宿,……”布喜婭瑪拉自然是領會哲哲心思的。
“不能留了。”馮紫英嘆了一口氣,“朝裡催得緊,由不得我啊。”
“宰賽那邊應該出了點兒問題。”布喜婭瑪拉沉吟著道:“我估計是努爾哈赤找了宰賽,給了什麼許諾,或者給他灌了什麼迷魂湯,內喀爾喀人這段時間顯得很安分,照理說內喀爾喀人該和察哈爾人又要起紛爭的時候了,我記得你當初和他們有這個約定,一到夏秋時間,就看如何,防止察哈爾人有南下的野心,……”
成長了,馮紫英也對布喜婭瑪拉的表現頗為感觸,身邊的女人都在成長啊,或許這就是自己這個主角光環帶來的巨大改變。
按照前世的歷史軌跡,布喜婭瑪拉孤老終生,明年就該病死了,但現在,你看看布喜婭瑪拉這唇紅齒白氣宇軒昂的模樣,替自己生了一兒一女,哪裡有半點病態?
一切都改變了,大周朝的出現就是一個意外,再加上自己的出現,所以歷史就是在無數個偶然中碰撞出來的必然,但當你在不斷地改變著偶然時,那麼必然的走向也一樣會發生改變。
“看樣子努爾哈赤是安心要在今年掀起一場戰爭啊,前年的教訓還給得不夠啊,總要再碰一個鼻青臉腫頭破血流才甘心。”
馮紫英其實也有預感。
察哈爾人和土默特人都動了起來,而且自己先前還託父親給卜石兔寫了一封信去要求他牽制素囊,但依然沒有任何迴音。
這說明有人在其中花了大氣力穿針引線,除了努爾哈赤還能有誰?而且也是看準了當下河北局面的糟糕,才會這般下大決心要賭這一把。
“紫英,我覺得今年情況未必就好,尤其是你被牽制在北直隸這邊,我不瞭解你提到的那位熊大人,但是就憑他從未去過遼東,而且在山東這一戰說實話打得很一般,趙率教也是一個沒有多少謀略的勇將,但對付努爾哈赤,單靠勇猛,未必能行,東江鎮又還沒有建成,毛文龍和趙率教關係也不睦,一旦戰事爆發,東江鎮這邊有足夠的理由不去增援,我看這一仗難。”
布喜婭瑪拉的分析雖不中亦不遠了,馮紫英內心也有這種感覺,但是他卻不能說。
熊廷弼在前世歷史上在遼東的表現還是可圈可點的,只是現在歷史早就不一樣了,他還能行麼?
見馮紫英沉吟不語,一邊奉茶一直不說哈的哲哲此時卻搭上話:“我們科爾沁人這邊,建州也有人來聯絡,希望科爾沁人出兵出馬出物資,說這是一次好機會,錯過了就再無此機會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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