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好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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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邊的女聲聽不出憤怒,但顯露出一絲足以割傷人的寒意。又或者這就是她憤怒的方式,即便到了這時,她也無比地類似一枚開了刃的冷兵器。
白酒的責難來得突然,但並非無跡可尋。赤井秀一已經充分見識到了白酒的自我中心,而她專業領域上顯露的鋒芒足以支撐這一點。這是很難以下論斷的事,放在白酒身上卻並無多少疑慮——一個人,擅長於殺人。
即便她暫且表現得對此牴觸。
“無意冒犯。”赤井秀一儘量透過語音表達自己對她沒有敵意:“為了不打亂白酒小姐完美的佈局,稍微花了點心思觀察一下。”
或許是出於白酒獨特的戰績和經歷,以及第一眼時所察覺到的平靜的瘋感,臥底FBI對待這位組織成員的方式力求穩妥,儘量避免衝突。
赤井秀一確實對白酒的手法吃了一驚,所說的也並非全是假話。只是他本以為以白酒之前的警告,她會繼續咬著這點不放,但女人沉默了片刻,然後說道:“我不明白。”
與話音同落,又是一枚擊穿喉管的子彈。
在說話前,FBI沒有聽見白酒的呼吸,話語的結尾處,也不帶任何表示疑問的尾音。赤井秀一甚至能夠猜想到,白酒剛才沉默的大部分時間都用於思考他的這句話,在她給出回答時才抽空開了這一槍。這是一個沒有證據和道理的想法,但足以與白酒的“困惑”相佐證。
“什麼?”
赤井秀一皺起眉頭,為白酒的回答,為某個隱約浮現出的事實。
他掃視了一眼場上的局勢,然後選擇了下一個槍擊目標。
碰——
看著倒下去的人影,赤井秀一目光漸深。果然,耳邊的女聲接著說:“從佈局到觀察,全部聽不懂。”
伴隨著話語結尾的依舊是完美的一槍,選定的目標、軌跡和落點獨屬於白酒的風格,足以震懾後方看得見這一擊的所有人。與此同時,女人的聲音平靜和冷淡,這句話不帶任何疑問。
為什麼需要佈局?
哪一步用得上觀察?
無論是哪一步,白酒都在否定這一點。
“瞄準目標、扣動扳機而已,它絕不費力,不是嗎?”
殺人者的傲慢,視人命於無物的冷漠,這些特質頃刻間暴露出來。白酒所要表述的含義清晰,二者在做的事沒有那麼困難,赤井秀一也不必說這麼多。
赤井秀一面色一沉,他沒想到白酒這樣看待自己正在做的一切——不,回答裡還是有些違和的地方。
但是這個面容年輕的殺手到底是用多少人命堆出來的?
如果琴酒知道了這個疑問,大概很樂意看到萊伊的笑話。他是對白酒的培養路徑最為熟知的人,一步步看著她成長為今天這個殺人如呼吸一般簡單的白酒。
白酒手上真正可以被計算的人命只有一條,那就是她自己。
除此外,所有人並未組成白酒的一絲一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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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小姐其實不太願意聽任何人關於遊戲技術的誇獎,她承認這確實有些掩耳盜鈴的意味,但歸根結底在於這本就不算一個特別需要技術的遊戲。
總不能說她在遊戲裡學到真的了吧?小學初中的文明標兵聽不得這個。
白小姐一向愛拿水果忍者類比這款遊戲,即便二者形式上天差地別,但本質上卻沒什麼不同。切瓜是無腦的,開槍要稍微計算一下彈道,但不多。她的思緒和動作得快,這樣才能有效佔據大腦的空間,防止被偶爾的焦慮背刺。
假設她在遊戲裡殫精竭慮,卻置自己現實亟待最佳化的PPT於不顧,這就有些地獄笑話了。
不過非要說真的有什麼值得注意的遊戲要點,那就是快要掉出螢幕的水果先砍,炸.彈不要碰,砍西瓜比砍蘋果更有樂趣。這些話翻譯翻譯,就組成了白酒狩獵偏好的全部。
她認為這些就是廢話。
至於什麼是快要掉出螢幕的“水果”,什麼是“炸彈”,什麼又是“西瓜”“蘋果”,那就是見仁見智的事情,也都是廢話。
以上述觀點來看,赤井秀一所說的一切都被她判定為恭維和藉口。
——裝什麼外賓呢,就好像自己第一次當狙擊手一樣。
雖然這樣想,但白酒也知道,無論對方表現得好或差,對他來說其實沒有多少意義。整個世界裡唯一在意遊戲結果,並且真切為此付出了什麼的,只有她一個人。
‘揮霍未來會讓自己感到快樂嗎?’白小姐頗為冷漠地審視了自己的內心,一通分析後,帶著些遺憾,微不可查地嘆了口氣。
不會是不會,但是擺爛確實有種痛徹心扉的爽感。
好奇怪的心理活動,白酒想。有空再看看組織的心理醫生吧,總比自己百度確診靠譜得多。
而她的這句這淺淺的嘆息聲,接在關於“殺人費力”的反問後,經由電訊號的轉化,進入到另一位狙擊手的耳膜裡。
輕得好像一聲自嘲和否定。
但她是那位白酒。
赤井秀一扣在扳機上的食指緊了緊,內心有關於少年殺手的設想再次產生了巨大的割裂。
臥底FBI只有不斷告訴自己,他現在最重要的不是思考白酒的想法,或者試圖理解她腦中的世界,如此才能驅逐自己難以抑制的探究欲。
一個存在本身就是對人類生命的踐踏的暗殺者,她到底是抱著何種想法說出了“我們可是在殺人”,說法與做法卻截然不同;又為什麼精心設計了敵人的死亡路線,後續又對此表示否定。
‘這是什麼榮譽嗎?’
女人過往的反問突然出現在腦海,赤井秀一瞳孔一縮,再次察覺到了白酒對於殺人行為的抗拒,即便她行為上絕非如此。
只是沒給他繼續試探的餘地,耳邊女聲突然報出了一個座標,以偏轉角和距離組成,狙擊手瞬間就定位了數字所指向的人員。
狙擊素養和經驗讓赤井秀一不帶任何遲疑地扣動了扳機,在槍膛傳來火藥的爆鳴聲後,他就已經知道了這一槍將正中準心。男人從狙擊狀態抬頭,正好看到晴空中兩顆子彈萃著銀光,並駕齊驅,某一刻以微小的角度相互交錯,幾乎是同一時刻進入人體,濺出一簇血花。
顯然,這是人為精心設計的場景,赤井秀一觀察到反抗的人群亂了一部分,轉身選擇躲避和逃跑。
這絕不會是輕易的事,王牌特工篤定。
緊接著,又一個目標被白酒報出。其他所有顯露過的情緒通通消失不見,此刻耳麥裡的聲音森冷,扼人咽喉,幾乎是強迫性地操控著他的行動。
赤井秀一早已有了心理準備,作為黑色組織的臥底,他手上必然會沾染許多人的鮮血,無辜的,或者有罪但本該被法官所判決的,必要時候,他甚至要犧牲自己的原則,徹底地融入黑暗之中。
但此刻,這道冷漠到讓人忽略年齡的女聲,欲圖將他拽入一團血色。
赤井秀一的動作暫停了一瞬,然而下一秒,某種危機時刻的預感使得他立刻向旁邊滾去,堪堪與抵達他咽喉的子彈擦肩而過。
怎麼可能!狙擊手皺眉,頓時在腦內調出自己與白酒所在方位的地圖。因白酒的事先警告而多了一分警惕,赤井秀一特地選取了她的死角作為射擊點。以二者的位置來說,這一槍不可能從這個地方過來。
他立刻將眼睛靠近狙擊鏡,在數倍的放大中,終於在牆面中發現一個小小的彈痕。
是子彈的反射!
一個壞訊息,白酒比他想象得要更棘手。
耳麥內再次報出一個座標,依舊是之前制定的人選,然後她說:“殺了他。”
“或者我殺了你。”
女聲一頓,接下來的一句話,讓臥底FBI面露驚愕。
“我的未來已經死了。”她說道,聲音比宣告目標的死亡更冷漠,“但絕不能有部分死在你的身上。”
說這句話的人,在並非很久遠的過去,曾經是一名未來光明的頂尖學府的學生。
現在的她,是名副其實的殺人鬼。
赤井秀一眸色微沉,第一次從殺手的角色外,審視白酒的存在,即便此刻後者的獠牙,高懸於他的脖頸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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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萊伊殺的人比白酒更多?”
琴酒咬著香菸,沒有點燃,在聽見下屬的彙報時反問一句,臉上露出了似笑非笑的神色。
毫無疑問,他對赤井秀一的評價並不低,甚至願意將他送上白酒的獵場。這是一種夾雜著試探的信任,更是一種威懾。
白酒的存在讓一切圍繞著錢權利益的暗殺活動顯得複雜,也讓“人”這個慾望集合體無限趨向於牆靶。在這種認知下,不會有人超越白酒的戰績。
除非這是白酒故意設計的結果。
琴酒剛做出聯絡白酒的安排,卻得到了一個訊息:白酒再次前往了組織心理醫生的診所。
銀髮殺手想到了什麼,面色陰沉了一瞬。
“封鎖訊息。”他冷聲安排道,心裡審視著哪些人可能會有異動。
即便這是一個絕佳的測試老鼠的機會,但白酒的穩定比那些臥底珍貴得多,他自然會做出更優的選擇。
想及此,琴酒冷哼一聲,面上浮現出一抹嘲笑。
老鼠拯救毒蛇,這是他今年聽過最好笑的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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