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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定是瘋了。”

一面不清不楚地低聲咕噥著,伊澤瑞爾一面將已經乾癟下來的水袋靠在嘴邊,潤了嘴唇和口腔,這才不舍地嚥下。

“我居然會選擇去艾卡西亞,去一個我事先完全沒有了解過、甚至聽都沒聽說過的地方!”

“在納施拉美的時候我就已經說過了,你應該回去,回瓦祖安去。”同樣被陽光暴曬的卡薩丁單手牽著駱駝的韁繩,不緊不慢、彷彿和駱駝同調一般邁動著腳步,“實際上,如果不是你的話,也許我的物資消耗會小很多。”

“我也沒有辦法。”長久的風沙洗禮下,小黃毛的黃毛都已經黯淡下來了,他有些無奈地埋低了腦袋,用紗巾遮住了嘴巴,“誰知道戰爭會忽然爆發?”

“承認吧,小傢伙,你的心在渴望著冒險。”卡薩丁用彷彿看透了一切的語氣開口道,“每個人都曾經年輕過,年輕的時候做點什麼蠢事並不丟人。”

“那我真是發自內心的希望,我將來不要和你一樣老氣橫秋。”伊澤瑞爾哼了一聲,“老氣橫秋的騙子!”

“對於欺騙了你這一點,我可以再次道歉。”卡薩丁依舊平靜得如同他牽著的那頭駱駝,無論語氣還是動作,“但我想你應該能夠明白,有些時候,我別無選擇。”

別無選擇這句話似乎觸動了伊澤瑞爾,他並未繼續抱怨下去,而是眯著眼睛,開始看向沙丘的邊緣。

“我們還要多久能抵達下一個綠洲?”半晌之後,伊澤瑞爾終於開口道,“你確定,我們沒有走錯路?”

“當然。”卡薩丁輕輕點頭,甚至點頭的頻率也和駱駝的腳步一模一樣,“沙漠認得我。”

“那你家叫它,它答應麼?”小黃毛再次哼了一聲,“我們現在正在最高的沙丘上,現在天氣晴朗,至少二十哩範圍內,我一點綠色都沒有看見。”

“沙漠不會將每一片綠洲都暴露在陽光下。”卡薩丁呵呵地笑了起來,表情活像是一頭反芻的駱駝,“它會將自己的珍寶展現給它的朋友,至於某些外來的不速之客,哪怕它有不少新奇的玩意,也未必會受到歡迎。”

顯然,這是一句諷刺——似乎是因為和伊澤瑞爾相處的時間久了、被小黃毛感染了,卡薩丁雖然依舊很深沉,但苦大仇深的程度卻多少有所緩和。

當然,也有可能他學會了將這部分情緒隱藏起來,用一種更加積極的姿態去面對年輕人也說不定。

對於卡薩丁這種不輕不重的諷刺,伊澤瑞爾似乎並不在意。

“那你倒是說說,沙漠是怎麼認識你的啊?”

“想要問什麼就直接問,不用這麼拐彎抹角。”卡薩丁的聲音節奏依舊平穩,彷彿完全窺破了伊澤瑞爾心中所想,“在沙漠之中尋找綠洲的辦法很多,有人會記錄綠洲的防衛,有的則是會推算地脈和暗流,這些東西不是一時半會就能學會的技巧,而且我也不推薦你學。”

“為什麼?”伊澤瑞爾皺起了眉頭,“知識還有阻礙麼?”

“因為我想給同行留口飯。”卡薩丁搖了搖頭,給出了一個讓伊澤瑞爾目瞪口呆的答案,“找個靠譜的嚮導就行,綠洲總在變化之中,不經常來往沙漠之間的人,哪怕掌握了尋找綠洲的辦法,也一樣會迷失其中。”

“但嚮導可不是什麼活都接的。”

“嚮導大部分時候只要給錢,什麼活都接。”卡薩丁頓了頓,主動岔開了話題,“好了,前面就是綠洲了,我們可以休息一天,補充好水分再出發了。”

伊澤瑞爾看向了卡薩丁的前方,但卻並沒有發現任何綠洲的痕跡,就在他疑惑之際,卡薩丁從駱駝背後的包裹內,拿出一柄摺疊的鐵鍬,開始挖掘起了腳下的砂礫。

然後,在小黃毛驚愕的目光之中,一個被黃沙所掩埋的石質城堡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綠洲從來都不一定要在地上。”卡薩丁用鏟子撬開了城堡的門,“走吧,給你看看沙漠的寶貴珍藏。”

……………………

開啟了頭上的礦燈,伊澤瑞爾驚訝地打量著自己面前的這座被埋藏在砂礫之下的建築。

石質的牆壁嚴絲合縫,石塊與石塊之間幾乎沒有任何縫隙,整體上渾然天成,伊澤瑞爾把臉趴在牆壁上,都看不出它的建造痕跡。

如此奇妙的建築特點讓伊澤瑞爾相當好奇——難道這裡和那座墓室一樣,也是用魔法建造而成的?

就在卡薩丁藉助著礦燈的光芒,上下打量著這座建築的內部時,卡薩丁已經牽著駱駝向前面走去了,眼見著就要轉過一道彎、消失在視野中了,小黃毛趕緊跟了上去。

“這是什麼地方?”伊澤瑞爾快步來到了卡薩丁的身邊,下意識地壓低了聲音道,“不會又是誰的墳墓吧?”

“恕瑞瑪可不僅有墳墓。”卡薩丁呵呵一笑,“別緊張,這裡是恕瑞瑪帝國修建的引水通道,雖然整個引水系統已經廢了,但其中不少管線還在繼續執行。”

“恕瑞瑪帝國的引水系統?”伊澤瑞爾顯然沒有聽說過,“這裡就是?”

“沒錯。”卡薩丁點頭,“安靜,伱聽見水流的聲音了嗎?”

水流的聲音?

小黃毛閉上了嘴,安靜的聆聽片刻之後,無比驚喜地發現,在自己的前方,似乎真的隱隱約約有水流的聲音!

“走吧,跟我來。”卡薩丁招了招手,示意伊澤瑞爾跟上自己的腳步,“沒記錯的話,這裡有一座地下水庫的。”

跟隨著卡薩丁的腳步,伊澤瑞爾繼續前進,轉過了一道彎,很快就見到了對方嘴裡的水庫。

在礦燈的照耀下,一片漆黑如墨的水域出現在了伊澤瑞爾的面前,似乎是因為沒有風的緣故,水面平滑如鏡,只有細碎的粼光證明這裡有一片靜水。

“黑色的地下水嗎?”伊澤瑞爾好奇地靠近了水庫的邊緣,蹲下身來仔細觀察起了這漆黑色的地下水,“好像是一潭死水啊——不過,怎麼聞起了並沒有變質的味道呢?”

“因為這是鹹水,你跳下去都不能沉底的鹹水。”卡薩丁牽著駱駝,沿著水庫的邊緣繼續向前,“這裡是這條管線的終點了,跟我來,別走岔了路,這些水路交錯複雜,你走丟了我可不一定能找到你!”

“哦!”小黃毛趕忙起身,再次跟上了卡薩丁的腳步,“如果水太鹹,我們要怎麼才能補充飲水?難道要蒸餾一遍?”

“蒸餾?用不著那麼麻煩。”卡薩丁搖了搖頭,“只要沿著管道走,走過沉澱區,很快你就能看見清澈的活水了——這些地下管道連通的都是恕瑞瑪河的河水,這裡水質太鹹是因為多年沉澱,再加上下一步的管道被截斷的緣故。”

“管道被截斷了?”小黃毛眨了眨眼睛,“這又是怎麼回事?”

“那我就不知道了,我又不是研究歷史的學者。”卡薩丁搖了搖頭,“我只知道,在靠近恕瑞瑪河流域的地方,大部分的地下水道都是有水的,只要找到了水站的入口,下面必然會有一片地下綠洲……恕瑞瑪沙漠雖然貧瘠,但生命總會找到出路。”

……………………

卡薩丁說得沒錯。

在沿著地下水道向南走了大半天、伊澤瑞爾頭上的礦燈逐漸開始黯淡的時候,他們終於見到了下一個水庫,而和之前的那個一片漆黑的水庫不同,這座水庫周圍一片生機盎然。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伊澤瑞爾絕對不會相信,蘑菇也可以發出如此明亮的光芒,在不見天日的地下支撐起一方奇妙的小世界。

“我的天吶,這簡直難以置信。”看著眼前從未見過的動物、植物和菌類,伊澤瑞爾的雙手甚至有些顫抖,“發光的真菌,在幽暗環境下茂盛生長的植物,還有這些動物——那是昆蟲,還是鳥類?”

“……”

“卡薩丁,沙漠認不認識你我不知道,但等我把這些都發表,整個瓦祖安都會認識我!”小黃毛強行壓制著自己的興奮,“真是見鬼的,我沒有速寫紙了,我必須將它們全都記錄下來,這是本世紀最偉大的探險發明,比那些貴族墓葬上面的家徽偉大一萬倍的發現!”

“哦,那你知道我們現在在哪麼?”卡薩丁淡定地反問道,“雖然我不瞭解你們瓦祖安的學術界,但想來僅僅依靠著語言描述,這應該算不得什麼重大學術發現吧?”

“求求你了!”伊澤瑞爾幾乎當場跪滑,直接拿出了自己的地圖,“尊敬的沙漠摯友,把這裡的位置標註下來吧,這關係到我的未來!”

“很可惜,我沒有辦法在地圖上為你標註。”出乎了小黃毛的預料,之前一向很好說話的卡薩丁,此時卻搖頭拒絕了他,“我也不能完全確認這裡的位置,而且,我也不希望你把這些發現公佈出去。”

“為什麼?”伊澤瑞爾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這是偉大的學術發現,前所未見的發光菌類,以及弱光環境下可以生長的植物……都是祖安科學院一直徵集的線索!”

“然後呢,你帶人來到這裡,將這些菌類移走、將這些植物移走,讓這裡再次變成一方死域、讓下一個來到這裡的旅行者只能面對黑漆漆的鹹水?”

“那是老黃曆啦。”小黃毛擺了擺手,“在弄清楚這些菌類和植物的生長環境之前,沒人會貿然移動他們。”

“真的麼?我不信。”卡薩丁搖了搖頭,“恕瑞瑪很大,這裡有很多新鮮的東西值得你發現,沙漠告訴我,這是它的小秘密,並不希望你將其公之於眾。”

卡薩丁的推辭之語讓伊澤瑞爾相當無奈,但偏偏他沒有任何辦法——確切地說,此時他本人也完全依仗著卡薩丁,在卡薩丁不願意為他標註這裡位置的情況下,伊澤瑞爾也無法強迫他。

“你還年輕,急什麼呢?”似乎是為了說服伊澤瑞爾,卡薩丁一面選擇了一片相對空曠、沒有植物的地方,將駱駝揹著的毯子鋪在地上、將駱駝背後的物品全都拿下來,一面低聲開口道,“你總是什麼都想知道,什麼都想搞清楚,但真正的知識和經驗,從來都不是這樣可以輕易得到、拿去賣弄的。”

“……”

“名望是個好東西,但它也會讓人忽視掉很多他們珍視的存在,和出風頭相比,這個世界上還有很多更加重要的人在關注著你。”卡薩丁繼續道,“順利的話,過幾天我們就能抵達恕瑞瑪城了,到時候我會幫你聯絡一支商隊,回瓦祖安去——前面的道路,我自己一個人就行了。”

說話間,卡薩丁牽著駱駝來到了水邊,用手捧起了清水,送入口中咂了咂,然後終於鬆開了駱駝的韁繩。

“這不是什麼出風頭。”卡薩丁的話讓小黃毛忍不住皺起了眉頭,“我只是……出名要趁早!”

卡薩丁看了他一眼,輕輕搖了搖頭,露出了言盡於此的表情,終於沒有說話,轉而安心地照顧起了喝水的駱駝。

伊澤瑞爾也拿出了水袋,滿滿的裝上了清水,然後靠在了行李上,有一口沒一口地喝了起來。

半晌難耐的沉默治好後,伊澤瑞爾終於收起了水袋。

“那你呢,沙漠的朋友。”他看向了正在給駱駝按摩肌肉的卡薩丁,“你一直沒有告訴我,你到底要做什麼……在面對拉克絲的時候,你說過你要復仇,需要復仇的力量,你說你的仇人是虛空,這聽起來並不像是一個人。”

“虛空不是人,而是一種神秘的存在,它有自己的信徒,那是一群瘋子。”駱駝在撕扯著這座地下綠洲中的葉片,大口的咀嚼著,在吧唧吧唧的咀嚼聲中,卡薩丁終於平靜地開口道,“他們毀了我的家,這是一段不精彩的故事……所以,小子,在恕瑞瑪城你就回去吧,回瓦祖安去,你的家人在等著你呢!”

“也許他們的確在等著我,但可惜不在瓦祖安。”小黃毛低著頭,一圈一圈地擰動著水袋的塞子,“他們說他們去了沙漠之中,但卻再也沒有回來。”

卡薩丁哽住了。

“也許他們迷路了,也許他們忘記了自己的家在哪。”伊澤瑞爾彷彿一如既往地開著玩笑,“所以,作為這兩個不省心傢伙的寶貝兒子,我得儘快出名,讓他們就算老年痴呆,也能聽人說起我的名字、記起回家的道路。”

“……”

“沙漠認得你,所以我也想讓沙漠認識我。”伊澤瑞爾彷彿自言自語一般,“那我就能問問沙漠,它有沒有見過兩個把自家聰明的寶貝兒子丟給他舅舅、然後就不知道去了那個犄角旮旯的混蛋。”

說到這,伊澤瑞爾終於再次拔開了水袋的塞子,揚起臉來大口大口地將清水灌進嘴裡,直到再也灌不下去,從嘴角溢位,這才咳嗽著放下了水袋,最終再次將腦袋埋下。

“那他們真的是世界上第二和第三的傻瓜。”卡薩丁在沉默半晌之後,終於開口,“不過,和他們相比,還有一個傢伙更傻,他為了賺錢,把自己的妻子和女兒留在家裡,整天和沙漠廝混在一起,有幾次他回家的時候,他的小女兒甚至都不認識他了。”

“……”

“他總是對自己說,做完這一筆,攢夠了錢,就陪家人。”卡薩丁繼續講述著這個大傻瓜的故事,“但每次有人找上他,恭維他幾句,他都會拍著胸口踏上旅行,去給家人帶回金幣和故事。”

“……”

“然後,這個傻瓜就遭受了命運的懲罰,大地張開了嘴巴,吞噬了他的家鄉。”卡薩丁的聲音依舊平靜,平靜的彷彿之前的那一潭黑水,“當他終於回到村子曾經所在的地點時,找到的只有流沙和碎石;他在廢墟上挖到雙手流血,不停嘶嚎著妻子和女兒的名字,但沒有任何回應。”

伊澤瑞爾抹了把臉,終於抬起了頭。

“這個大傻瓜有時候真的希望沙漠不認識自己。”卡薩丁的雙眼看著遠處亮著微光的巨型蘑菇,“這樣他就能一直留在家裡,哪怕是牧羊為生呢。”

“他也許並不算傻。”伊澤瑞爾站起身來,再次露出了招牌的笑容,“也許,沙漠不喜歡和傻瓜做朋友呢?”

“說得好,所以你最好放棄從我這繼續學習嚮導知識的念頭。”卡薩丁依舊用自己不鹹不淡的語氣諷刺了一句,“畢竟,沙漠永遠也不會認識你。”

……………………

離開這處地下綠洲再出發的時候的,卡薩丁和伊澤瑞爾終於有了幾分難以言說的默契。

也許是因為一路上圖跋涉、並肩而行的陪伴,也許是因為同病相憐的感同身受,兩個人都沒有再說分道揚鑣的事情,而是將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繼續這場旅程本身上。

沿著地下水道,他們在七天之後抵達了恕瑞瑪城,並在這裡補充了大量的物資,隨後沿著恕瑞瑪河一路向東、於維考拉轉道向南,最終順利地抵達了可哈利塞。

可哈利塞沙漠,恕瑞瑪大陸東南部的戈壁沙漠。

和大塞沙漠相比,可哈利塞的面積也許沒有太大、乾旱程度也沒有太嚴重,但危險程度卻不相上下——不僅是因為荒漠地貌滿地礫石大風一吹就會形成石子陣雨,更是因為和貧瘠的大塞沙漠不同,可哈利塞生活著大量危險的動物和植物。

哪怕是向來遊刃有餘的卡薩丁,在維考拉的時候,也花了五天的時間才買到了所有自己需要的物品、做好了萬全的準備才再次出發。

“如果你真的想要發現點什麼,那也許可哈利塞是你最好的選擇。”當兩人乘著駱駝,走到了黃沙的盡頭、來到了一片石壁前面的時候,卡薩丁用這樣一句話作為抵達可哈利塞的開場白,“這裡有無數奇怪的植物和動物,絕對是瓦祖安人從未見過的種類。”

聽到這句話,伊澤瑞爾手搭涼棚,仔細地端詳起了面前的一片荒漠丘陵,但入眼所見不是黃色的砂礫,就是白色的岩石,除了天空之中盤旋的禿鷲之外,完全沒有一點生物的跡象。

“而且,從我個人的角度上說,我很希望你能將這裡的怪物送上瓦祖安的解剖臺。”卡薩丁一面拉著駱駝開始下坡,一面繼續道,“最好發現點他們的經濟價值、引來大規模的捕殺。”

“為什麼?”

“不為什麼。”卡薩丁聳了聳肩,“沙漠和我說,這些虛空生物讓它很不舒服。”

卡薩丁的話讓伊澤瑞爾皺起了眉頭,整個人都緊張了起來——之前卡薩丁已經簡單和他講述過虛空教團是一個怎樣邪惡的組織了,而現在,他又說可哈利塞的動物都是虛空生物?

難道,這些動物會引發地震?

然後,沒等伊澤瑞爾疑惑多久,一個巨大空洞的出現,就讓他明白了為什麼卡薩丁說“虛空生物讓沙漠很不舒服”。

“這是地疝。”卡薩丁拉著有些恐慌的駱駝,對伊澤瑞爾開口解釋道,“是這些虛空生物留下的痕跡。”

“能夠留下這些痕跡,那該是一群怎樣的存在啊?”

伊澤瑞爾目瞪口呆地看著面前這一口直徑超過五十呎的“深井”,一時之間竟發現自己的想象力有些不足了。

要是怎樣的一群生物,才會在貧瘠的荒漠之中,製造出這樣可怕的空洞?

“那我們還要繼續前進嗎?”伊澤瑞爾探頭看了看地疝的內部,但入眼所見卻只有一片深沉的漆黑,“這裡面的虛空生物,不會襲擊我們嗎?”

“會,所以從現在開始,要做好戰鬥的準備了。”卡薩丁將駱駝背上的包裹拿下來,“我們的目標是艾卡西亞,那裡是虛空信徒口中的聖地,我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摧毀他們的聖地!”

“我也能幫幫場子。”伊澤瑞爾自信滿滿地從包裹之中拿出了自己的海克斯切割機,“先說好了,我要這些虛空生物的軀體標本!”

“如果你能拿得動的話。”

就這樣,將自己全副武裝起來的卡薩丁和伊澤瑞爾,帶著兩頭似乎有些神經過敏的駱駝,越過了地疝,從可哈利塞的西北角開始,向著東南方,向著艾卡西亞,開始了這場滿是未知的冒險之旅。

……………………

在可哈利塞行動,哪怕是卡薩丁,也需要時刻小心翼翼。

這裡沒有曾經恕瑞瑪帝國的地下水道,綠洲也是極其危險的地方,最開始的時候,卡薩丁和伊澤瑞爾甚至需要依靠獵殺他們認識的動物、飲用其鮮血的方式,來補充必要的水分。

在這個過程中,卡薩丁也曾經試著用血肉作為誘餌,引誘幾頭虛空生物出來、和它們過過招,看看能不能摸一摸它們的底細,但讓他沒想到的是,這些虛空生物似乎對動物的屍體並不怎麼感興趣……

難道它們不吃血肉?

不可能啊,在維考拉的嚮導協會,卡薩丁打探了很多關於可哈利塞虛空生物的資訊,而這些資訊無一例外地證明它們是一群兇暴的食人怪獸,需要精銳的戰士才能面對。

小道訊息未必準確,但如果所有的小道訊息都有著高度相似的結論,那它的可信度就要高上很多了。

不過,就在卡薩丁疑惑地放棄了用野獸屍體佈置陷阱、和伊澤瑞爾專心趕路的時候,他們卻遭到了虛空生物的襲擊。

那是一群看起來像是野獸一般、但卻給人以一種難以言喻的不祥氣息的生物,他們的體表有著亮閃閃的幾丁質鎧甲,身軀修長而有力,看起來就爆發力十足。

這些破土而出的野獸突然襲擊了一頭駱駝,為首的那一頭看起來像是獸群領袖一般的虛空獸,用自己鏟子一般閉合在一起的銳利門齒,輕而易舉的將駱駝一條粗壯的後腿咬成了兩截,而當那頭駱駝哀嚎著倒地的時候,其他虛空獸紛紛從地下冒出來,從四面八方開始撕扯起了這頭駱駝,幾乎轉眼之間就將其扯得七零八落、滿地鮮血。

然而,對於另一頭因為驚嚇而栽倒在地、大小便失控的駱駝,這些近在咫尺的野獸卻彷彿沒有看見一般,一點反應都沒有!

見到了這一幕,卡薩丁和伊澤瑞爾對視了一眼,心裡都隱隱有了猜想。

穿著全服動力裝甲的卡薩丁,主動重重地跺起了腳。

而隨著他的動作,剛剛還在瘋狂搶食的虛空獸迅速轉過身來,徑直向著卡薩丁的方向撲了過來。

為了弄清楚這些野獸的攻擊模式,卡薩丁猛然提高了動力裝甲的輸出功率,從原地高高躍起。

然而,這些虛空獸彷彿對此毫無察覺,依舊撲向了他起跳的位置,直到他躥出好遠、落在地上,這才轉頭撲了過來。

伊澤瑞爾見狀,在距離卡薩丁二十步開外的地方,大聲地吹起了口哨。

對於他的口哨聲,大部分的虛空獸置若罔聞,只有兩頭轉過身來,向著他撲了過來。

見到這一幕,卡薩丁和伊澤瑞爾的心裡終於都有了數——這種野獸似乎並沒有視覺,只能依靠聽覺和觸覺來狩獵!

再次確認了一番這些野獸的攻擊模式,卡薩丁揮動冥界之刃,輕而易舉地解決了圍攻自己的這一群,而在伊澤瑞爾這邊,兩頭野獸雖然讓他無比狼狽,但依靠著殺傷力驚人的海克斯切割機,他還是同步結束了戰鬥。

戰鬥結束之後,伊澤瑞爾小心地切下了幾片甲殼,作為自己的收藏,兩個人在休息了一會、安撫了好了受驚的駱駝之後,終於再次啟程出發。

有了這次的教訓,他們繼續前進的時候,一直挑選看起來比較結實的土地前進、主動遠離地疝,透過這種方式,他們很長時間都沒有再遭遇這種虛空獸的進攻。

不過,這種順利並未持續多久。

在進入了可哈利塞的第十天,沿著一片石制丘陵前進的兩人,再次遭到了虛空生物的襲擊。

而這次襲擊他們的,並不是之前見到的那種掘地的虛空生物,而是一個懸浮在半空之中……詭異眼球。

這個奇怪的眼球並不大,在眼球的後面,還懸浮著三條觸手一樣的東西,它在見到了伊澤瑞爾和卡薩丁之後,非常主動地迎了上來,並向他們發射了一道淡紫色的射線。

雖然不知道這種射線是什麼玩意,但卡薩丁和伊澤瑞爾還是一面躲避,一面主動反擊——然後,出乎了他們的預料,這個看起來很唬人的眼球,其實並不抗揍,一個照面就被伊澤瑞爾的海克斯鐳射發射器點爆了。

看起來,這種眼珠子怪,似乎是一些不值一提的貨色?

如同上次一樣,伊澤瑞爾打算切下一點這隻虛空生物的屍體作為標本,然而,在那隻眼珠子爆炸之後,它落在地上的觸手,彷彿時間被加速了一般,開始以驚人的速度風化、然後很快變成了如化石一般的奇特存在,看得小黃毛目瞪口呆。

伊澤瑞爾戴上了手套,小心地想要拿起一片虛空生物的觸手殘片,但在他接觸到了屍體的時候,已經如化石一般的觸手卻彷彿再次被過度風化的砂石,風一吹就散了。

“這是……砂礫?”伊澤瑞爾將一把砂石抓在手裡,仔細觀察了半天之後,難以置信地瞪大了自己的眼睛,“怎麼可能,它們剛剛還活蹦亂跳的,怎麼一轉眼就變成砂石了?!”

卡薩丁也沒有見過這一幕,他開啟了頭盔,也拿起了一把砂礫,仔細觀察了一會,最終也只能無奈地搖了搖頭——他也沒有見過這種情況。

然後,就在兩人心下疑惑的時候,大地忽然開始戰慄了起來。

在可哈利塞,地震可不是一件好兆頭,對視了一眼,卡薩丁和伊澤瑞爾同時想起了之前見過的那種從地下鑽出來的古怪虛空獸,於是,伊澤瑞爾直接騎上了駱駝,卡薩丁也加大了動力裝甲的輸出功率,兩人開始向前狂奔。

然而,還沒等他們跑出多遠,驚人的一幕發生了。

在一道地疝之中,一個巨大的眼球鑽了出來,它環視四周,很快將自己詭異的目光鎖定在了卡薩丁的身上——具體來說,是鎖定在了這兩個它從未見過的存在身上。

“Wiczzzzz——”

伴隨著一聲讓人頭皮發麻的異響,它懸浮著向著伊澤瑞爾和卡薩丁飄了過來。

伊澤瑞爾和卡薩丁都不是膽小之人——或者說,敢於勇闖艾卡西亞,兩個人應該用膽大包天來形容才對。

但即使如此,此時他們也完全沒有直接和這顆大眼珠子戰鬥的意思,畢竟對於一顆直徑可能有三十呎的巨型眼球來說,無論是伊澤瑞爾還是卡薩丁,想要對其造成致命的傷害,似乎都有些困難!

從剛剛的戰鬥來看,這種眼球怪行動速度並不快,現在還是先拉開距離才好!

然而,讓卡薩丁和伊澤瑞爾做夢也沒想到的是,這顆巨型眼球雖然的確飄得不快,但耐心卻好得驚人,它似乎鎖定了卡薩丁,無論卡薩丁怎麼跑,它都死死地跟在後面。

眼球怪不會累,但卡薩丁的動力裝甲需要保養、駱駝的體力也有限,眼見著真的甩不掉了,兩人終於開始研究起了作戰的具體計劃。

由於卡爾亞的緣故,雖然卡薩丁依舊拿到了冥界之刃,但小黃毛並沒拿到可以閃現的護手,所以,在戰鬥之中,伊澤瑞爾只能起到一點牽制的作用。

他負責吸引那個眼球怪的注意力,而卡薩丁則是藉助著動力裝甲的過載動力,用冥界之刃給予致命一擊!

做好了戰鬥準備的伊澤瑞爾直接將海克斯鐳射切割機的功率調到了最大,隨著一陣海克斯粉塵的白霧瀰漫開來,一道高溫白線徑直掃向了那顆巨大的眼球。

然後,讓伊澤瑞爾做夢都沒想到的事情發生了——那隻眼睛不閃不避,同樣也發射了一道紫色的射線,這道射線完全吞沒了鐳射,將鐳射輕而易舉地抹除殆盡,並順勢掃向了伊澤瑞爾身上的切割機!

這是什麼情況?

這個大眼珠子,難道會魔法?

見勢不妙的小黃毛直接轉身就跑,迅速躲在了一塊大石的後面,可沒等他稍微鬆一口氣,紫色的光束就如影隨形而至,偌大的一塊石頭,眨眼直接就被抹除掉了,彷彿從未存在一般!

如此驚人的事情完全超出了伊澤瑞爾的認知,但此時他已經沒有了思考的空間,面對著這道可怕的射線,他邁步就跑。

由於身在丘陵地帶,跑很快就變成了翻滾,伊澤瑞爾的隨身物品很快散落在地,落得滿地都是,而那個奇怪的眼球怪,居然主動放棄了繞著丘陵開始蛇皮走位的小黃毛,很有興趣地掃了他的水袋、他的手套、他的鞋子、他的便攜髮膠……

趁著這個機會,動力拉滿的卡薩丁迅速衝到了眼球怪的身邊,揮舞著冥界之刃,猛然躍起、徑直向著眼球的中心刺去!

而就在這一擊即將建功之際,眼球怪身後的觸手猛然探出,彷彿抽動陀螺的鞭子一般,狠狠地抽在了卡薩丁的身上。

超載執行的動力裝甲也承受不住這驚人的一擊,卡薩丁前衝之勢驟然停止,整個人被這一下直接抽到了滿是砂礫的丘陵上,整個動力裝甲多處發出警報!

真是見鬼了,大眼怪不弱,弱的是那個小不點!

意識到了情況不妙的卡薩丁沒有絲毫遲疑,再次啟動了裝甲的過載執行,再次轉頭就跑——這種空曠的地帶,和這玩意沒法打!

怎麼辦?

跑吧,還能怎麼辦!

卡薩丁的確要讓虛空付出代價,但這並不意味著他要頭鐵地衝上去送死,對手中冥界之刃有充足信心的卡薩丁,現在需要的就是一個能夠近距離發起突襲的機會。

而不遠處的石質懸崖、連綿峭壁,那裡就是最適合伏擊的地點!

卡薩丁和伊澤瑞爾一路狂奔,終於在駱駝徹底拉胯、動力裝甲完全過熱之前,來到了這片峭壁旁邊。

唔,等等,這真的是自然的山崖麼,怎麼看起來那麼像是一片城牆呢?

雖然心中頗為疑惑,但卡薩丁和伊澤瑞爾卻已經顧不上這些了,他們看準了一處石崖聳立之處,迅速擠了過去——對比那頭眼球怪的體積,如果它想要擠過來,那肯定要事先用那種奇怪的射線,毀掉一部分石崖才行。

而這將會給卡薩丁一個完成突襲的機會!

……………………

裝甲過熱讓卡薩丁幾乎無法自由呼吸,但他依舊選擇將功率調到了最大。

這個眼球怪很詭異,也很強大,但卡薩丁卻敏銳地感覺到,它似乎很忌憚自己手中的武器。

在沙漠之中摸爬滾打多年的卡薩丁很清楚,不管是什麼怪物,只要破防就都能殺,剛剛伊澤瑞爾已經告訴他了,那種奇特的射線消解複雜的物體需要時間,既然如此,自己身上的動力裝甲,應該能為自己爭取幾秒鐘的時間!

只要趁著這個時候,將冥界之刃捅入那個眼球怪的眼球裡,然後用力一攪,它就完蛋了!

懷著這種想法,卡薩丁繞到了石壁的後面,並短暫地關閉了做功引擎,開始等待著這隻大眼珠子自投羅網。

然而,讓卡薩丁萬萬沒想到的是,他等了很久,這隻大眼珠子也並未跟過來。

難道,它放棄了?

有些奇怪的卡薩丁一面揮手示意伊澤瑞爾小心,一面從石壁後面小心地探出了頭。

然後,面前的這一幕讓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球怪的詭異射線,此時就在自己面前不足三呎的地方,正迅速消解著石壁。

而石壁雖然一直在被消解,卻始終不見減少,仔細看時,卡薩丁甚至感覺自己出現了幻覺,居然看見了石壁一邊被消解、一邊在產生?

卡薩丁想要呼喚伊澤瑞爾,但他徒勞地張開了嘴,喊叫了半天,卻始終無法發出任何聲音,只能無聲地吶喊,於是,他轉過頭去,看向了伊澤瑞爾的方向,卻發現小黃毛整個人彷彿置身於一個無形的滾輪之中,正在往復地跑動著。

這還不是最關鍵的。

最關鍵的是,在整個跑動的過程中,伊澤瑞爾的表情變化都是一樣迴圈!

這是什麼情況?

卡薩丁開始思考。

但還沒等他想明白是怎麼回事,他手中的冥界之刃開始變得熾熱了起來,讓他幾乎抓握不住。

與此同時,一個彷彿蒼老、又彷彿年輕的聲音,出現在了他的耳邊。

“是誰這麼冒失,又引動了時間迷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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