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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喚起一天明月,照我滿懷冰雪,浩蕩百川流。
——辛棄疾
初夏,天空湛藍如洗。
蓀歌再睜眼,入目是一排排的木製書架,書架上密密麻麻整齊的擺滿了各種各樣的書籍。
牆面掛著一幅幅寥寥數筆勾勒的山水畫,在一眾山水畫裡,那幅被深藏在角落不見天光的輿地圖,是那樣的格格不入,可偏偏讓人移不開眼。
輿地圖泛著歲月的黃,上面還有新舊不一的線條。
就像是有人在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用滿腔的悲憤和熱忱讓這幅輿地圖變得更加的詳實精確。
書房桌前的香爐空蕩蕩的,不見幽香嫋嫋。
唯有攤開的宣紙上墨跡尚未乾涸的兩個大字,棄疾。
蓀歌心頭猛地一跳,對自己所處的時代基本有數。
南宋。
在照姐兒的世界,她親眼目睹了靖康之恥下的烽火硝煙,哀鴻遍野。
如今,怕是要銜接上了。
心情驀地沉重。
她沒有穿成那位把欄杆拍遍,無人會,登臨意,慷慨悲涼豪氣一生不休的辛棄疾。
這個世界,她是辛贊。
辛棄疾的祖父。
在史書上,並沒有留下太多濃墨重彩的痕跡。
拖家帶口,未能及時撤離至南方。
為了維持家人生計,只得繼續在被金人佔領的國土上為官謀生,想方設法在這個烽火不斷朝不保夕的亂世中活下來,積蓄力量以求報效大宋。
身處淪喪地,被南宋朝廷譏諷為虜官,但不敢有一刻忘記自己的來處,忘記自己根。
辛贊為數不多的著墨,大多賴於培養了驚豔眾生的孫兒辛棄疾。
倘若沒有辛棄疾,薄薄史書或許會吝嗇於記載這個名字。
辛棄疾,不僅是詞壇上與蘇軾齊名的詞人,更是渴望金戈鐵馬沙場點兵的少年將軍。
人中之傑,詞中之龍。
終此一生,辛棄疾都在為收復失地,克復中原,一統山河而努力。
這是他堅持了一生,九死而猶未悔的理想。
若讓辛棄疾自己選,可能他更願意做一個領兵向北的將軍。
生不逢時,國土淪喪。
自幼習武習文,在祖父的耳濡目染,名師的指點教導下,他文武雙全。
十五歲,鄉試中選,先後兩次借科考之名前往金國的首都燕京收集情報,勘查山川形勢。
二十二歲,召集兩千起義軍投奔耿京,立三日誓言,一刀砍殺偷取印信的義端和尚,義端和尚死前求饒“我識君真相,乃青兕。”
二十三歲,帶領五十騎兵夜襲濟州金人營地,於五萬人中生擒叛將張安國,揚長而去。
單單看辛棄疾這前二十三年的時光像極了無往不勝神勇無比的爽文男主,彷彿能窺見這如同開掛的一生。
但,爽文,戛然止於二十三歲。
歸宋的辛棄疾,歷經三朝皇帝,卻從未得到重用,上書《美芹十論》、《九議》,均不被採納,排斥打擊,輾轉數地,遠離軍務。
或許南宋的朝廷從未有北望的決心,辛棄疾的畢生理想似乎只能宣洩在詞中。
醉裡挑燈看劍,夢迴吹角連營。
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聲,沙場秋點兵。
馬做的盧飛快,弓如霹靂弦驚。
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後名。
可憐白髮生!
這是寫給陳亮陳同甫的,也是寫給他自己的。
卻將萬字平戎策,換得東家種樹書。
這就是辛棄疾充滿意難平和遺憾底色的一生。
蓀歌斂眉嘆息,壯志難酬很多時候只是學生時代寫在試卷上輕飄飄的一個詞,可實際上是一個人難熬的一生。
次次失望,次次不悔。
一腔報國熱忱,至死都不曾涼卻。
辛棄疾如此。
太多人如此。
蓀歌伸手輕輕觸碰宣紙上的棄疾二字,暈染在指尖的墨跡,就像是籠罩在大宋子民身上的烏雲和恥辱。
南宋朝廷,辜負了太多報國的仁人志士。
有三呼過河,與世長辭,皎然可與日月爭光的宗澤。
有留下天日昭昭,天日昭昭絕筆字的不朽忠魂岳飛。
有死前口中大喊殺賊殺賊的一代英豪辛棄疾。
……
南宋的君王呢?
偏安一隅,歌舞昇平,直把杭州作汴州。
臨安,臨安,臨時的安寧,就讓南宋一朝又朝的君王沉溺。
忘了曾經的恥辱,忘了淪陷在中原依舊苦苦奮戰得不到朝廷北望的百姓。
江南的酥風軟雨,反倒成了君臣的遮羞布。
何其可笑,又何其荒唐。
辛贊將他積壓在心中的理想信念傾注於辛棄疾身上。
渴望辛棄疾能驅除外族,能還中原朗朗乾坤。
只可惜,辛贊至死都憂心大宋國土,辛棄疾一生壯志難酬。
爺孫數十年的夙願,終成一場空。
她來了。
可她該怎麼做呢?
永遠都叫不醒一個裝睡的王朝。
難不成她也成為引頸就戮,慷慨赴死的一員嗎?
不,這個時代英雄的意難平已經足夠多了。
她再成為英雄,不過就是在君王佞臣的身後名上加上一條罪狀,于山河無益,於百姓無救。
臨安的君臣看不到中原地區此起彼伏的抗爭,遍地屍體的慘劇;聞不到烽火硝煙,金人屠城後的沖天血氣;想象不到烽火熄滅,號角嗚咽無聲,人煙寂滅的絕望和苦難。
辛贊看的到。
她看的到。
辛棄疾看的到。
似他們這般千千萬萬從未放棄過抗爭的普通百姓看的到。
沒有刀槍劍戟,就用鋤頭鍋鏟。
這片土地上土生土長的百姓,也在翹首期盼著王師北定中原。
所以,他們都在用自己的方式與外族抗爭。
結果,不如人意。
愚忠的英雄改變不了這種現狀,也無法拯救黎民於水火。
她不是英雄,也不能是英雄。
她再也不想體會在照姐世界裡那種只能眼睜睜旁觀卻無力改變的無助感了。
恰巧,她現在是辛贊。
辛贊之心思,同她一般無二。
即將被她秉承辛贊遺志養大的辛棄疾,當如是。
神州畢竟,幾番離合?
汗血鹽車無人顧,千里空收駿骨。
正目斷關河路絕。
看試手,補天裂。
那這場補天的風,就由她掀起吧。
反正,她現在的身份恰好有點兒小權。
這個故事這一章開篇寫的好生艱難,兩千字硬生生磕磕絆絆磨了兩個半三個小時,坐在電腦坐的我腰痠背痛。
有時候我在想,浪費這麼多精力和時間,換來幾十個訂閱,幾塊錢值不值。
可是每次寫出自己想寫的故事,那種成就感和歡喜又讓我覺得是值得的。
但願,但願以後書的成績能稍微好一些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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