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章 茶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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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州的天氣,隨著秋收的來臨,才終於有了一絲舒緩。
留在吳州邊境,這座叫定遠的小鎮裡,已經近兩日的時間。陳景並沒有著急,從邊境去越人部落,才是最兇險的。他需要更謹慎一些。
“東家,找過來了。”客棧裡,孫雄的聲音響起。若沒有記錯,這應該是第三輪的人手了。
前兩輪找來的皮條客,並不靠譜。甚至有一個,說給二十兩銀子,便能讓山賊夾道歡迎,獻上山泉甘果。
這分明是扯犢子!那幫子的山賊,回不了中原,無路可退,天知道有多少兇殘。
停下思緒,陳景抬起頭,看著這一輪的人。讓他略微意外的是,居然是一個少年郎。雖然穿著中原人的服飾,但臉龐上,明顯還有越人族的戰痕。
“小孫兒,你尋的是什麼人?卵都沒長齊呢!”邢小九皺眉開口。
“東家,九爺,聽說我們找人,他是自個過來的。”
陳景抬手,止住了邢小九的牢騷。在懂得大器藏拙之後,他深知“人不可貌相”的道理。
“哥兒可是皮條客?”
“不是,我剛好要回族落。聽見你們在找人來帶,我便來了。”越人少年回答,“只要給銀子,我能帶你們過去。”
“你認識山賊的瓢把頭?”
“不認識,但我識得小路,能繞到山裡。”
“能騎馬麼?”
“原本就是茶馬道,但後來被殺的人太多,許多跑馬的便不敢來往了,那茶馬道便荒了。”
陳景垂下頭,考慮著面前少年的話。
他手底下只有十個人,小規模的山賊還好,但碰到建了寨子的那種,根本碰不得。
其他的中原皮條客,不可盡信。說不得拿了銀子,便會趁機跑了。至於買路,同樣不是好法子,買東家不買西家,西家的人一樣會殺你。再者,這鎮子裡還有幾個商舵,估摸著便是養匪的那些人。再逗留下去,只怕夜長夢多。
停下思緒,陳景撥出一口氣,重新看向面前的越人少年。
“哥兒叫什麼?”
“潘淄。”
“你要幾兩的帶路銀?”
“三十兩,到了再給也可以。”
聽見這個數目,陳景剛想掙扎一下,卻不料,面前的越人少年已經抽出匕首,劃了掌心,又將掌心血抹在額頭。
“越人不負誓言,還請東家相信。”
見此一幕,陳景再無猶豫,留下了這位越人少年,作為進越人部落的嚮導。
……
秋收的時節,在吳州邊境之處,卻不見任何的良田,也沒有滿眼金燦的模樣。
“上次我來的時候,這裡很多人都在種稻的。”孫雄也一臉嘆息,“但不知怎的,那位大先生前腳離開,吳州的許多良田都荒了。”
在南方六州,不僅是蠻山四營的叛亂,甚至是那些變法的改革之舉,都會被老門閥們,慢慢蠶食掉。
大先生坐鎮,尚且壓得住南方門閥。但現在是胡尊,這位好大喜功的掌燈人,如老將劉尊所言,或許並不是堅定的變法派。
從蠻山平叛的事情,便可見一二。
終歸到底,變法的時間還是太短了。大先生作為栽樹人,等不及長出果實,便又被召回了京城。
有時候陳景也不明白,坐在龍椅上的新帝,是怎麼想的。真要鼎力支援變法,便該放權給大先生,更換王朝腐朽的血液。
“小東家,在南方莫議政,小心惹禍。”同行的五百商府軍,領頭的一個都尉,猶豫了會小聲開口。
陳景做了個噤聲的動作,馬莊裡的幾人,才跟著停下了話頭。
那位走在最前的越人少年,揹著一個竹筐,竹筐裡,盡是一些研磨好的藥包,以及布料,還夾雜著幾件新的短袍子。
若無猜錯,在山賊肆虐之後,進越人部落的商客,越來越少。這潘淄莫得辦法,只能自己入邊境小城,來回易物。
“都頭,我多問一句,大先生不是開了互市嗎?”
“一月一次,都會在月頭開啟。錯過了互市,便只能等下一個月了。小東家有所不知,商府的軍費,實則也有些不夠了。先前劉老將軍,是打算一月兩次的,但去了幾次信,淮州那邊都沒有撥款。”
陳景皺眉。
這南方,彷彿陷入了一場莫名的低迷中。
“商府軍可剿匪麼?”
“剿了幾輪,但這一帶山巒密集,又有老林掩護,這些賊人風緊扯呼,根本就抓不到。”
小都尉頓了頓,“城裡有人幫他們的,我等一出軍,便有人通風報信了。”
“都頭,莫不是商舵的人?”
小都尉苦澀一笑,沒有答話。
一路無言,等同去十四五里,都尉停下腳步,臉龐上似有很多話相勸,但終歸沒有勸。
“陳小東家,請一路小心。”
便像當初在盧州的捕頭一樣,這世道里,總有些不想髒了身子的人,努力地活著。
陳景抱拳。
那小都尉回身之時,忽然又想起什麼。
“小東家,若遇著商舵的馬車,也請避遠一些。”
……
跟著潘淄拐入小路,陳景問了商舵的事情。
“有的,每隔幾日都會有商舵的人,進越人的族落裡收礦石,收獸皮,還有一些山參藥材。”潘淄老實回答。
“山賊不堵他們?”旁邊的邢小九睜大眼睛,滿臉不可思議,“那怎的,挑著我們來堵?”
陳景卻明白,這進吳州的商客,不管是在半道的,還是被堵在定遠鎮的,大多是這些商舵的髒手段。
在這種世道求財,你每一步踏出去,都要小心踏入刀山火海。
“東家,怎的不講道理呢?”
“拳頭大了,便是最大的道理。”陳景平靜開口。從平安鎮到吳州,哪一步,他不是在夾縫中求存。
你只有拳頭夠大,哪怕只放了個屁,別人也會戰戰兢兢。反之,便是小卒過河,孤舟渡海。
“陳東家,要到茶馬道了!”
不知多久,跟著潘淄在林子繞來繞去,才算從另一邊繞出。遠遠的,便看見了一條崎嶇不堪的山路。乍看之下,險峻無比,便如登梯一樣傾斜。
陳家馬莊的人,原本還有些擔心。
但隨著潘淄忽然的一句話,一個兩個的,都變得臉龐肅殺起來。
“在先前,那位中原的大先生,還沒有開互市的時候,很多跑馬幫的漢子,都是走這種茶馬道,若你們怕了,我便再尋一條路。”
邢小九梗著脖子,回頭看著同行的莊人。
“我邢小九便問,你們有無帶卵?”
“九爺,都吊著呢!兩大坨的!”餘下的莊人,仰起遮著竹笠的臉,盡皆抬刀大笑。
陳景只聽著,一陣莫名的欣慰,慢慢湧上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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