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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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人都可能會來接她，除了宋野——在此之前，蔣南舒是這麼想的。

兩人是同班同學，做過將近一年的同桌，熟悉的人都看得出她喜歡他。宋野那麼聰明一個人，肯定也看得出來，他沒有拒絕她越來越得寸進尺的行為，甚至可以說是縱容。

以至於蔣南舒一直覺得，宋野也是喜歡她的。

這個錯覺，在高考畢業後，她跟他表白被拒絕後徹底打碎了。

除非意外。

宋野絕對不可能主動來見她。

所以，她完全沒有把陸游川口中那位高中同學跟宋野聯絡在一起。

宋野看她傻愣著一副完全不知情的模樣，皺了下眉，但他沒有解釋，接過她的行李箱轉身，“走了。”

蔣南舒傻站著，直到男人修長挺拔的背影走遠，才回過神。

……她懷疑自己在做夢，在腿上掐了一把。

嘶，好痛！

宋野大概是看她沒跟上來，停下腳步回頭，看到她詭異的動作，嘴角似乎勾了一下。

“……”

蔣南舒此刻非常想逃走，奈何行李箱已經被某人“打劫”，她站在原地糾結幾秒，硬著頭皮跟過去。

剛走幾步，突然想到兩人等會兒要在狹窄的車廂裡獨處，又慫了。

等會兒要說什麼？

此刻她應該去某書和某乎求助——急！高中表白被拒的物件多年後突然來機場接我，我該怎麼辦？

她沒有發帖的習慣，只能發給程嘉嘉。

shu：[講個鬼故事，宋野來機場接我……]

可不就是鬼故事嗎？

蔣南舒實在是想不明白宋野為什麼會來接她。

程嘉嘉秒回。

程嘉嘉：[！！！！！]

程嘉嘉：[你沒搞錯吧？是他嗎？]

程嘉嘉：[這麼多年沒見，你不會認錯了吧？或者出現了幻覺？]

蔣南舒理解程嘉嘉的震驚，回覆：[你覺得我有可能會認錯他嗎？]

程嘉嘉正在整理一份新聞稿，要不是過於震驚，她也不敢這時候摸魚。

她劈里啪啦地敲鍵盤：[他當初拒絕你，是怎麼說來著？讓你不要再聯絡他，最好也不要再見面。我就沒見過誰拒絕人拒絕得這麼絕情。大家好歹兩年同窗，更何況你跟他還同桌了那麼久，就算真不喜歡你，也沒必要老死不相往來吧？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做了什麼對不起他的事呢。]

程嘉嘉：[這都多少年沒見了，突然去接你是怎麼回事？]

程嘉嘉：[難不成他失憶了？]

蔣南舒其實不太想回憶當初被拒絕的場景。宋野這個名字，就像是懸崖邊山體上的刻痕，她的情緒就像懸崖下的海水，風平浪靜時情緒毫無波瀾，漲潮時又洶湧拍打著她的心臟，情緒大起大落。

哪怕多年過去，想起表白被拒絕的那晚，酸澀感依舊像漲了潮似的湧上心尖。

那年高考她數學沒考好，考完的當晚，她就跑去找宋野尋求安慰。

她抱著膝蓋坐在小區附近的花壇邊，看著從昏暗光線中走近的宋野，衝他伸手，可憐兮兮地問：“我的禮物呢？”之前一摸她沒考好，他安慰她時說過高考結束送她一份禮物。

宋野低頭看著她，嗓音乾澀：“沒有。”

“啊……”蔣南舒長久的期待落空，肩膀失望地塌下，腦子突然靈光一閃，狡黠地眨了眨眼，紅著臉仰頭看他，“沒有禮物啊……那你做我男朋友，可以嗎？”

她以為，他會答應的。

但少年只是緊緊盯著她，沉默不語。

蔣南舒開始不安，小心翼翼地起身，抬頭看他。她終於看清宋野眼神裡深沉的冷意，以及極力剋制的複雜情緒。

周圍人來車往，熱鬧喧囂，她手心卻慢慢變得冰涼，惴惴不安地看著他。

“我，不喜歡你。”宋野喉結艱難滾動。

蔣南舒不明白高考前一晚還溫聲安慰她，讓她考試別緊張，好好做題的少年怎麼突然如此冷漠。一句“我不喜歡你”讓她連問為什麼的勇氣都沒有，愣愣地看著他。

無聲對視半晌，宋野表情慢慢平靜，輕聲說：“你回去吧。”

蔣南舒紅著眼，失魂落魄地轉身離開。

“蔣南舒。”

身後——

宋野又突然叫住她。

蔣南舒呆呆地回頭。

四目相對，宋野平靜地看著她：“以後不要再聯絡，最好也不要再見面了。”

—

多年過去，他們確實沒有聯絡過。除了大三那年的一次意外遇見，他們已經六年沒見了。

蔣南舒一路恍惚地跟在宋野身後，等回過神來，人就已經站在一輛黑色賓士前了。宋野繞到車後，把行李箱放進後備箱。

她站在車邊，疑惑地打量他。

當年說著不要再見面的人，突然主動來接機……難道真像程嘉嘉說的，他失憶了？

砰——

宋野關上後備箱，漫不經心地瞥她一眼：“上車。”

蔣南舒抿了下唇，猶豫是要坐後排還是副駕駛。

宋野像是看穿她的心思，替她做了選擇：“坐前面。”

蔣南舒點了下頭，拉開車門。

很快，宋野坐進駕駛座，關上車門。

逼仄的車廂裡彷彿被一瞬間抽乾了氧氣，蔣南舒悄悄深吸了一口氣，扯下安全帶繫上，手機就在這時響了一聲。

她拿出來一看，頓時無語了。

陸游川：[叫宋野，你應該很熟。]

“……”

大哥，你這訊息延遲得夠久的。

如果早知道是宋野來接她，她寧可住在機場裡都不會出來。

陸游川也不是故意的，他之前在車上就給蔣南舒發資訊了，最後一條編輯好還沒來得及傳送，就被客戶的電話打斷了。一個電話打了十幾分鍾，回到公司又直接去開會，開完會才有空看手機。

本想問問蔣南舒到了沒，才發現還有一條編輯好未發出的資訊。

草稿箱發出去，他又發來一條。

陸游川：[下飛機了吧。見到他了嗎？]

蔣南舒一臉麻木，都不知道回什麼好。

宋野啟動引擎，開啟暖氣，手搭在方向盤上並沒有馬上開車。他漫不經心地偏頭，看她盯著手機一臉被坑慘了的表情，不鹹不淡地開口：“地址。”

蔣南舒下意識按熄螢幕，想了一下才想起那個小區名字：“森和小區。”

宋野認路，但這個點正逢高峰期，他連線藍芽開導航，好避開高峰擁堵路線。他在導航上輸入目的地，蔣南舒悄悄轉頭打量他，車內光線昏暗，路燈從擋風玻璃灑入，清晰映著男人輪廓英俊、神態冷淡的側臉。

從剛才第一眼認出他，她就一直不太敢正眼看他，心也被攪得一團亂。也許是被他的平靜冷淡影響，她現在也平靜了許多。

“你……”看著男人沉靜的側臉，她終於還是忍不住發問：“你失憶了麼？”

宋野動作一頓，臉上的表情卻沒變，甚至沒有轉頭看她一眼，手搭上方向盤，“沒有。”

“那……”

“我跟陸游川是大學校友，之前欠他一個人情，他請我幫忙。”宋野打斷她的話，三兩句話解釋了她的所有疑惑。

蔣南舒也不好問他欠了什麼人情，乾巴巴地“哦”了聲。

宋野沒再說話，把車開出去。

氣氛一時死寂，蔣南舒默默低頭，給陸游川回資訊，手機鈴聲乍然響起，她下意識抬頭，汽車螢幕上閃著“陸游川”三個字。

她轉頭看宋野。

宋野伸手一滑接通電話。

“接到我便宜妹妹了嗎？”陸游川嗓音有些疲憊，“我給她發資訊沒回。”

蔣南舒：“……”

宋野頓了頓，“在車上。”

蔣南舒端坐著，微笑喊了聲：“哥。”

電話那頭的陸游川靜了靜，尷尬地咳了聲：“接到了就好。那個……妹妹，你先回家，我今晚趕不及回家吃飯了。”

蔣南舒理解道：“好，我會跟叔叔和我媽解釋的。”

“好的好的……”

陸游川還想說點什麼，還沒組織好語言，宋野淡淡一聲：“掛了。”

結束通話電話，氣氛再次陷入沉默。

車廂裡只有導航冷冷的機械聲。

蔣南舒感覺很尷尬，人在尷尬的時候就會假裝自己很忙，她低頭給江毓發資訊，告訴她自己已經到了，正在回家的路上。

程嘉嘉還沒有給她回資訊，估計忙得抽不開身。

shu：[我問了，宋野沒失憶。]

沒失憶就更尷尬了……

蔣南舒極力忽視宋野的存在，低頭給程嘉嘉發了一串訊息，假裝自己很忙很忙。沉默了許久，餘光瞥見男人修長的手指在螢幕上點了幾下，車內響起廣播音樂。

她心理平衡了，心想：你終於也受不了這尷尬的氣氛了吧。

夜晚霓虹閃爍，風景很熟悉，她看著窗外的城市燈火，突然有了歸屬感。

“這次回來多久？”

男人冷不丁開口，打破了沉默。

蔣南舒一怔，沒料到他會問這個，想到他當初的那句話，猶豫幾秒才說：“我辭職了，打算回江城工作。”

宋野漫不經心地看著前方，又問：“公司定好了？”

“還沒。”蔣南舒頓了頓，“你呢？來江城出差？”

據說他大學時做了交換生去了國外，沒畢業就進了一家全球聞名的遊戲公司，在國外呆了幾年，前兩年才回國內的分公司。這些都是程嘉嘉參加同學聚會後打聽到的，具體的她也沒說，蔣南舒自然也不敢多問。

她以為他這次回來，是出差或有別的事。

宋野語氣平靜：“我比你早回幾個月，現在在江城工作。”

“啊？”蔣南舒驚訝地轉頭看他，忍不住問，“你……回來創業？”她只是單純覺得，宋野不會一直給人打工。

“算是吧。”

什麼叫算是？是怕她追問公司地址還是怎麼樣？

宋野像是不想多說，蔣南舒也不再多問。

這一次兩人沉默良久，高峰期又堵得厲害，蔣南舒逐漸焦慮，隔一陣就瞥向螢幕上導航的路況。

幸而過了擁堵路段，路況順暢許多，宋野關掉導航，車廂裡只剩下廣播音樂。車拐進路口，蔣南舒看到小區大門，終於鬆了口氣。

“在門口停就好。”

“你的行李很重。”宋野提醒她，“可以開進去。”

蔣南舒解釋：“他們住的不遠，我走進去就可以了。”

宋野沒再說什麼，把車停靠在小區門口。

她解開安全帶，轉頭對他笑了下：“謝謝。”

“不客氣。”宋野目光掃過她嘴角淺淺的梨渦，也解開安全帶下車，從後備箱把她那兩個沉重的行李箱搬下來。

寒風凜冽，蔣南舒一下車就冷得想縮回車裡，她拉起羽絨服的帽子擋風，繞到車後接過行李箱，又道了聲謝謝。

一般老同學碰面，至少會提一句“下次”或者“加個微信”，但他們不是一般同學。她剛剛在車上想了很多，覺得有些話還是提前說比較好。

“你跟陸游川很熟吧？”

都在江城，又是熟人圈，以後避免不了碰面。

“挺熟的。”宋野單手抄進兜裡，垂眼睨著她。

“我的意思是，以後大家都在江城，有時候免不了會碰面。”蔣南舒頓了頓，有些難以啟齒，“以前你說過……”

話只說一半，但宋野一下就懂了，他低頭盯著她。昏黃的路燈下，女孩仰著頭，乍一看除了氣質成熟了些，跟高中那會兒相比變化並不大，羽絨服帽子上一圈白色狐狸毛將她的臉襯得更小，那雙眼眼睛和當年一樣清澈靈動。

“江城是你家，你想回來就回來。”宋野目光復雜地看著她，似自嘲，“一句氣話，沒想到你記了那麼多年。”

“……”

什麼氣話？

這是氣話嗎？？

我就表個白，你不喜歡就不喜歡，怎麼還生起氣來了？

蔣南舒滿肚子吐槽卻說不出口，畢業時沒考慮過回江城工作，同學聚會也幾乎避開，就為了躲他。

“沒有……只是剛畢業的時候想在外面闖蕩一番。”她接過行李箱，又衝他笑了下，“今天謝了，有機會再見。”

那笑容怎麼看都很無辜。

是沒心沒肺，還是裝的？

宋野冷漠地點了下頭，轉身上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