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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萬寶寺立於山腰,因道路崎嶇,往常總是冷冷清清,鮮少有人前來,今日卻是賓客盈門,從京城來的車馬將寺門堵了個水洩不通。
那些個官員一路風塵僕僕面如菜色,平日裡端正穩重的儀態盡失,抱著楹柱氣喘如牛,場面一度十分滑稽,倒是禪房裡的年輕女子面容始終冷靜,甚至嘴角那抹端莊上揚的弧度,都不曾因腳邊小太監的哭天喊地崩過一瞬,看起來油鹽不進。
紀芳哭得更大聲了,抹著淚繼續道:“公主遠在鄧州,不知京中形勢何等艱險,自兩個月前鄞王打著清君側的名頭起兵謀反,朝中便亂了起來,明裡暗裡爭鬥不止,各有算計,甚至有不少見聖上勢衰便想另擇其主的。眼看敵兵已經打到龔州,過不了幾個月就要攻入京城,聖上心焦力竭,奈何眼下缺兵少糧,無人可用,如今就連太傅都稱病閉門不出……公主與聖上乃是一母同胞的孿生姐弟,打孃胎裡便是血肉至親,怎忍看聖上孤身受困……”
紀芳哭慘哭得投入,程慕寧幾次想打斷都沒有機會,只好百無聊賴地捧起茶盞。
聽著耳邊的喋喋不休,她不得不回想起程崢——也就是紀芳口中的當今聖上。
她與程崢確實是一母同胞,血肉至親。
且因先帝與先皇后伉儷情深,遲遲不肯納妃的緣故,後宮子嗣比尋常人家還要單薄,即便是在朝中大臣的施壓之下,也僅在兩年後才添了一位嬪妃,多了個永昭公主,而永昭生性膽小內斂,不愛說話,是故幼時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裡,偌大皇宮只有他們姐弟二人作伴,其中情誼深厚自不必說。
可這樣深厚的情誼卻停滯在四年前。
彼時先帝駕崩,先皇后不久也隨之而去,年僅十六的程崢不得不擔起一國之君的重任。
然而程崢卻不是個當皇帝的料子。
他自小在讀書上沒有天賦,對文章策論亦毫無見解,從前為使他耐住性子聽先生講課,程慕寧常伴讀左右,就連平日裡太傅佈置的課業,也多是程慕寧盯著他方能完成,許是姐弟間獨有的血脈壓制,唯有如此程崢才不敢過於懈怠。日復一日,比起程崢這個儲君,身為公主的程慕寧反而對天下大事可得心應手一些,所以即位之初,面對如山政務,他總是倉皇失措地去向程慕寧求救。
久而久之,程慕寧便也習慣了政事堂裡擺放的那張長公主專席。
她深知新帝無能,不免在朝政上處處指點事事插手,她以為程崢仍是那個需得她在旁看著才能完成課業的胞弟,卻忘了姐弟無間,但君臣有別。
只是那時她一心拉攏朝臣以穩固因新帝繼位而動盪不安的局面,全然不知小皇帝內心的所思所想——也或許她早有察覺,卻並不放在眼裡,於是經年累月的姐弟情在數次爭鋒相對中幾乎消磨殆盡,直到最後程慕寧在邦交之策上又一次與他意見相左,程崢終於忍無可忍,以後宮不可干政為由,將她軟禁宮中。
那一次,程崢執意將年僅十五的永昭送去了和親。
並在此期間,罷黜貶謫了一批與程慕寧走得極近的官員,當時有諫官為此事進諫,卻被冠上殿前失言的罪名,押入了大獄。
一時間朝中風向驟變,議論紛紛。
程慕寧心知肚明,程崢此舉不過是在逼她認輸退出,於是在看清形勢後,她遂了程崢的願,自請離京,前往萬寶寺為先帝與先皇后供燈祈福。
猶記她離京前夕,小皇帝喝得爛醉如泥,坐在臺階上絮絮叨叨:“明明是雙生子,你只比我早半刻出生,可你自幼比我聰明,比我博學,太傅講課時你能對答如流,他那般嚴苛的人都對你讚不絕口,父皇亦偏愛於你,說你最像他……而我什麼都不會,還得你私下慢慢教我……如今我繼位了,那些老臣明裡恭維我,背地裡卻罵我愚笨,不堪大用,阿姐心裡也這樣認為吧?所以你拉幫結派,把著朝政不肯鬆手,看著我管著我,這也不對那也不許,你們一個個,都想將朕當傀儡擺弄!”。
“可朕是皇帝,是天子!朕才是這個大周朝說一不二的人,你只是個公主!”他說著說著急了眼,瞪了程慕寧半響,又失落地說:“但你在一日,他們就永遠不會將朕當成真正的皇帝……”
“你走吧,別再回京了。”
……
“公主走後沒多久,聖上便已經後悔了,他茶飯不思,還生了一場大病呢,不過是拉不下臉面向公主認錯罷了……求公主看在先帝先皇后的份上,原諒聖上這一次吧,公主啊……”
腳邊哭喪似的嚎叫愈發尖銳,程慕寧手中的茶蓋一滑,發出一道刺耳的刮蹭聲,她回過神來笑了笑,懶得去分辨紀芳話中幾分真假,抿了口茶,故作猶豫:“可我一介女流之輩,能幫得上聖上什麼?”
紀芳急道:“公主如何是普通女子,公主心有丘壑悉知朝事,當年先帝病重時便常侍左右代為擬詔,後來聖上繼位,公主又勞心費神從旁協助,這些朝中百官皆看在眼裡,倘使您這時回了京,即便什麼都不做,也必能安定人心啊。”
程慕寧輕飄飄一哂,慢條斯理擱下了茶盞,末了嘆氣道:“在聖上身邊伺候,旁的本事沒見長,倒是愈發油嘴滑舌了。那好吧,就依你的。”
紀芳一時沒反應過來,訕訕扯開嘴角,“奴才句句肺腑之言,公主——公主是答應了?”
程慕寧不置可否,紀芳略顯遲疑,長公主……何時這般好說話了?
誰不知道當初公主與聖上鬧得難堪,說是自請離京,可其中種種明眼人都看得分明,就瞧公主如今這身素白單衣,便知在寺裡過得著實不算好。這三年莫說什麼金銀首飾,聖上連個人都不曾派來瞧上一眼,全然是放任公主自生自滅的意思,若非此次禍亂,他斷不會再請公主回京,公主心裡有恨也在所難免。
而且當年,永昭公主和親的事……
總之,紀芳本做好在鄧州耗上十天半月的準備,還帶了一群口齒伶俐的言官來勸說。
見他傻了眼,程慕寧嘴角噙著笑:“你既奉旨前來,本宮總不能抗旨不尊吧?還是你在禁中太久,想在萬寶寺多留兩日?那正好,明日我便帶你四處轉轉,你別瞧這兒簡陋,其實景緻比宮裡那些修整得齊齊整整一本正經的花草好看多了。算了,也別明日,就今日吧——”
“不不不——”紀芳這才緩過神,連忙打斷她:“奴才這就去準備車馬,明日便啟程回京!”
他說著,感激涕零地朝程慕寧磕了兩個頭,生怕她又改口反悔,於是不敢久留,匆匆離開。
送走紀芳,旁聽全程的侍女忙不迭進了內室。
紅錦手忙腳亂地翻開箱籠整理衣物:“這紀公公也忒能哭了,公主怎應得這樣快,就該再多拿喬幾日,叫他們提心吊膽,八抬大轎地把咱們請回去才是,眼下這般匆忙,連隨行之物都來不及收拾。”
“公主歸心似箭,哪裡有功夫拿喬。”另一旁的銀竹較顯沉穩,“宮裡什麼都有,也不必樣樣都帶,就是這香得捎上,回京路途遙遠,免不得在驛站歇腳,公主定又睡不好。”
程慕寧聞言看過去,就見紅錦已經手腳麻利地將香盒塞進箱裡。
當初離京時走得狼狽,連人帶行李統共就兩輛車,初到萬寶寺時幾乎是兩手空空,她又向來認床,一連半個月夜夜失眠,直到主持靜塵送來龍舌香。這香料程慕寧自小用慣了,方才能睡上個踏實覺。
可龍舌香製作工序複雜,即便是宮裡每年也不可多得,莫說是鄧州這樣的苦寒之地。
主持只道是從前有商賈香客捐贈,出家之人戒物慾,便盡數供給了程慕寧。
仔細想想,這三年多虧主持照拂,眼下也該正經道個別,畢竟這一走,不知何時再見了。
思忖片刻,程慕寧從箱籠裡翻出一隻裝著木雕佛像的小匣子,提步往祈經閣去。
靜塵似是知道她要來,並未如往常一般跪在佛像前誦經唸佛,而是早早備下茶水,捻著手串上的佛珠道:“公主來了。”
程慕寧笑笑,這世上少有與她心意相通之人,主持算是難得的一個。喝過茶,她直言道:“這些年承蒙主持關照,知道主持不喜奢物,這佛像是我閒暇刻著玩的,雕工粗陋,不值什麼錢,全當是相識一場,留個念想。”
靜塵道:“公主心意價值千金,貧尼惶恐。”
程慕寧沒有理會出家人時不時的惶恐,兀自環顧四周:“萬寶寺清幽雅靜,四時景緻皆有不同,平日裡與主持在此處誦經唸佛,收穫良多,如今忽然要走,一時還有些捨不得。”
靜塵沉默半響:“宮中縱然繁華,卻是刀劍無眼,若能遠離是非也未嘗不是一樁好事——”想到前些日子這位長公主殿下在山崖翹首以盼的模樣,她頓了頓,無奈道:“可公主乃翠羽明珠,不該蒙塵於此。”
靜塵回想初見程慕寧時,也是這麼個倒春寒的時節。
萬寶寺地處偏僻,從未接待過身份如此顯赫的皇親貴族,當日聽說長公主駕到,寺裡的尼姑們無不是頂著冷風擠在門外翹首以盼,只想瞧瞧傳聞中這位金枝玉葉的嫡長公主究竟是何模樣。
想來無非是鮮豔奪目,雍容華貴。
可真見著人,便知高貴二字從不在表面。
無須錦衣華服,也無須拿腔作勢,她只是站在那裡,那獨屬於上位者高不可攀的氣度就已經顯露無餘。儘管她粉面含春,看起來和顏悅色。
她朝主持行了個佛禮,語氣親和地說:“想來要在此叨擾個三五年,往後就有勞主持費心了。”
那時靜塵就知道,蛟龍得雲雨,終非池中之物,從一開始,她就沒有打算永遠留在萬寶寺。
思及此,靜塵單手立掌,默唸了聲阿彌陀佛,“公主既心意已決,貧尼也沒什麼可贈公主的,只能於佛前為公主祈福,還盼公主此行平安順遂,能夠得償所願。”
程慕寧合掌還禮,感激道:“那就承主持吉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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