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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瑟無端五十弦……是陳涯寫的?”

柳如影喃喃念著,心中的震驚如同長鳴鐘最後的餘音般久久不能消散。

錦瑟,這首她在上高中時就聽說過的詩,居然是陳涯寫的?

居然是那個陳涯——那個一臉桀驁氣,把酒從頭到腳澆在花姐身上,在試衣間裡面試圖用嘴堵上自己嘴唇(而且還成功了)的陳涯?

陸茜子舉著雜誌,攤開給所有人展示:

“這個白玉京,就是陳涯吧?之前在雅舍,教授們都親口承認了,白玉京就是陳涯,他用這個筆名發表論文,原來,他也用這個筆名在校刊發表了文章的嗎?”

巫尊把雙手高舉在腦後,一臉難以置信:“這麼婉約的一首詩,居然是個男的寫出來的,還是那個陳涯寫出來的……我不能接受……”

“難道你還以為白玉京是個女的?”

“是啊,我上高中的時候,我們語文老師還給我們講過這首詩,說作者文風細膩婉約,但是身份成謎,我還一直以為是個女詩人……”

會作詩的才女,總是惹人喜愛,並且能激起人無限遐想的。尤其是才女還沒有露臉的時候。

巫尊無論如何也不能把少年時對這首詩作者的幻想,跟那個被富婆包養的陳涯的形象,兩邊對上號。

夏英極突然說:“你們老師也講過?我們老師也講過,說是抒發了作者什麼壯志難酬,抱負難伸,鬱郁不得志……原來是陳涯這小子發牢騷啊!”

“什麼壯志難酬?瞎說!”巫尊馬上駁斥,“我們老師也講過這首詩,這首詩明明是一首愛情詩!是描寫愛情的!”

夏英極正準備反駁,司朝良推了推眼鏡,在一旁說:“巧了,我們高中的時候也學過這首詩,按照我們老師講的,這首詩,應該是一首悼亡詩。”

“悼亡詩?悼亡誰?”陸茜子抬起眉毛。

“亡妻……”

“陳涯哪來的亡妻?”陸茜子一句話,讓司朝良閉了嘴。

“別聽他瞎扯,這就是首抒發抱負的,”夏英極說,“你看,一弦一柱思華年,這是在感嘆自己空耗歲月,語文閱讀理解的基礎啊,這伱們都不懂?”

巫尊比了個暫停的手勢,說:“現在看來大家上高中的時候,老師都講過這首詩,那麼好,我們讓柳校花來說說,看她是什麼意見好吧?”

眾人目光看向柳如影,她的纖細如同蔥根的手指輕輕抵在下巴上,一雙美目中波光流轉,似乎想到了什麼事情,滿心好奇都從眼睛裡流出來了。

“我們老師講的是,這是一首詠物詩,”柳如影說道,“這首詩的中間四句,恰好可與瑟的適、怨、清、和四種聲情相合,所以是一首寫瑟的詠物詩。”

眾人面面相覷。

看來大家的語文老師都有自己的想法。

最令人震驚的是,一首詩五個人讀,五個人都有不同的解法。

“但是重點不在這裡,”柳如影說,“重點難道不在於,陳涯隨手寫了一首詩,隨手發在校刊,然後就淺淺的火了嗎?”

一時間,教室裡鴉雀無聲。

“還有,”柳如影又說,“這首詩是五年前發表在校刊上的,我們上高中是在兩三年前,也就是說,兩三年前這首詩就大火過一次,幾乎全國的學生都知道這首詩了,而這件事,陳涯提過哪怕一次嗎?”

她望向陸茜子,陸茜子搖了搖頭。

別說是提了,他外表看上去壓根就不像會寫詩的。

“我懂你的意思,”巫尊說,“如果是我的詩火成這樣,我肯定天天掛在嘴上,到食堂吃個飯,都要跟打菜阿姨說,誒,你怎麼知道我寫的詩全國流行啊?”

柳如影點點頭,說:“我就是這個意思,其實,在跟陳涯交流的時候我發現,他好像缺乏一些人之常情的東西。”

頓了頓,可能是為了讓其他人更好理解,她進一步解釋道:

“就好比這件事,寫出一首驚世駭俗的詩,要是放在別人身上,肯定會當做優質談資,到處跟人說,可是陳涯從來不這樣。無論是他掌控著江離芷公司也好,還是他會寫詩也好,他從來不跟人說,哪怕是家人或者朋友。”

陸茜子喃喃道:“是的……”

這也是她感覺陳涯並沒有把她當做家人的來源之一。

“扮豬吃老虎唄,”巫尊說,“先裝孫子再裝爺,抖摟出身份來拍死你,說不定有錢人就喜歡這樣。”

柳如影搖頭:“我倒不覺得是這樣,他的態度就好像是,‘什麼?錦瑟?隨手寫的一首詩而已’,如果別人這麼說,肯定是妥妥的裝逼,但他這麼說,就真的是這樣,就好像,他這種驚世駭俗的地方太多了,多得他都懶得說了。”

陸茜子搖了搖頭,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搖頭,放下手中雜誌,又往前翻了一頁。

她的眼神從渙散到集中,只用了兩秒,接著,她再次瞪大眼睛,快速翻起書來,一頁,兩頁,最終狂亂地將整本雜誌翻過來,直接翻到目錄。

柳如影道:“怎麼了?”

陸茜子一陣失神後,聲音空洞地將目錄攤開給柳如影看。

柳如影看過去,只見,在《未明》雜誌那風格簡約的目錄上,是這麼排列——

目錄:

刊前語——石川棟

《春江花月夜》——白玉京

《將進酒》——白玉京

《蜀道難》——白玉京

《夢吟天姥吟留別》——白玉京

《登高》——白玉京

《錦瑟》——白玉京

《故鄉》——白玉京

《棋王》——白玉京

《變形計》——白玉京

《朝聞道》——白玉京

《荷塘月色》——白玉京

《故都的秋》——白玉京

《我與地壇》——白玉京

……

整個目錄,在作者的那一欄,白玉京三個字從上到下,如同閱兵似的充滿詭異的整齊,就好像它們的存在是一種必然。

這個白玉京不動聲色且理所當然地佔據了《未明》雜誌的所有版面,包括詩歌、、散文、雜文,所有門類,每個區塊,都插上了屬於白玉京的旗幟。

“這是什麼?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未明》應該是京大的校刊,而不是某個人的個人專欄吧?”陸茜子咧著嘴道。

她剛才還在感嘆巧合,自己隨手一翻,就翻到一篇白玉京的作品。

結果沒想到,這根本整本雜誌全都是白玉京的作品。

巫尊一把搶過了她手上的雜誌,放在桌上,死死盯著,照著目錄一路掃下來,越看手越抖。

“《春江花月夜》,網上爆火,《蜀道難》,進過高考試卷,《登高》,上了新版語文課外讀本……”

巫尊目光恨不得把那本小小的雜誌盯出個洞。

這本雜誌裡,將近一小半的篇目,都曾經在某個時間點,在他的眼前出現過。

但直到今天,他才知道,原來這些文章的作者,都是同一個人。

而且,竟然都濃縮在他手中的這本小小雜誌上。

“這怎麼可能呢?”巫尊翻看著手中的雜誌,越看越難以置信,“這些原來……都是同一個人寫的嗎?這本雜誌確定不是拼接出來的?”

夏英極表情嚴肅,按住雜誌看了一會兒,道:

“我確定不是拼接的,而且我知道為什麼你現在才發現,這些東西是同一個人寫的,一是因為這些文章風格相差太大,二是因為……他們是分開火的。”

“對,《錦瑟》是三年前才火,《登高》好像就是五年前上的高考試卷,我還做過閱讀真題,”陸茜子說,“還有後面這些短篇,都是斷斷續續火的,火之前根本不知道有這些文章。”

司朝良說:“我知道《將進酒》《蜀道難》《夢吟天姥吟留別》是同一個人寫的,當時在國風圈是一起火的,還有不少人弄混,但是我不知道《錦瑟》和《登高》也是他寫的。”

“對對對,想起來了,”陸茜子一拍腦袋,“這三首詩真的火出圈了,好多初中生都喜歡搞一兩句放在空間裡,我一開始還以為是那種江湖體的網紅句子,誰知道這三首詩都是正兒八經的古體詩。”

柳如影一開始印象還有些模糊,現在回想起來了,幾年前,《將進酒》等三首詩還上過電視,一群專家集體批判這首詩審美品位差、江湖體,說詩作者過於狂妄需要端正世界觀。

結果那些專家當時就被一批文學大佬給噴炸了,尤其是京大的一些教授,為那三首詩正名的文章發表了不知道多少,竟有那麼一點論戰的意味。

當時她也只把這件事當成生命中無關緊要的一個談資,對於作者本人如何,作者是誰,她並沒有很關注。

不只是她不關注,媒體也並不關心作者是誰。不少網媒在推波助瀾的時候,只說這些詩是“民間高手”“普通網民”寫的,標題用《震驚!民間高手竟掀翻文學專家》當噱頭,流量吃得飽飽的。

原來,這個“民間高手”,竟然就是陳涯。

巫尊繼續瀏覽著手中的雜誌,道:“所以,這是幹嘛?為什麼《未明》雜誌這一期,要刊登這麼多陳涯的文章?想把他捧火嗎?”

“不,”夏英極搖頭,“我們校刊怎麼會做這種事?就算校刊社的學生想這樣搞個大新聞,稽核老師也是不會同意的。”

“換個思路,不是《未明》雜誌要捧陳涯,是陳涯自己要捧自己,”司朝良推了推眼鏡,“他先準備了很多好文章,等到某期校刊,一股腦投稿過去,想一口氣搞個大新聞,把自己捧火。”

“結果,失敗了?最後還是分開火的。”巫尊說。

想到這裡,巫尊心裡才稍微有點慰藉。幸好這些文章不是每一篇都火,只火了一部分,要是每一篇都火,每一篇都精品,那讓別人真是不想活了。

陸茜子翻著白眼,瞪了司朝良一眼:“你在說什麼?怎麼會是陳涯自己想捧自己?如果他想捧自己,為什麼用筆名?為什麼後來火了也不暴露真名?”

司朝良一滯,好像確實是這樣。

在這幾個人嘰嘰呱呱的時候,柳如影伸手將雜誌挪過來,手指輕輕翻開有些泛黃的紙張,翻開了第一頁。

眾人只關注那些白玉京用囂張姿態排得滿滿當當的陳氏作品,卻忽視了目錄上一個顯而易見的地方。

她直接把雜誌翻到期刊第一頁,序言部分。

很多人都容易忽視一本書的序,但是序其實很重要。柳如影讀書一定會讀序。而尤為重要的是,在這期《未明》雜誌中,這片序言,是唯一一篇不屬於陳涯的作品。

而且作者的署名同樣如雷貫耳——石川棟。

石川棟,北辰三傑之一,現任北辰公司的CTO。

其他人也注意到了柳如影的發現,跟著湊過來,巫尊第一個發現,指著石川棟的名字,瘋狂拍打夏英極的胳膊。

北辰三傑也就是鷹巢三傑。巫尊今天才知道,這位還給《未明》寫過序。

柳如影手指點在序言上,一個字一個字地認真讀起來:

“大家好,我是校刊社的現任社長石川棟。我們的校刊《未明》也來到一個歷史的期數,第520期。”

“其實,在編訂這一期《未明》之前,我就已經意識到,我要背黑鍋了。為什麼要背黑鍋,大家看完後面的目錄,應該就能明白了,我就不多說了。”

“唔,反正情況就是這麼個情況,某個人把這一期校刊視為自己的東西,獨吞了所有稿費……不過,在大家抗議我以權謀私之前,讓我狡辯一下……”

“出於大家都知道的原因,這一期,第520期校刊,版面上勢必會爭得很嚴重,畢竟事關各位投稿讀者的人生大事,我們編輯部的稽核也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這次我們一共收到了三百多篇投稿,為了保證客觀公眾,我們採取的是盲選的模式,從頭到尾遮住作者姓名,一共選出了6篇詩歌、8篇文章,嗯,最後發現全都是……那個人的。”

“後來清查來稿時發現,我們收到的一共三百多篇投稿當中,一百篇都是那個人投的。”

“他的決心不光我們編輯部上上下下所有人都感受到了,想必讀到這裡的您也感受到了。”

“所以……作為校刊社的社長,我不背任何黑鍋,如果您對於這一結果感到憤怒,請去找後面那個作者。”

“2016年7月,於校刊社。”

“……”

讀完了整篇序,柳如影的眉頭皺得更深了。

“講的什麼?”司朝良隔得比較遠,看不清序言,搡了搡巫尊,問道。

巫尊直起身子,道:“我歸納一下吧,這是第520期《未明》,因為某件事,大家爭著給雜誌投稿,結果這個陳涯,也就是白玉京,投了一百篇稿件,最終導致這期校刊上全是他。這就是這期校刊被白玉京霸屏的原因。”

司朝良呆然問道:“那麼,究竟是因為什麼事,他們才爭著給校刊投稿呢?”

巫尊聳了聳肩,道:“不知道,上面沒說。”

“《未明》爭版事件,”陸茜子忽然說,“我知道了,這就是之前金儒冰教授說過的,《未明》爭版事件!”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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