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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樓的雜役,侍女,幫廚,小二,陪客加起來有四十一個,加上三個副管事一共四十四個。

沒有一個遲到的。

大概是外面太冷,加上大管事曹順心一項也不是個喜歡長篇大論的。

點名了兩個昨日犯錯的雜役,各自扣了十文的工錢,不到一刻鐘,便結束了點卯。

眾人搓著手,爭先恐後的往樓裡跑去。

楊蔓娘和呂小娘跟幾個負責二樓的同事,一起沿著樓梯走上二樓。

一進二樓寬敞的大廳。

側手便擺著一面磨得非常光亮得菱形穿衣銅鏡。

這是用來給客人整理儀容儀表的。

楊蔓娘走到穿衣鏡前,仔細的打量了一下自己的模樣兒。

她的個子不高,鵝蛋兒臉,身材有點過分的瘦,頭髮很長,但髮質不算好,顏色有些淺,有點類似於棕色。

但是。

面板到並不像她之前所想的面黃肌瘦。

而是一種非常乾淨清透的白。

和妹妹楊盼娘圓溜溜的小骷髏眼不同,她長了一雙黑白分明的杏眼兒,秀氣的鼻子,唇色是淡淡的粉色。

兩側的頭髮,挽成對稱的垂於耳邊的雙平髻。

簡單幹淨中,帶著一絲少女的俏皮可愛。

總的來說,除了太瘦,算是中等偏上的長相。

若是再胖一些,臉上的肉再豐腴一些,打扮打扮,也是個亮眼的小美人,怪不得能進礬樓二樓做燈燭侍女。

要知道,礬樓是汴京最頂級的娛樂會-所。

不光消費高昂。

管理也很嚴格,對員工的要求自然也高。

後廚和雜役也就罷了。

對直接接觸客人的各類侍女,還有小二,都有外形方面的要求。

“今兒個晚上,咱們二樓已經定出去了五個雅間,?笙輦坊,青竹軒,筆耕齋,雁翅閣,明月居,冬天黑的早,客人估摸著下午就來了,該誰負責的位置,都抓緊時間打掃乾淨,該配置的東西,都儘快去四司六局領了來配上,若是人到了再給我掉鏈子,扣了錢可別不服氣,勿謂言之不預。”

常清年揹著手,留著兩撇山羊鬍。

作為西樓的三個副管事之一,負責管著二樓的十二個雅間。

算是楊蔓孃的頂頭上司。

這人小時候在私塾讀了七八年書沒考上童生,所以總有些掉書袋,說的最多的一句便是這勿謂言之不預。

基本上什麼話後面都加一句這個。

大家都習慣了。

楊蔓娘按著往常的習慣,打了盆滴了皂角汁的熱水,拿上專用的毛巾,桂花明油,小鏟子和刷子,先去了被定好的明月居擦洗燭臺。

礬樓的員工分工明確。

作為燈燭侍女,她需要做的就是清理二樓西邊六個雅間裡的燈座,還有照看二樓飛廊上東南二十四盞燈籠不要熄滅。

還有在客人暢飲看歌舞表演的時候,及時的更換快要燃盡的蠟燭。

並且要保管好每日從油燭局領取來的蠟燭。

蠟燭在這個年代,價格是不便宜的。

這個年代的普通老百姓家是用不起蠟燭的,大多隻能用油燈進行照明,像楊蔓孃家這樣赤貧的,晚上沒啥特別重要的事情,連油燈都不用點,直接摸黑。

一夜燃油燈,要耗費四到五文錢,而通宵點蠟燭的話,就要四到五根蠟燭,差不多是五十至九十文錢,成本是油燈的十倍之多。

這還只是點普通的蠟燭。

礬樓自然不會用普通蠟燭。

礬樓用的蠟燭製作繁瑣,用料十分精細,價值遠遠高於普通蠟燭。

一樓通堂的蠟燭是常料燭,每條一百五十文,相當於普通市井百姓兩三日的收入。

二樓三樓用的秉燭,則更昂貴。

一條四百文,比楊蔓娘一個月的薪資還要高。

所以。

為了避免浪費和私下偷拿。

礬樓設定了專門掌管樓裡各類貴重器物的四司六局。

四司是指帳設司、茶酒司、檯盤司、廚司。

六局則是果子局、蜜餞局、菜蔬局、油燭局、香藥局及排辦局。

像楊蔓娘這樣的燈燭侍女,每日上午都要去油燭局領取當天的蠟燭和燈油份額,還要把昨日剩下的燃了一半的燈燭整理好交上去。

油燭局的老媽媽每晚都在樓裡巡視,各個眼睛比針鼻兒都尖,想要昧下半根蠟燭根本不可能。

一個雅間兩個桐花銀燭臺,將剩餘的蠟燭裝進專門的匣子裡,再鏟去燭臺上滴下的蠟油,用浸了皂角水的溼毛巾,將燭臺裡裡外外擦一遍,再拿乾毛巾擦乾,用小刷子蘸上桂花明油再給燭臺表面做一次保養,使其發亮,並且散發清香就算清理完成了。

楊蔓娘出了明月居,進了旁邊的青竹軒。

雖然裝修風格是統一的,但是不同的雅間,陳設不同。

明月閣的陳設是以鵝黃和月白為主,清竹軒則是深深淺淺的綠。

尤其是牆角的文竹,養的極好,不光茂密,而且快有門那麼高了。

一眼望去。

就如同把一小片森林搬到了屋裡。

清竹軒的門敞開著,裡面是一個穿著酒樓統一的藍色圓領短打,面孔長得很清秀的小二哥。

正在鋪檯面兒。

見她進來抬頭瞧了一眼。

一邊轉頭繼續忙活。

一邊道:

“做完一間了?我剛下去打了壺熱水,要喝自己倒。”

這個清秀的小二哥叫盧亞威,也是西樓二樓的員工,年紀比她大兩歲。

主要負責二樓一半雅間的傳菜點菜和鋪設臺面。

“好。多謝了!”

楊蔓娘確實有些渴。

都是熟人,也不用客氣,道了謝後。

便用自己帶的竹杯子,到了一杯熱水。

小口的啜飲著。

“哎呀哎呀,有我的嗎,兩位哥哥姐姐,也給我一杯唄!”

呂小娘拿著竹杯子。

倚在門口笑嘻嘻的道。

“自然有你的。”

原本還在忙活的盧亞威眼神一亮。

連忙放下手裡的活計,上前接過呂小娘手裡的竹杯子。

倒了八成滿遞了過去。

楊蔓娘瞟了一眼臉色有些發紅的盧亞威。

暗自感慨。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啊!

呂小娘是個性子活潑跳脫的小娘子。

嫌一個人悶得慌,便央著她一起做活。

兩人都是二樓的燈燭侍女,一人負責六個雅間,掌管二十四個飛廊的燈籠。

往常也總一起做事,很有默契。

擦燭臺,清洗,刷明油,分工合作換飛廊上的燈籠,又一起去油燭司送還了昨日剩下的燈燭,領取今日要用的。

全部弄完之後,已經是申時一刻,吃員工餐的時候了。

這個點兒,比正常的午飯晚了半個多時辰,但這也是沒法子的事兒,雖然礬樓晚上客人多,但是白天東樓和北樓那邊還是有客人來用午餐的,所以,大廚房那邊自然要緊著客人。

今天的員工餐。

除了正常燴白菜水飯以外,竟然還有爊肉燉豆腐。

?在這個年代,羊肉價格昂貴,普通市井老百姓往往選擇價格更為親民的豬肉來滿足口腹之慾。製作多種小吃和菜餚。

所謂的爊肉,就是將豬肉切成均等的小塊兒,加佐料用文火慢慢熬煮到軟爛,做法有點兒類似於現代的熬肉。

東坡先生曾有詩云,無竹令人俗,無肉使人瘦。不俗也不瘦,餐餐筍煮肉。

這個季節,想要筍很難,但是能吃上爊肉肉燉豆腐也是極好的。

油水非常足。

肉的味道太霸道了,一進大廚房外間小廳,就能聞到那濃郁的香味兒。

讓許久沒吃過肉的楊蔓娘,忍不住沒出息的嚥了咽口水。

大廚房的員工餐,除了不用隔著玻璃,其他的就跟現代學校食堂打飯似的,幾個幫廚的老孃都是四十來歲,無師自通,那拿打飯勺子的手就跟得了帕金森似的,一個勁兒的抖,讓打飯人的心也跟著一起抖。

不過。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老大娘們也不是一直手抖。

比如給呂小娘打飯的時候,曾老孃就沒有抖,給了實實在在的一大勺子爊肉燉豆腐。

曾老孃是呂小娘的本家嬸嬸。

而沾了呂小娘的光。

楊蔓娘也得了一大勺子。

“我跟你說,早晨那事兒劉西施還真不算瞎吹。”

呂小娘夾了一塊肉,一邊吃一邊八卦。

劉娘子不在跟前。

呂小娘也習慣性的叫起了對方的外號。

“怎麼說?”

礬樓的廚子都是優中選優才進來的。

味道自然是不差的。

楊蔓娘夾起碗裡軟爛的爊肉。

配上水飯一起吃。

“瞧見這肉沒?這可是咱們這個月吃的第一頓肉啊,知道為什麼嗎?”

呂小娘是個急性子。

也不等楊蔓娘繼續發問。

嚥下嘴裡的肉。

便繼續竹筒倒豆子似的往下說:

“我聽說,就是因為昨晚皇城司在南樓抓人,不過聽說是副指揮使羅斯年帶隊來的,封了樓,只是抓了人沒殺,也沒造成太大的影響,所以今晚南樓那邊兒晚上還是照常接待客人,所以東家高興,給昨晚在南樓做差事的,每人都發了三十文的賞錢,這不,咱們這邊兒也跟著沾光了,今兒個的午飯的伙食標準也提高了呢!”

“唔,這樣啊!”

楊蔓娘受教的點了點頭,繼續吃肉。

三十文的賞錢拿不到,那就多吃點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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