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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天降大雨,之後回去公司拍棚內。
段青深的鞋之前踩了水潮透了,沒法穿,開車又不能穿人字拖,梁願醒的鞋沒踩水,所以由他來開車。
梁願醒開車的時候,段青深在副駕駛很沉默。大約是剛剛拍攝太耗神,梁願醒不知道,也沒問。
他是個比較能感知到敏感情緒的人,也是個能管住自己不亂問的人。
一路跟著婚慶公司的車到了他們那兒,棚內攝影不是段青深的領域,所以他選擇揚長避短,多拍特寫以及表達光線。拍攝過程很順利,姜妤去卸妝的時候,曾曉陽開始跟婚慶那邊商量賠償了。
婚慶出來了個看上去三十五六歲的負責人,跟曾曉陽過招。對方先打量了一番段青深,溼答答的褲腿和人字拖鞋,又看看梁願醒,像個應屆實習生。上來就是一句:“哎呀曾老闆,您怎麼隨便找了個攝影師啊,他們這個收費可能都不規範的……”
曾曉陽人高馬大的,沒多囉嗦:“別逼逼了,就按你這的價目表付。”
梁願醒瞄了眼段青深。他們倆在婚慶公司大堂的沙發這兒,曾曉陽和那人就在大廳中間面對面站著,背景牆上是玫瑰假花拼成的愛心,愛心中間懸掛xxx婚慶幾個大字。
畫面挺荒謬的,梁願醒忍住了笑,低聲說:“我們倆這身行頭估計要變成壓價的緣由了。”
段青深看向他:“景區拖鞋,很貴的,該提價。”
“……”梁願醒沉默。
果然,那邊婚慶大哥說:“哎喲曾哥誒,你說你自己找攝影師,我們來付拍攝費用,我們跟妝,都沒問題,畢竟是我們的攝影師沒讓您滿意,但您也不能……找個樣片都沒有的野生攝影師吧!”
他說話聲音很大,這廳又挺小,聽得一清二楚。
梁願醒噌地站起來,又被段青深摁回去。
“幹嘛攔著我?”梁願醒詫異,“他居然看不起你!”
“那你打算把他腦袋擰下來?”段青深無奈,“坐著吧,我過去。”
梁願醒重新噌地站起來,同時抓住他手腕將他往回拽:“你坐著,我過去,這種事情交給助理。”
段青深沒防備,又是拖鞋,差點被他拽一趔趄。
他站定,回頭:“還好沒跌你懷裡,不然真得交給你處理了。”
梁願醒反應過來,鬆開他。剛鬆開,段青深就朝廳中間走,梁願醒趕快跟上。
“你好。”段青深說,“打斷一下二位,請問照片有什麼問題嗎?”
婚慶老闆愣了下:“照…照片?”
段青深身高186,瞳色較暗,不做表情時有些兇相。倒不是凶神惡煞,老闆打量了番他,又問:“照片怎麼了?”
段青深短促地嘆氣:“我是問,是不是因為照片有問題,所以您才不滿。”
“哦我……”老闆頓了下。
“您還沒看照片,就下結論。”段青深很平靜,“看了再砍價也不遲。”
大廳靠門口的地方是婚慶的前臺,前臺有電腦,梁願醒示意了下相機,問:“看看?”
這很合理。無論婚慶是不信任外面的攝影師,還是單純就想壓壓價,那都要先看作品,不管他看不看得懂,都要看,否則就是無理取鬧。
梁願醒利落地拆下儲存卡,老闆只能點頭。
老闆拿著儲存卡,一行人走到前臺那兒,剛好前臺的員工都在忙,這裡沒人,否則就會有員工看見自己老闆輾轉換了兩遍方向都沒插進那個USB,還帶了些氣急敗壞。
“醒醒。”段青深指了下。
老闆以為他在嘲諷自己,叫自己清醒一點,正欲發作,梁願醒看出來了,解釋:“醒醒是我,您給我吧。”
梁願醒拿過讀卡器,對準,電腦彈出了對話方塊。
老闆沉默著,梁願醒直接點開閃電黑紗裙那張:“無後期無裁剪,原片直出。”
前臺電腦螢幕恰好是很大尺寸的曲面屏,照片看起來更加震撼,雷雨欲來時,礁石海灘的黑天鵝。
構圖、光影以及自然賜予的巨大巧合,梁願醒看向段青深,跟他交換了個眼神。
其實人類是“第一眼”生物。大部分普通人往往藏不住那“第一眼”,一眼就驚歎、一眼就嫌棄、一眼就無語,這些下意識反應在沒有接受過特殊訓練的前提下很難藏住。
而老闆顯然毫無訓練痕跡。
甚至他驚了句“我草”。
這聲“我草”讓曾曉陽和梁願醒都暗爽了下。尤其曾曉陽,直接笑眯眯地在老闆後背拍了兩下,說:“不要小看穿人字拖的南方人。”
梁願醒和段青深動作同步,很輕微地抬了抬一邊眉毛。梁願醒假意咳嗽了下,說:“您別光罵人呀,說點別的。”
婚慶老闆不能睜著眼說瞎話,他承認最開始是帶了些鄙夷,甚至覺得曾曉陽是叫了個扛相機的熟人過來坑他錢的。他完整把所有照片都看了一遍後,直接問:“您有沒有興趣來我這做攝影?”
梁願醒心下一涼,暗叫不好,立刻扭頭看段青深。一直沒說話的曾曉陽也在看他。
段青深:“不了謝謝。”
梁願醒鬆了口氣,曾曉陽沒忍住“嘖”了聲。
剛好姜妤那邊卸完了妝和頭髮上的東西,換上自己的衣服出來了。一出來瞧見幾個人神色各異地都站在前臺,問:“這是幹嘛呢?”
“為什麼不留下啊?”曾曉陽問。
他們找了個咖啡廳坐了坐。姜妤問怎麼了,曾曉陽把剛剛在婚慶公司大廳的事兒轉述給她。她聽完,吃著甜品的叉子停頓了下,看向段青深。
顯然,段青深的事兒姜妤都聽曾曉陽說過了,也是很顯然,她知道的比梁願醒多的多。
“我不擅長拍人像。”段青深輕描淡寫,“那套拍的也不適合傳統意義婚紗照,也就妤姐不計較。”
“你得了吧。”姜妤說,“你沒結過婚,現在婚紗照都不是你想象的那種了,而且人家不說了嗎,醒醒也一塊兒收了。”
“醒醒後面還有事呢。”段青深說。
外面雨慢慢停了,咖啡廳的玻璃窗上還淌著水。這天氣也是有意思,雨剛停沒幾分鐘就出太陽了。梁願醒盯著他自己面前這杯咖啡,陽光剛好照到拉花上。
“醒醒?”
梁願醒抬頭,尋找誰叫的他。
“這兒。”就坐在他旁邊的段青深小幅度地招手,“看得見我嗎?”
“我走神了。”梁願醒說,“你叫我幹嘛?”
“問你明早想不想去接親玩兒。”曾曉陽說,“咱們文明接親,可好玩了,紅包也多,就是得早起,可早可早的那種。”
梁願醒瞄了眼段青深。
姜妤哭笑不得:“你看他幹嘛?”
他也不知道看他為什麼要看段青深,這事並不需要經過段青深同意,嘴上叫老闆,其實沒合同,連個口頭協議都沒有。
“你去嗎?”梁願醒問他。
“我起不來。”段青深說。
“要起多早?”梁願醒又問。
“大概你準備睡覺的時候,他們開始接親了。”段青深喝一口咖啡,看著他。
這時候姜妤手機響,咖啡廳的桌子之間過道比較窄,她就直接在這裡接了,是一些工作上的事兒。梁願醒扶著咖啡杯,目光飄向旁邊。
段青深直截了當:“要不我們現在回酒店修圖?”
“嗯嗯。”梁願醒用力點頭。
倒不是他不喜歡曾曉陽和姜妤,也沒有覺得坐一起喝咖啡不舒服,而是今天起早了,他現在又困又累。
修圖是個非常有力的藉口,這些照片明天就要在婚禮上播放,早點修出來整理好發給婚慶公司了。
“先走了啊。”段青深站起來,跟打電話的姜妤揮揮手示意一下。
“行,去吧。”曾曉陽說,“開車慢點兒啊。”
梁願醒困極了,在副駕駛就睡了過去。
車開進酒店的地下停車場,中間有一段減速帶,把他顛醒了。段青深偏頭看了眼他,說:“上去你先睡一會兒,我來裁圖,裁完了你再修。”
“好。”梁願醒點頭。
然而上樓回房間後梁願醒沒睡,他洗了個澡把自己洗清醒了,坐到段青深旁邊看他裁圖。段青深也剛洗完澡,他淋了雨不說,還在冰涼海水裡踩了很久。段青深用的自己的電腦,剛掀開,卡插了兩遍才插進去。
梁願醒明白了為什麼上午在婚慶公司他叫自己去插那個讀卡器,原來這傢伙也是個USB剋星。
“你不睡嗎?”段青深又插上滑鼠,插了兩遍。
“還行,洗完澡感覺還能頂一陣。”梁願醒順手把相機電池充上電,“我想看看你裁圖。”
裁剪是攝影審美很重要的一部分,段青深說好。他先把最開始踩在海水裡拍的那幾張梁願醒原圖導去一個私藏資料夾,然後開始導其他照片。
套房會客廳的餐桌上,梁願醒坐他旁邊。但慢慢就趴下來了,下巴擱在手臂上。
“這邊不保留嗎?”梁願醒指了下畫面左側延伸過來的樹枝,他覺得這幾根垂下來的樹枝還挺好看的。
段青深搖頭:“無意義前景。”
“靠前了嗎?”
“在人物前。”段青深說,“以後你拍人像的話,記得取捨元素的時候,永遠以人物為參考。”
“喔……”
大概是滑鼠按下去的聲音混合著膝上型電腦執行的嗡嗡聲,以及他剛好趴在散熱器出風口的位置,淋過雨洗完澡後,微弱的暖風烘得他開始困了。
視野慢慢模糊,聽覺也漸漸變弱。
加上安靜房間裡段青深回答他問題時溫和的聲音,以至於再次醒過來時自己都嚇一跳。
他很少這麼快入睡,並且睡得這麼沉。
醒來時,發現自己肩上被披了件寬大的衛衣外套,旁邊電腦已經合上了,再轉頭,酒店窗戶外面一片深橘色的夕陽。
酒店房間的窗戶有開合角度限制,段青深的三腳架在窗邊,開啟的角度堪堪只有鏡頭那麼寬。他聽見幾聲快門,站起來的時候椅子帶出了聲響,段青深回頭,猝不及防地和他對視。
梁願醒不希望段青深留在這裡,不是這裡不好,而是他希望段青深回去那片滾燙的天地,去拍大漠的落日。而不是將鏡頭卡在高層建築窄小的窗戶縫裡,拍這稀薄的城市殘陽。
“你怎麼了?”段青深問他,“怎麼今天一直在發呆,上午我以為你是困的,睡一覺了還這麼呆。”
他欲言又止,顧忌交淺言深,轉而笑了笑:“起得太早了,還沒緩過來。”
段青深關上窗,外面夕陽節節敗退似的離開天空。他將相機從三腳架取下來,低頭看螢幕,不疾不徐地問:“我怎麼感覺你今天憋了一肚子話,是我的錯覺嗎?”
“應該不是。”梁願醒低頭看了眼外套。
一個低頭再抬頭的動作,梁願醒從舉棋不定到沛然莫御。這個小他7歲的摩旅青年一覺睡醒似乎變了個人。
“那就說。”段青深關上窗。
接著,他說了句讓段青深此後很多年都銘記於心的話。
“這裡沒有人懂你,你要跟我走。”梁願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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