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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日。

卯時已過,黑夜與黎明交織的那一刻…

初升的旭日刺破混沌黑暗、衝出疊嶂山巒,照射在承天門前。

光線像一塊滾燙的烙鐵、伴隨著昨日殘存的血腥味,刺激著承天門對峙雙方中的每一個人。

這一刻終於要來臨了!

即便採取的是車輪戰,這些貴族們也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三天四夜的煎熬,就算再堅定的心志恐怕此刻也會被消磨殆盡。

誤殺御林侍衛圍堵皇宮……

挖人父母的墳且挫其骨揚其灰……

濫殺朝廷命官且淫人妻女……

短短三天四夜裡,什麼該做都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也都做了!既然當初邁出了這一步,那便是沒有回頭的路。

在巨大壓力以及逐漸被侵蝕的心智的催動下,這些貴族已經變得無所畏懼,莫說將文君臣斬殺,哪怕就是面對聖上他們也敢一刀砍下去——既然已經走到了這一步,那還等什麼?衝殺進去就完事了!

可仍有一些夾在中間的小貴族有些害怕,雖然前幾日他們作惡的時候感到十分的興奮,但現在不同啊!他們要面對的可是當今天子、那個龍椅上的人!有許多人不停地相互打著氣,說只要逼迫聖上降旨不怪罪於我等,那我等就能安然無恙。可即便如此,膽小的貴族仍然有些退縮,他們幾乎顫抖著身子,小小心心地問道——

“咱們…咱們真的就要闖進去了?”

眾人回過頭將目光聚集在這位‘動搖軍心’的人身上。此時所有人雙眼皆是通紅無比,眼神中冒著麻木但卻狂熱的精光。那位發出疑問的貴族原本就有些膽怯,此時看著像中了邪一般的眾人,心裡變得更加恐懼,嚇得連頭都不敢抬起。

眾人死死地盯著那位貴族,他原本身材就有些瘦弱矮小,此時低著頭縮著身子反倒像是即將進入眾人口中的獵物一般。

“讓開——”

忽然兩個身影從前端傳過密集的人群,眾人聽聞到這個聲音,也很自覺地讓開一條道路。隨後,趙興文與林豐二人的身影出現在那位瘦小的貴族跟前。

那位貴族抬起頭看著兩位帶頭大哥,心中懼怕不已,他連忙跪在地上,戰戰兢兢地說道:“兩位國公…小弟…小弟失言了…”

看著此人跪地求饒,趙興文並未打算就此罷休,他陰笑著盯著他,舌頭舔了舔有些龜裂的雙唇,用有些嘶啞的聲音說道:“架起來——”

“梁國公——饒命——我錯了——請您高抬貴手——”

身後幾個人走上前去迅速將這位貴族摁住,只見此人無力地掙扎著,瘦弱的身影顯得極其滑稽。

“饒命?”趙興文根本沒有理會這人近乎哭泣般的求饒,他用惡狠狠地表情取代了先前的陰笑,高聲說道:“事到如今,還有退路可走麼——”

眾人一片沉默。

的確,他們已犯下滔天巨惡,退路是不復存在了。

“咱們是什麼身份——咱們為何而來——”趙興文的聲音越來越響亮,此時的他就像是人世間那唯一一束代表著正道的光芒一般。

“咱們是有爵位的人、都是尊貴之人!可咱們的身份是如何來的?嗯!?是咱們的老祖宗跟著這些先朝皇帝幹出來、拼出來的!換句話說,都是咱們的老祖宗用自己的命換來的!”

“是啊——”

“對——”

“沒錯!用命換來的——”

眾人開時紛紛響應趙興文的話。

“可現在呢?”趙興文話鋒忽然一轉,他聲音依然很大,但語調卻變得低沉起來,他繼續說道:“現在有人想將這些咱們祖輩用命換來的東西全部奪走!你們說!咱們能忍麼?”

“不能——”眾人異口同聲地喊道。

“咱們正法的這些官員,都是貪官、奸臣!這些人收走了原本屬於咱們的銀子、田地,收入自己囊中!難道,這些人不該死麼!?”

“該死——”眾人又是一片叫喊,只不過此時,眾人的氣勢很明顯的上來不少,方才瀰漫在人群中的膽怯與遲疑被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則是憤恨與怒火。

“可是——還有一人!他的罪惡,比昨日這些伏法官員所犯下的所有罪惡還要多!這些貪官所有的罪惡加起來怕是還沒有他萬分之一!”

“文君臣——”

“對!就是文君臣這個奸賊!”趙興文直接將怒火引向文君臣,高聲說道:“若非文君臣蠱惑聖上、妖言惑眾,聖上又怎會被矇蔽聖眼?這些貪官又怎敢如此肆無忌憚!?亂我大唐朝政、毀我大唐根基——文君臣,罪魁禍首!”

“殺死文君臣——”

“治他的罪——”

貴族們群情激憤,聲討文君臣的聲音此起彼伏。

“咱們此去太極宮面聖,為的是什麼?難道是為了我們自己?”趙興文搖搖頭說道:“不是!咱們為的是咱們的子孫後代、為的是我大唐的根基!”

眾人眼中射出一陣亮光,他們的心被點燃了,彷彿自己要做的真的是替天行道的壯舉。

“除佞臣!清君側!”趙興文高舉手臂大聲呼喊。

“除佞臣、清君側——”

“除佞臣、清君側——”

“除佞臣、清君側——”

貴族們興奮了起來,在趙興文的極具煽動性的嚴詞下,眾人的情緒達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高漲程度,甚至比昨日他們折磨那些官員還要高漲!

御林侍衛們看著此時已失去理智的貴族亂黨,不禁暗暗叫苦,心想只怕這次要招架不住了。

“都給我聽好了——”

趙興文再一次高聲喊道,貴族們呼喊的聲音也漸漸平息下來。見眾人再一次將目光聚集在自己身上後,他繼續說道——

“聖旨是我們的唯一出路!若此番不能求得聖上降旨!待文君臣這個奸臣再蠱惑聖上,那等待咱們的就是死路一條!若是求得了聖旨!屆時自然有人會替我們主持公道!聽到沒有——”

“聽到了——”

眾人一聽有人會主持公道,原本殘存的那絲憂慮此時徹底被打消。

“待會兒都給我往裡衝!若有逃跑者——”

趙興文忽然從懷裡抽出一把匕首狠狠刺向那位瘦小貴族的心臟,那位貴族將雙眼瞪得大大的,在掙扎了幾下後腦袋重重地一沉,便沒了生氣。見那人已然死透,趙興文用狠絕的聲音說道:“此人便是逃跑者的下場——!”

趙興文環顧著四周,見此時眾人眼中還多了幾分恐懼,他不禁滿意地點點頭。見時機到來,他趁熱打鐵高聲喊道:“衝!衝進宮去——”

“走!衝進去——”

“誓殺文君臣——”

“定要為我等討回公道——”

呼聲此起彼伏、久久不絕,眾人摩拳擦掌欲全力向宮門發起最後的衝擊,甚至有些人還將暗藏與袖內的兇器掏出。

一時間形勢如同一群餓狼準備撲向獵物,儘管這些御林侍衛嚴陣以待,可奈何群狼數量太過龐大,只怕一頓撲咬廝殺後,這些忠心護門的侍衛會連骨頭都不剩。

御林侍衛提著長槍、拔出腰刀,緊張地看著這些步步逼近的亂黨,他們手心已溼滑起來,背部、額頭也漸漸滲出汗滴。看著幾位身形高大的‘貴族’露著詭異的微笑主動擠到人群的最前面,御林侍衛心中大感不妙。

‘大戰’一觸即發,對峙的雙方劍拔弩張,恐怕此時只要有人大吼一聲,就能將充滿火藥味的戰場點燃。

帶頭的那幾個‘貴族’舉著長劍越走越近,步伐也越來越快!在距離侍衛們僅有三丈之遠時,他們身子微微向前傾斜,欲急劇加快步伐直接衝殺過來!

可就在此時,承天門街上忽然傳來一陣呼喊聲,這聲呼喊雖顯得有些吃力、但卻不難聽出這人的聲音帶著滿滿的呵斥之意——

“還不住手——你們這群敗類!”

這一聲義正言辭、何其嚴厲,像是將世間所有的浩然正氣都匯於身上,百毒不侵、邪氣莫近!

“爾等之行!喪盡天良、禽獸不如!腌臢齷齪、髒耳汙眼——多聽幾句爾等劣行都會讓人感到刺耳!多看幾眼爾等都會讓人眼瞎!多談論幾句爾等都會覺得口舌生瘡!可——可老夫——老夫——”幾句慷慨激昂過後,那人的聲音有些後勁不足。

那人原本就年事已高,此時從遠一路進步行來邊走邊罵,又極力保持聲音高亢,以至於有些上氣不接下氣。

原本正殺向宮門的眾人此時不知怎滴,像是著了魔中了邪一般,全部停下腳步轉過身子望向遠處那鬚髮花白卻精神矍鑠的身影,以至於一時間竟忘記自己要乾的正事。

“咳咳咳——”那人停下腳步,雙手撐在大腿上用力地咳嗽幾聲,待這口緩過來之後,他重新直起身子。只見那老人將袖子擼起,左手插在腰上,抬起右手伸出食指指向亂黨,繼續高聲罵道——

“老夫今日就要將爾等真是面目拆穿!爾等亂闖朝廷重地、逼宮天子,實屬欺君罔上!又禍亂皇城、喪心病狂,當人子之面毀其先父先母墳墓,以致逝者在天難安、孝者生而自責!此慘無人道之舉天地難容、人神共唾!後又行妖孽、饕餮放橫,私綁朝廷命官於承天門,濫用私刑、殘害忠良,以致二十四位官員死於非命!非但如此,還淫人妻女、辱其親屬,以致二百七十餘口家眷慘遭無妄之災!爾等作奸犯科、罪惡滔天,禍國殃民、罪不容誅!此行此舉與北蠻何異!?今還欲強闖太極宮脅迫天子,京畿重地豈容爾等作亂!?天子行宮豈容爾等亂闖!?”

老人停頓片刻,而後不給這些貴族們半點反應的餘地,繼續呵斥道:“林豐——!你爺爺當年何其驍勇!為救先皇近乎以死示忠!身負重傷差點犧牲,後御醫清理傷口時曾細數,彼時你祖父身上大小傷口共五十處!如此才換來你林家今日之位!而今,你不但不繼承先人遺志,反倒還助紂為虐!實乃有辱先祖!”

那人越說越激動,此時恨不得將這些墮落至極的英烈之後狠狠罵醒——只怕那些早已入棺長眠的前朝功臣此刻聽了也會從棺中跳起,痛罵這些後人。

“先帝勵精圖治方有今日安寧,如今大魏虎視眈眈、北蠻蠢蠢欲動,值此國有難關之際爾等不圖進取反倒意欲阻撓!你——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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