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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敬卿站在船頭,強勁的風迎面吹來,將他的衣角吹得颯颯作響,他躊躇滿志地望向對岸,繁華的洛都就在眼前!
一路過來,秦敬卿的思緒一直徘徊在那日英平突然造訪的那日夜晚。那一夜秦老爺老淚縱橫,先是在家中菩薩面前虔誠地敬了三柱香,而後又跑去祖宗靈位前拜謝先祖,口口聲聲地念叨著列祖列宗在天有靈終於保佑秦家後人遇上了貴人。
想到老父親激動的模樣,秦敬卿心情更加沉重。這些年秦家每況愈下,秦老爺為了他這獨子的前程可謂四處奔波,花了不少錢去打點、走動,甚至連祖上留下的鋪子都賣出去,可到頭來呢?這些花出去的銀子還不如扔進水中的石頭,連個水花都沒有泛起。
看著漸漸老去的父親總在為自己奔波,秦敬卿深感自責,是以此次英平找上門要自己來一趟洛都,他考慮都沒有考慮就點頭應了下來。
雖說自己是在替天子做事,但秦敬卿明白事情並沒有看上去那麼簡單,自己也沒有老父親想象的那般幸運。英平雖貴為天子,但他如今的處境卻十分的不妙,這一點不光朝中百官心知肚明,就連坊間都不避諱談及。
那他又為什麼會搭上自己的前程去替一個傀儡天子賣命?
其實這些他都考慮過,驅使他最終做出選擇跟隨英平的原因很簡單,因為要賭就賭大的!如今大唐的一切都是由王家說了算,這種格局以及王家精心編織出的這張網幾乎不可能被打破,換句話說若是現在想融入這個體系甚至比登天還難,就算融入了恐怕也是可有可無的小人物。
那秦敬卿該如何獲得夢想中的一切呢?
英平的主動上門便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因為錦上添花誰都會,雪中送炭卻是難能可貴!更何況他此行洛都,即便是失敗了好像也沒什麼太大的損失。若是想成為人中龍鳳,那就只能賭,賭英平有能耐改變現在的逆境。
秦敬卿主觀上是相信英平的,在與英平相處的那段時間裡,他深深地感受到英平靈魂深處那顆不安於現狀的心,結合後面英平強推新律,秦敬卿可以肯定英平有著一顆壯志雄心——不破不立,既然想要做人上人,那就要以實際行動幫助英平打破現在這種不利局面!當然,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大唐的皇帝不是太后,也不是王延慶,而是英平!英平代表了正統,正統便意味著正道,自己替英平做事那便是替天行道!
想到這點,一種前所未有的責任感、使命感油然而生,彷彿整個大唐的未來都扛在自己肩上!
秦敬卿閉上雙眼深吸一口氣,此刻他的面前不再是繁華的洛都,而是刀山火海、是千軍萬馬!但他卻沒有絲毫畏懼,因為他知道只有自己越過這些山海、殺死這些軍馬,他才能贏得自己想要的一切!英平才能重掌大權!大唐的秩序才能重新恢復!中原的格局才會……
“小哥——小哥——”
船伕帶著濃濃口音的叫喚聲將秦敬卿的萬千思緒打斷,可謂毫不留情。
自己的豪情萬丈被硬生生地打斷,秦敬卿頗為不悅,他睜開雙眼,莫名其妙地回頭看著面板黝黑的船伕,強忍著心中的不快,問道:“幹什麼!?”
船伕見秦敬卿面帶慍色,便氣不打一處來,他將船槳重重一扔,大聲喊道:“你還下不下船咧?靠岸都半炷香的功夫了也不抬腳!這不耽誤俺接下一波船客?”
“這不就走了…嚷嚷什麼…哪有這麼做生意的…”
見一身健壯肌肉的船伕似乎要衝向自己,秦敬卿的氣勢立馬蔫了,他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了幾步,還差點被碼頭上的木頭給絆倒。
“切——過個河整得跟水軍出征似的——”見秦敬卿跌跌撞撞地離開,船伕不屑地搖搖頭道。
秦敬卿也不和船伕糾纏,扶著帽子罵罵咧咧地離開,向城中走去。
……
秦敬卿無暇欣賞洛都的繁華,經過一個多時辰的兜轉,秦敬卿終於來到姬駟告訴他的地點——一座守衛森嚴的兵營。或許是局勢動盪的原因,整座兵營都瀰漫著一股嚴肅、緊張的氣息。
秦敬卿哪裡見過這樣的陣仗?他定了定心神,壯起膽子向兵營大門走去。
見一個身份不明的人出現在眼前,守衛警惕地將手中長槍指向來者,嘴裡大聲喝道:“站住——”
秦敬卿嚇了一跳,整個人都定在原地,見守衛一臉兇惡,他換上一副笑臉,喊道:“軍爺,我是......”
“笑什麼笑!讓你說話了麼!”不等秦敬卿把話說完,守衛便用更大的聲音呵斥住。
秦敬卿尷尬至極,愣在原地站也不是、走也不是。
就在此時,營帳內走出來一位身著鎧甲、虎虎生威的將軍,好像營外的動靜吸引了他的注意。此人的地位似乎極高,守衛見了他皆恭敬無比。
“你是何人。”
將軍的聲音十分沉穩,給人一種不怒自威的感覺。
“敢問這位可是孟將軍?”見此人不像守衛這般凶神惡煞,秦敬卿稍稍放鬆。
將軍沒有回答,只是冷冷地盯著秦敬卿,目光之銳利,讓秦敬卿感到渾身不適。
“問你話呢!你是何人!?”守衛再次開口呵斥道。
“我...我是從長安而來...有重要之事來找孟庸將軍...”
“你到底聽不聽得懂人話!?我家將軍問你——”
守衛的話還沒說完,只見將軍冰冷的眼神射出一絲精光,他抬了抬手,守衛便立馬閉嘴。
“新唐的人,來這裡幹什麼?”將軍疑惑道。
“敢問孟將軍何在?見到孟將軍,小人自會稟明。”
“孟將軍豈是隨隨便便想見就見?”將軍淡淡地說道,語氣充滿不屑。
“不見?那好,告辭——”
說罷,秦敬卿轉身便要離開。
“站住!兵營重地豈是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見秦敬卿真要離開,守衛上前用長槍將他攔住。
秦敬卿氣極而笑,說道:“哼——若不是你們主子求我過來,就算八抬大轎請我,我也不會來此鬼地方!讓開——”
秦敬卿欲將長槍撩開,可無奈守衛力大,竟是一點都不能將其推開。
“主子?你說的‘主子’...是指何人?”將軍眼光變得狐疑起來。
“還能是誰?不就是你們周陳流亡在外的太......”
不等秦敬卿將‘太子姬駟’說出,將軍忽然瞪大雙眼,他死死地盯著秦敬卿並將腰中利劍抽出指向他,不由分說地喊道——
“來人啊!將此人拿下押至營帳!”
不待秦敬卿反應過來,只見營中衝出一隊士兵,七手八腳的將秦敬卿摁在地上,先用一塊破布將他嘴塞住,隨後五花大綁地將他控制住,最後這隊士兵將他整個身子扛起,向兵營裡面跑去。
秦敬卿使出吃奶的勁奮力掙扎,可任憑他如何努力,除了發出‘嗚嗚’的聲音,其他沒有任何效果。
不一會兒,士兵們將他帶入一處營帳中,重重地將他扔在地上。那位將軍看著此刻灰頭土臉的秦敬卿二話不說先是狠狠地踢了幾腳,秦敬卿口中的‘嗚嗚’聲瞬間由掙扎變為了呻吟。
見秦敬卿有些怕了,將軍彎下腰將他口中的破布扯出,眼神冷峻地盯著他,低聲問道:“說!姬駟在哪?”
秦敬卿咳了兩聲,吃力地說道:“不見孟庸…我死也不會告訴你——”
“嘴還挺硬。”將軍目光愈發冰冷,他看著像一隻待宰羔羊般的秦敬卿冷冷一笑。忽然,他站起身拿起手中利劍,對著旁邊計程車兵說道:“將他架起來!摁在桌子上——”
秦敬卿大感不妙,此刻他顧不得疼痛,大聲喊道:“你們要幹什麼!?”
可這些士兵哪裡會管他這麼多?二話不說便將他架了起來,隨後死死地將他的身子摁在桌子上,只讓他的腦袋懸在空中。
“本將數到十,若你還是不說出姬駟下落,那你的人頭——”
秦敬卿驚恐地看著那位將軍,似乎一顆人頭對於他來說不過是殺了一隻雞一隻鴨那般。
“十、九、八、七——”
“孟將軍!孟將軍!我要見孟庸!”秦敬卿坐著最後地掙扎,他只希望此時孟庸能突然出現將他救下。
“六、五、四——”
完了完了完了…秦敬卿萬念俱灰,心道自己這條小命恐怕就要交代在這裡了。
“三!二!一!”
話音剛落,將軍手中利劍便重重砍向秦敬卿!
秦敬卿表情扭曲,幾乎就要哭了出來,腦海中所有的過往都在這一瞬間閃過,他的父母、他的妻子、他的女兒…以及英平與葉長衫等等等等,他本以為此行洛都能夠在險中求得富貴,可不想卻要命送於此,想到這裡秦敬卿不禁悲憤交加,兩行熱淚順著臉頰流了下來。
‘哐當——’
一聲清脆的聲響將秦敬卿驚醒,似乎是利劍撞擊地面發出的。
秦敬卿緊閉雙眼,感覺周圍都徹底安靜下來,好像自己的靈魂已從這個世界脫離。可隨後,他忽然感到束縛著自己的繩子一鬆,而後整個人被一雙有力的手扶起。
“方才孟某多有得罪,還望公子恕罪。”
秦敬卿難以置信地睜開雙眼,只見那位將軍正笑吟吟地看著自己,眼神中透著一股難以言明的親切,與方才的冷酷無情大相徑庭。
“你…你就是…”秦敬卿驚魂未定,若不是有人扶著恐怕他已無力站起。
“在下正是孟庸。”
“那…那你方才…方才為何…”
只見孟庸重重地嘆了口氣,無奈地說道:“哎,國中生變,人臣篡逆,綱常失紀,太子流離,此等亂世之下,末將又如何能不慎之又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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