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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平靜如水,

但今晚,倒不似往日那般尋常。

夜幕的邊緣,環繞這燈火通明城市的帷幕——淵潭山,幾乎擋住了這一邊天。而夜月之下更只見山的輪廓,像是穹頂降下了屏障,遮擋住了城市之外的視界。定譚山不是城市的邊界,但總給人以邊界的錯覺。

要說城市身處其中也是不差,但如此廣大的夜曉市,被一座山掩住可是難。山巒丘陵起起伏伏,才算是“圍”住了城市。而僅有這一段,深邃異然,高峰接天,才有了這個不知從哪兒得來的名字——淵潭。

而這兒,僅是淵潭山中不起眼的一角。

空地,石地磚,石護欄,石碑,為數不多的燈杆散出冷淡的光。

那些燈杆靠著懸崖護欄的一邊,正對著城市,勉強能照亮這片無人之地。

借那微弱的白光,能看清那碑拓孤零零地立於空地中央。它一副破碎的樣子,半人高斜插進地面,一端已經是消磨得不成樣子了,過去刻下的字,雖然看得清,但也斑駁不似從前了。而除了這片空地,這裡可謂是一片黑暗。四周都看不清有什麼包圍著,而黑暗更深處是山林還是其它什麼,都不得而知。

除去詭異的靜,這兒感受不到任何東西。

或許只是寂靜倒還好,也能是與這山間夜晚相稱的靜謐。

可恰就是此時,那個並不引人注目的古碑,生出了些不尋常。

靜謐,卻是死一樣的寂靜。剎時,周圍的光漸漸隱沒,黑暗湧了過來,可是那絕不是影子。就像是這詭異的夜的縫隙中滲出的血,看向周圍,不知何時,竟已是隻有那“黑影”存在,連天地都被遮蔽起來。不知何時顯出的異變,吞沒了光,汙濁了夜,連夜影也一同侵蝕,直到一切聲音,一切光影,都消逝,都禁絕。

只留下那一塊碑。

一片虛無,僅剩的那古碑,它的一面,漸漸滲出了黑色的液體,就像是流下的血,深色的血,夜似的深色。從石碑刻下文字的痕路中,從它那破碎的縫隙中,“血”附著從碑上湧下,緩慢的,直到與那虛無觸碰。

令人驚訝的是,觸碰的一瞬間,虛無縹緲中,竟泛起了絲絲漣漪。

轉眼間,

寂靜又歸還於夜,光和影又歸還於這不起眼的角落,一切又復歸於平常。

就像什麼也沒有發生,那破碎的石碑仍靜靜佇立在那裡,上面的字斑駁難辨,沒有什麼滲下。黑暗已退去,夜晚仍然寧靜,就跟先前一樣。

是嗎?

山中的夜此刻顯得冷寂異常,詭異伴隨寒冷夾雜在其中。

夜月時常籠罩著寂寥,可此刻甚至於到了悲慼的地步。漆黑帷幕之下,更顯出難以言說的壓抑,令人心顫。夜如常,但異樣的死寂,暗的靜謐,似要被黑夜泯滅的微光,昭示著不尋常。有什麼將平日的夜沾染成了未知的,不熟悉的悲慼樣子,改變了這無名之地的孤寂。

一切都好似與往常一樣,一樣平靜,一樣孤寂。

可一剎那的顯現,就猶如潭水輕蕩。

夜晚才開始。

今晚恐怕不會再有訪客了,但在這不平常的夜晚。

誰說的定。

寂靜不再,“叮叮”碰撞的聲音從黑暗中傳來。如果不是這樣靜的環境,是聽不到這細微聲響的。

那鏗鏘有力的足音,打破了夜的寂靜。

現在這種時候,可少有人會光臨此處。向那方向看去,從光所觸及到的視野,黑暗中一個挺拔的身姿漸漸顯現。

還未看清全貌,神采已先透出,白衣黑髮,一副堅毅非凡的神姿。

等那青年徑直走到燈光之下,他的模樣這才被清楚的映出。

白衣幹練一身,黑髮神采奕然。上下一線挺直了身子,眼神明清堅毅,直視前方,刺破黑夜。立於此處,就好似白晝改換了夜色,驅散了悲慼。

微冷的月光照在他身上,顯出略顯緊緻的白衣下,隱藏的是一副百鍊的軀體。他站在這裡,全身上下都可以說是挺拔自然,舉手投足間都顯得有力非凡。如果細看,他的脖子上,還有幾道規則不一的紋路痕跡,不知是什麼時候的傷痕。

如此英姿颯爽的青年,倒與這冷清的夜格格不入了。

他雙手環抱望著城市,臉上帶著凝重的神情,自語一句:

“已經這麼晚了。”

可凝重並沒有在他臉上停留多久。他的眉宇緩緩舒展,青年竟輕聲笑起來,那笑聲無比明亮,自然且叫人舒心,為這寂寥夜晚都能帶來一絲晨曦光亮。他的笑聲清脆響亮,還夾了些叮鈴鈴的響音,細一聽,是從男人腰間別的掛件發出來的。

那腰帶上吊著幾串鑰匙環,但上頭卻不只是掛著鑰匙。多少叫得出名的,叫不出名的東西掛在上頭。他一笑,這些大大小小稀奇古怪的玩意兒碰在一起,就叮鈴鈴的跟著響。

輕靈的響聲為夜添了幾分悠然,可是青年的心卻是因什麼而緊繃著。

武燭明,他本不應該來這裡。

今晚對他來說本應只是個再平常不過的夜晚,但現在他卻對這淵潭山感到有些陌生,哪怕他已是在這山邊生活了多年。如何要在這樣寂寥無人的深夜還來到這兒,其中的緣由,或許武燭明自己也不甚明白……

他抬頭望天,殘月於夜,立於城市之上。沒感到平時月影的柔美,只覺得這月有種說不出的奇怪,但又說不出來有哪裡不對。那異樣的感覺直從這雲海天月延伸到他心中,讓他久不能釋懷。

沒等武燭明從那奇異的感受中脫出,就突然感到耳中湧上一股顫音,腦袋像是突然失了衡,頭昏目眩的,他稍稍用力穩住了身體,奇異的感覺退去,代替的是莫名一股倦意。

等他抬頭重新審視這月,仍是那樣的玉盤天影,實在看不出有什麼不同。或許只是自己因為今天的事,有些多疑了,他想。

畢竟現在他的心思可不在這月夜上。他低下頭,沒去在意這刺骨的風,也不去在意這黑夜雲月,可是……

武燭明閉目。

除了一件事,一件他遇見的怪事。

是怎樣的“怪事”,武燭明無法細說,那場景的記憶斷斷續續,先是黑暗裡的躁狂的聲響,後又看到血一樣的深色的奇異又詭譎的影子。還有那,似天穹流下的黑色的血一般的線。細細想來,連他自己也說不清道不明到底如何,靜靜冥想時,倒忽而想起一句可有可無玄乎的話:

“長夜已然逝去,寂寥將不再。”

這自然是別人告訴他的話,裡頭的意思,他是不明白的。“寂寥將不再”像是對某人說的,他心中疑惑,難以忘懷。

從天邊到此處,從城市到“白巖”,從那華光直到燭明。城市喧囂熱鬧,與這裡的孤寂截然不同。如果不是有什麼緣由,誰會在這樣寂靜的深夜裡,來與這刺骨寒風作伴呢?

這憑空聽來的一句話,讓人摸不著頭腦。

可是他不能不在意,不能不去深究。因為說這話的那人……等武燭明放空腦袋,那真切的記憶仍停留於他的腦海中,與夜的死寂相稱的黑色的詭異,與這夜晚的死寂不相稱的那個瘋狂的身影。到底是什麼?或許他本不該走了那條路,不該碰巧地看到那景象,那人,那詭異。本不該看到……

被那血色的狂性給撕碎的人影。

“嗯?”正當他想要揪出點線索時,某種雜音打亂了武燭明的思緒。他下意識警惕起這細微的變化。夜滲入了其他氣息,摻雜了其他的聲音,並不遠,是人的腳步聲,想不到,平日裡也冷清非常的山中角落,到了深夜還會有第二個訪客。可是等武燭明聽清了這腳步聲,反而放下了警惕,又轉回去。

聲音說是緩慢但更顯沉重,沉重卻有力,一步一步踏破了這夜的寂靜。

那聲音走近了,可武燭明卻是頭也不回,埋頭在想別的事,而且看起來很是專心致志,絲毫不在意那個在他身後的人,但也許他只是覺得是誰都無所謂。

一陣破風之聲襲來,武燭明未曾料想到,沒來得及反應,就直直捱了這一下,力氣不是一般的大。可就算武燭明硬接下來,也只是踉蹌了一下。雖說不至於被打到山下,但還是直直與護欄撞在了一起,發出一聲悶響。

“嗯?沒躲開,怎麼,有什麼事讓你這樣專心。”聲音厚重沉穩,武燭明直起腰,緩過神來,轉過頭去。

那高大健碩的身軀,幾乎擋住了武燭明的全部視線,是個看起來與武燭明年齡相仿的男性,但光是這樣看著,就能感受到不同於武燭明的威壓。那人一頭短髮,顯出莽蒼的灰暗色。而周身的氣質,又顯出一種灰的樸質,灰的凡性,灰的莽蒼。他整個人透出一股子沉穩不凡。眼中除了與武燭明相似的堅毅,還有一絲深藏的凌厲。

男人略比武燭明高了一點兒,可站在武燭明面前,不是身材展現的壓迫力,而是氣勢的壓倒。

“找到你還真不容易。”他繼續對武燭明說,走到了他身旁。

武燭明看著那人正是一副理所應當的表情,嘆一口氣,回答他:“黎蒼,下次你提醒我你來了的時候,力氣還是小些為好,要是你把我打下山崖去了,可不是追悔莫及。”

被稱作黎蒼的男人笑了笑,突然又像是想起什麼,說:“還記得有一次是不是也是這樣晚的時候,我非要逞能走險路,還說什麼就是不用眼睛也能走完天梯,結果掉下去了。哎,到底是怎麼的,你也跟著一起掉下去了,而且居然沒能一路滾到山腳,最後是滾到哪裡去了?還是你把我揹回去的是不,嘖,有些記不得了。”武燭明苦笑,搖搖頭,回答他:“我本來想截住你,結果被帶著一起滾下去了。你當然記不得了,你在我背上睡得可香了。最後你是安穩了,殤夜可是急壞了,喊來雲哥找了我們一整天,之後又教訓了我一整天。”他說完這些,見黎蒼沒說話,往他那看了一眼,他的臉上浮現出柔和的笑意。那種表情,黎蒼只有與他身邊的人,更多的時候是和武燭明殤夜他們一起,才能經常的看到。武燭明心中輕笑,黎蒼像這樣一下子說這樣多的話,也是不多見的。

武燭明和黎蒼甚至不能說只是朋友,他們兩個從小就在一起,對彼此是再熟悉不過的了。自相遇起到現在,大概已有十多年了吧。十幾年來著?武燭明一時想不起了。反正都是看著彼此長大的,似乎也沒怎麼變。以前的情景到現在還歷歷在目,可不知不覺他們就一起從孩子變成了少年,又從少年走到了青年。不知現在的三人還能不能起回憶起以前的模樣。

這兩人並排站著,燈下顯出他們的背影。沉默中,兩人雖然沒有一句話,卻已是相知明瞭。黎蒼彎腰靠在欄杆上,一動不動的望著城市,他沒有任何表情,在平時,他話也不是那麼多,但此時他好像是在想著什麼,出乎意料的,他首先打破了這沉默:

“燭明,不覺得很快嗎……”冷不丁地來這一句,武燭明轉過頭看他,問:“什麼?”黎蒼直起身,繼續說:“我們一起的時候,這是忘不了的。”武燭明眨眨眼,沒等他回答,黎蒼就繼續緩緩說道:“與你相識,遇到她,那之後的一切,感覺就像一瞬。可就算已是十多年後了,與你相遇那天刻下的記憶,見到她時的那個情景,居然現在也還清楚記在心裡。呵,不論是好是壞,如果不是小時候的那種天真,也就沒有後頭我們三個的時光了。該說是那時候的堅持造就了現在嗎?難以忘懷啊,那些事。”

聽黎蒼說完,武燭明略有些驚訝,回過頭,見他一副惆悵回憶過去的樣子。武燭明接話說:“怎麼突然提那麼久遠的事,都是些陳年舊事了。”他嘴上說著,也回憶起小時候的那些事。他雖也能記得,但現在聽到黎蒼提起,到底也不是那麼的在意。

“陳年舊事多少年卻也忘不了,你不也是嗎?燭明,到底還是記住了。從相遇到現在,已經這樣久了……嗯,她是記得住這些事的。我們被教訓的時候,她也總是在旁邊看著,有時候好像還是她來教訓我們。現在她不在,總覺得少了什麼。”黎蒼搖搖頭,說完他又看向天空,眼睛停在那兒一動不動,半晌才又開口:

“月夜,那一天也是這樣嗎?是不是我今天太多愁善感,看著這月,我總有種奇怪的感覺。那天也是有這樣奇怪的感覺嗎?不一樣嗎?記不清了。”

武燭明聽罷,收回了擔心,只是一笑:“你這傢伙,平日沒見你這麼感懷。也不是什麼特別的日子,沒想到你倒觸景生情起來了。不過是跟平常一樣,這麼多年了,有什麼好在意的。往後我們一起的日子還長嘞。”

他自己說完這話,可又不知怎的忽而想到先前遇到的怪事。他的直覺總告訴他有些不同以往的變化,有種非尋常的,怪異的預示。跟平常一樣嗎?武燭明不懷疑自己,但他的眼睛可不會騙人。他閉眼沉思,不能不去在意,又回到了剛才那樣子。他還突然想到了殤夜,要是像她那樣聰明,也就不會受這事困擾了。

武燭明沉思著,往旁邊一看,正好和黎蒼那攝人的眼神對上。看著無表情卻讓人寒顫的黎蒼的那張不喜微怒的臉,武燭明這才意識到自己又把黎蒼晾在一邊了。

他皺著眉頭,問:“在想什麼?”武燭明回過神來,“呀,沒什麼,只是有些在意的小事,這些天操心的事多。”武燭明笑著揉了揉眼睛。抬起頭來,看黎蒼還是一副憂心的模樣,武燭明一把摟住黎蒼,燦爛地笑著說:

“無論有什麼事,都不需要擔心,不是嗎?”

黎蒼盯了他一會兒,仍是無表情地回答:“你那神不在焉的樣子,難不成我會瞧不出?不管你,有什麼事,都依你自己。這麼多年來,你是會做決定的。”他無可奈何地擺擺手,朝著後面的黑暗走去,武燭明忙問:“要到哪裡去?”

“散心。”他頭也不回的說道。“山裡有些不尋常,還是……”“那我就更要去了。”看到黎蒼頭也不回,武燭明無奈,心想,自己先前遇到的應當只是偶然,那個人,應該已經不在那裡了,要不他也不會來這兒,而且,黎蒼可不是需要他擔心的。

“武燭明。”黎蒼走到一半,定在那裡,又回過頭來,他一直無表情的臉上卻裹上了些許笑意,他說,“反正我是管不了你的了,呵,雖然她跟我說要保密……但看你心神不寧的,就告訴你好了。她應該快到了,現在,就給你們兩個留些時間好了。反正,等她一來,再怎樣,你都不會去想其他事了。”

武燭明一愣,本想開口,卻發現黎蒼已是快步走入了黑暗,沒了人影。武燭明無奈輕笑,心裡卻不自覺地想到了“她”的笑影,嘴角也不禁上揚。

“是嗎,什麼也不會去想了嗎?”他閉目,可能他自己都沒注意到,自己先前的憂愁已消失不見,唯有笑容掛在他臉上了。

只一人的影子在燈下搖曳,夜晚如此寂靜,在這種時候,他那憂慮也能暫時放下。“到底還是沒有告訴他今天的事。”武燭明想起那時的場景,對他來說倒沒什麼可怕,武燭明很少害怕過什麼,但那異樣絕不能小視。武燭明想到了雲哥,興許他會有辦法。夜晚不知到了什麼時候,武燭明遠遠地望著城市,閉上眼。

視界消失之後,難感時間的流逝,也不知是睡著還是沒睡著。冥冥之中他似乎看到有無邊的光亮,黑夜與白晝倒轉不可分,無窮的黑與白,無盡天空下,一潭清水泛起了波瀾。

他睜開眼,留有一種若有若無的感覺在心中。

側靠在圍欄上,不知是不是太疲憊的緣故,武燭明靜靜地望著城市,那種無法消失的堅毅神光一直停留在他眼中,無論夜如何孤寂,都難以淹沒掉他眼中的那種光亮。

靜,靜,他獨自一人遠眺城市,直到,直到孤獨不再,直到夜不再寂靜。

晚風輕撫他的臉龐,武燭明情不自禁地回過了頭。

她的黑髮隨晚風撫動,她的笑容在冷清月夜中靜靜綻放。寂靜無聲中,只有她的黑色身影恍惚月光之下。現在,武燭明在那燈光下,而她,站在了那月光下。

再熟悉不過的身影,此刻就在他眼前。她漸漸走近了,武燭明也得以看清其身姿。

她一襲黑衣,挺立在前,幹練自然,黑髮如瀑,直直墜下,腰帶半束住腰身,輕輕掛在那裡,更凸顯出她的高挑挺健。深邃的黑瞳猶若寶石閃爍,冷靜卻不冰冷。她一副瀟灑的姿態,與這黑夜不同,她存在於這世界,也獨屬於她自己。

現在她正微笑著看著武燭明,正好與他的目光接上。她就像突然出現的神秘,但此刻那身影卻又是真切無比,觸手可及。

看來武燭明剛才是睡過去了,否則不會沒察覺到她的到來。“在這睡著,可是會醒不來的。”她的聲音清脆明朗,帶著一種活力。

武燭明直起身來,回答說:“但是,你不是來了嗎。”

殤夜,黎蒼口中的第三人。武燭明,殤夜,黎蒼,他們三個的關係,比摯友更甚,雖然不是同時相遇,但也是很早就在一起了。光算時間的話,三人的相處也是足夠長久了。

至於殤夜和武燭明的關係,就不能一言而概了,黎蒼是這樣說的。至於怎麼的不能一言以概,從眼前這兩人口中是聽不到明確的描述的。但至少摯友這一層關係從過去到以後都不會變。如果從黎蒼時不時對他們兩個古怪的微笑中,也能明白點兒,這兩人的聯絡。

就這一黑一白站在燈下,能看出他們有著相似的神光。但相似的兩人更彰顯出不同的自我。武燭明的一襲白衣在夜的底色下被襯得很顯眼,而他那一直帶著的堅毅的神光,更可以說是夜晚中的明光。殤夜一隻手放在腰上,眼中唯有冷靜,就這樣帶著些許考量甚至不知為何有些蔑視地看向這城市,但也許蔑視不是對這城市。她既有著與夜相似的神秘與靈韻,又有著不同於黑夜的火熱與自得。

可此刻她的眼中泛著不同往日的情緒,除了平靜,更添了一種憂心的底色。

殤夜沒讓武燭明繼續盯著她,轉過身說:“黎蒼總是聽不進別人的話,還想著你看到我是不是會至少有些驚喜呢。”她眉宇輕挑。武燭明沒有去在意殤夜剛才神情的異樣,聽了這話,也只是回答道:“不是天天都能看見你嗎?哪裡會有什麼驚喜。不過,看到你,的確,讓我感到很開心,次次如此。”殤夜微笑,靜靜地走到了圍欄旁。她看著這城市,眼中不時閃爍著別樣的神光,與平常和武燭明和黎蒼他們在一起的時候不同,殤夜的心思不在這裡,她自來到這裡後,就在考慮著什麼。

黑夜慢慢流淌,時間靜靜逝去。

沉默的二人各有心思。殤夜抬頭看向這月,銀光灑在她的黑髮上。她就這樣一言不發地仰視著天空,眼中一瞬流露出憂心,但又馬上轉為平靜。她低下頭來,輕輕自語:“如果不是這樣突然的話,至少也能……”她看向自己的左手,眨了下眼,恢復了正常的神情。

她現在在想什麼呢?武燭明不經意地看一眼殤夜,只見到她眉頭緊鎖,神情不安,好像深陷於她自己的心緒中,全然不同於平常她的開朗,倒更多的顯出一種冷靜。雖然武燭明不少見於她這樣的思考,不如說,殤夜這樣的時候更多。但他還是開口詢問:“殤,有什麼不對嗎?你好像在擔心什麼?”殤夜看向武燭明,很是平靜地回答:“不過只是些小事,沒什麼好在意的。”說是小事,殤這樣投入,恐怕也不是小事了,武燭明這樣想。不過,殤夜並沒有刻意的隱藏,她是一定知道燭明不會看不出來的。

他放下這種思慮,坐在了一旁的長椅上,說:“黎蒼那傢伙來了又走,不知道又跑到哪裡去了,殤,還是等他回來吧。你……”武燭明的話停在半途,殤夜似乎並沒有聽到他剛才的話,他注意到了殤夜的不安。

武燭明回想起今天遇到的事,殤夜也有些反常,他閉上眼,思襯著該如何做時,忽覺氣息流動。可睜眼的一瞬間,就感到一陣風縮了回去,一抬頭,殤夜不知道什麼時候到了他面前,俯視著他,仍只是帶著她那愉快的微笑。嗯,發生了什麼嗎?他疑惑。

等到武燭明起來時,看向殤夜,她的樣子,倒是越發有些奇怪了。而且現在不僅像是心中有事的樣子。殤夜低頭出神,更像是陷入了某種自我的糾結中。武燭明想這樣的時候倒是很少,畢竟少有事能困住殤。哪怕武燭明是瞭解她的,卻也不禁心生憂慮,甚至於已經忘了剛才一直令自己專心的那件事。

沉默得夠久了,武燭明可不會光看著她在那兒一個人一言不發,他想僅是小小的逗她一下,也就跟以前一樣,跟小時候一樣,在煩心的時候,能讓她重新開懷起來。

而殤夜這邊一會兒閉眼一會兒又搖頭,決心做什麼,卻又猶豫。都忘了身邊還有人,自言自語起來:“真沒想到會是這樣突然,想不到……但是,如果我的擔心沒錯,哪怕僅僅是多慮,那樣的話,也一定不能讓燭明和黎蒼他們……燭明?”

殤夜察覺到武燭明正一臉陽光地站在她面前,這打斷了她的思緒。武燭明一動不動地看著她,於是她那因思考緊湊的眉頭又放鬆下來,笑意盎然。“是什麼?”殤夜揣測武燭明所想,與他對視著。

沒等她反應,殤夜整個人一下子被抬高了起來,武燭明一手扶著她,一手支撐起她的身體,把殤夜整個人抱了起來。

殤夜這才反應過來,她首先想到小時候武燭明也是背過她的,是不是也是這樣抱起過她,現在長大了倒沒有這樣的玩笑了。她輕笑,坐在武燭明的臂肩上,倒也不慌不忙,任憑武燭明這樣託著她,舞動著在月夜下肆意妄為。

“哈,殤夜,今天的你話可不多啊。”

殤夜只是微笑著俯視武燭明,那黑色瞳睛叫他無法移開視線。

她回答:“有時候,不過是一點小小的不同,今晚是,我或許也是。”

“是嗎?在我看來,和你在一起的時候,是從沒有怎麼變過的。”說著武燭明穩了穩姿勢,就一直這樣託著,始終不想放下。

殤夜轉而遙望遠方,回答道:“是呀,如果一直這樣與你一起。但是,就怕諸多事情並不依照所預想的發展,要不然,也不至於……”殤夜說著聲音越發的小,只是遙望著城市。

武燭明不知聽沒聽清,他越發起勁,說:

“要是能時時在一起的話,也用不著任何擔心了。”

說完這句話後,兩人對視著,沒了下文。還是殤夜淡淡地笑著,說:“燭明,快放我下來吧,還打算一直抱著我嗎?”武燭明這才回神,將殤夜慢慢放下。互相看著,都不說話。

不是戀人,可似乎兩人有點兒忘了這回事了。

武燭明轉向城市,他興致很高,明明是想讓殤夜稍稍放下思慮,現在倒是調動起了他自己的情緒,似乎也一掃了今天的陰霾。他將真情化作言語:“殤夜,或許只是我多慮了,你今天,倒是沒了往日的風範。但實在要說,也不用我來擔心。每次這樣,你都是能自己走出來的。雲哥每次被我和黎蒼攪得心煩的時候,都說你是最讓他省心……這種時候,我和黎蒼倒是每每想著沒幫上你多大的忙,不曉得怎麼回應。從以前到現在,你一直都是冷靜自信的,是我們三個裡頭最有考量的那個,黎蒼恐怕也是這樣認為的。那個比誰都更相信自己所追尋的正確,無疑的人,不如說,那樣的你,早就印在我心中了。以前如此,現在又如何呢?哪怕有什麼事,我們三個人不是還在一起嗎?不是還有我和黎蒼嗎?殤,你是無需我來提醒的。”

他轉過頭去,期望見到她再一次的笑容,就和平時一樣。

可她沒有。

殤夜就如剛才一樣,微笑著,神情冷靜自然得讓他生出一絲不安。

“燭明,或許你錯了,或許我不是那個最堅定無疑的人。或許沒有你們,我是不能永遠自信冷靜的。但是,如果我說,我與你,黎蒼,也必然會離別呢。”她就這樣帶著些許笑意站在武燭明面前,繼續說,

“而那,就是今天呢?”

一字一句平靜的敘述,卻讓武燭明的心落入冰冷的潭水中,他原本的笑容與氣勢一起消失了。“離開……是什麼意思?”他沒說出來,也不敢問出來,他從來沒這樣想過。就跟劍鋒直刺他心上,不會的,她在說什麼,沒有任何預兆,就這樣離開?怎麼會?他除了不相信,還是不相信,以及,疑惑,他心緒瞬間亂成一團,可是他並沒有將這種情感表現在臉上,他早已不是孩子,不會輕易因這種話迷惑,他堅信這是殤夜的玩笑,可是她不是會輕易說出這種話的人。他擔心,疑惑,比剛才更甚。既然如此,武燭明的心思一轉,堅定了意念,離開?殤夜,你可真是個壞傢伙,編這樣的話來唬我,可真是胡鬧。武燭明想,既然那樣的話,那我就把你留住。

他轉向殤夜,看到的卻是與剛才她回答時截然不同的爽朗的笑容,好似剛才殤夜的冷靜模樣是另一個人。她見武燭明紋絲未動,就靠近了他,雙手輕拂武燭明的臉頰,露出她那淺笑,以平和的語氣說著:“怎麼會,燭明,剛才的話,怎會是真的,只想看看你苦惱的神情,結果你當真了,哼哼,這才是你嘛。要是離你和黎蒼一個人走掉,我可不得傷心透頂,不是嗎?”她的聲音好像有一種魔力,自然平緩卻穿透人心,她的手指輕輕劃過,叫人不能懷疑。武燭明也多麼希望那是玩笑,可他不會不明白,看到殤夜今天的古怪,這些話恐怕不能只當做是殤夜的一時言語。

他告訴自己,是真是假已無所謂。害怕失去,就將其留下,害怕離別,為何不抱緊她?亦步亦趨可不是他的作風。他下定了決心。

武燭明仍是一動不動,直直與殤夜對視,那清澈的眼神反倒讓殤夜不知該作何反應了。直到他嚴肅的神情逐漸換上親切的微笑。武燭明看到的是她深邃的眼眸。可是殤夜,看著武燭明,心裡卻又浮上了迷茫,她心中出現了一句提醒:不行,不是現在。

殤夜收回手的那一瞬,武燭明抓住了她的手腕,攥緊了,輕輕放下。他清楚地對殤夜說:

“殤夜,我相信你……有一件事,殤,你能聽我說嗎?”

殤夜沒有任何表情,直勾勾地像是在注視著什麼,她的心思沒在這裡,仍將手給武燭明握著。他繼續說道:

“殤夜,分開是我不曾想過的。如果那樣,我……”武燭明的聲音停下了。

殤夜沒有直視他,神情難解糾結……她微微閉目,此刻她的心中有什麼在糾纏,連她自己也不明白的緣由。武燭明越貼近,每對她多說一句話,她臉上不安,疑慮的神情越重。雖然沒有抗拒,但……卻有憂心。不是因為他和殤夜有什麼阻礙,而是殤夜心中有什麼困住了她,現在也困住了武燭明,隔在他們兩個之間。

殤夜將手從武燭明手心中抽出,於是他原本想要說出口的話,又咽了下去。

沒能告訴她,或許是有阻礙,但武燭明卻違背了自己心中的承諾,什麼也沒改變。不僅違背了他自己的信念,也蔑視了武燭明從來的堅定,就像是一個亦步亦趨的人,全出自他自己不知所謂的猶豫。

在這斷開的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殤夜望向城市,武燭明想著以前好像也有過這種時候。是怎麼回事,他差不多忘了,似乎也是差不多的情景。他抬起手,指向夜曉燈火中的一個方向。殤夜看去,那裡有著一座矮房,仍亮著光,與周圍的黑暗有些許不同。武燭明開口說道:“雲哥又在熬夜了,說了多少次也從沒聽進去過,每次有大事的時候,就不分晝夜的工作。嘿,一把年紀了,也還這樣逞能。”他那如白晝般清朗的笑容總是能融化冷寂的氛圍。殤夜閉眼,微笑著說:“你跟雲哥也差不多了,一樣不拐彎的。而且,要是他知道你又說他一把年紀,又要教訓你了,像這樣。”

她輕輕敲打了下武燭明的頭,作出一副嚴肅的模樣:“你這小子,我還不比你老多少!就是放在以前,也從來只會說我們是四個兄弟姐妹!”於是兩人互相對視著笑起來。

夜晚冷清,但卻不似先前那般寂寞了。

背後傳來踏音,步伐很慢很緩。

是黎蒼回來了,還沒等看見他的人影,殤夜就已經開口問道:“什麼時候,你也開始輕手輕腳了?”

高大的身影從黑暗裡走出,黎蒼嘴角一撇,回答說;“哪裡是我輕手輕腳,怕不是你專心另外的人,沒注意到我罷了。”殤夜故意裝沒聽懂,他走近,還時不時瞟武燭明一眼,武燭明眨巴眨巴眼。

黎蒼這一來,又把三個人黏在一起。殤夜帶著疑惑的眼神問他:“你好像很是高興,遇到了什麼好事。”黎蒼硬擠到兩個人中間,朝殤夜的方向古怪地看了兩眼,回答道:“好事可沒遇到。你要曉得,每每這個時候我都是很高興的。要說有什麼可提的,剛才我就晚走了一會兒,就看到某人的那樣子,風一吹都捱上了,結果她還沒捱上。呵,殤夜,我問你,要是燭明沒睜眼,你接下來打算怎樣。”武燭明沒聽明白,往殤夜那邊看,只見她正扶額輕嘆:“你看到了啊。”她顯得有些窘迫,但仍不失鎮定,馬上又接下去:“自然該怎樣就怎樣,難不成我會怕嗎?你,不會一直在旁邊看吧。”黎蒼滿面笑意,卻又是用他那一如既往平和的語氣應對:“哪裡怪我停了一會兒,可沒想到,這一回來,又看到你們倆個貼的那麼緊,倒叫我不好出來了。”這是說剛才,武燭明故意打岔,轉而問黎蒼:“話說你逛到哪裡去了?”“羽池那邊。”“那麼遠!你可跑得真夠快的。”

“小意思。”黎蒼輕描淡寫地回答道,“況且,跑快點兒,不也有好處嗎?”看向兩人,他們輕輕搖頭。

就這樣互相調侃,談天說地,夾雜著關心和回憶。這樣的對話,至今已不知有多少次了,多年的相處早已將幾人緊緊繫在一起。十幾年來也能鬧出不少事,從過去到現在,從乳臭未乾到如今獨當一面,三人過去稚嫩的面影已成了相片上的回憶,取而代之的是三人此時的背影。彼此攙扶走到了現在,照他們那第四個“哥哥”的話說:“他們在一起的時候,是讓周圍人都覺得,是這樣的三個兄弟姐妹。”每次說完,還不忘把自己撇在一邊,說什麼“看來我也是個外人了”,弄得他這三個弟弟妹妹不知說什麼好。

三人緊挨在一起,就是這樣尋常的聚在一起,也是刻印在三人共同記憶中的一部分。

黎蒼說著說著提到他從天梯上來時遇到了個奇怪的人,沒到等燭明詢問,殤夜居然也說碰見了一個給她留下深刻印象的人,看她那眼神,似乎還真是個特別之人。武燭明聽著,想著三人不是一條路上山來的,似乎也不是遇見的同一個人。沒想到這樣晚了,三人也能有不同的邂逅,武燭明有些懷疑,以前這麼晚的淵潭山,哪裡還會有這樣多的奇人異事。他漸漸有些懷疑了,遇見的那事,估計也不是偶然。

這邊燭明正細細思索,在一旁的黎蒼也看出殤夜的奇怪,自剛才在暗處看著他們兩個的時候就這樣覺得了。想到武燭明,他一定也是注意到的,一看他,結果發現他又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黎蒼真想再給他來一下。停了一會兒,也只是笑了笑,“不去管。”他直起身。

可只一瞬,本來還輕鬆著的他,像是突然吃了痛,面色一緊,一咬牙。然後馬上轉成了驚疑。他詫異地將手放在自己胸口處,低下頭,眼神停在了那兒。“黎蒼,怎麼回事,是你的……”殤夜先注意到了,武燭明這才反應過來,向一旁看去,黎蒼的那種驚疑表情他都不曾回想起過,就跟很小的時候,那一天一樣。

黎蒼回過神來,看另外兩人正盯著他,沉下聲音回答:“小事,不在意。”但他的臉上卻是若有所思,沒有看他們。

武燭明見了黎蒼的異狀,說:“黎蒼,是你的赤痕。”他和殤夜從小到大跟黎蒼在一塊,曉得黎蒼的胸口處,掩藏了過去的印記。他倆每次問他是如何的感受,他都只會形容是:“不足為道。”只見黎蒼面色凝重,微微皺眉,武燭明想看看,伸出手,黎蒼面無表情地撥開他的手,“用不著……怎麼現在發作,而且,唯獨這次……”他自語。

黎蒼的僵直狀態只持續了一會兒,隨後馬上回到正色嚴肅的模樣,沒有再彎腰靠在石欄上,反而是挺直了身子。武燭明看著黎蒼,這次發作有些不同尋常。他眼角餘光一掃,察覺到黎蒼的衣角有一片是沾溼弄髒了的,剛才離開的時候還沒有。這或許與黎蒼提到的那個人有關。

這“痕跡”伴隨了黎蒼大半的歲月。這時候,他是知道該怎樣應付的。武燭明和殤夜都不會說什麼,也不會對此追問,因為他們知道,哪怕是裂骨之痛,這個男人也是不怕的,他有著遠超常人的意念和骨氣,以及比他這痕跡更深刻,印在他心中的狂性。

殤夜笑:“可別是什麼大問題。”黎蒼沒回應,卻也舒緩了神色。

三個傢伙雖是各有心思,都在考量著心中的牽掛,但他們想的既是自己的事,也是別人的事。武燭明心中浮現出三人小時候手牽著手的情景,那是他們陪伴的最開始的時日,也是快樂無憂一同成長的起點,現在其實也沒啥大區別。武燭明轉向黎蒼和殤夜,幾個知根知底的傢伙也沒什麼好藏的了。哪怕殤夜有時神神秘秘的,黎蒼也不常說話,他自己有時候也挺倔的,可都是小事。他想:

如果有,也不會是什麼壞事。

武燭明低下頭,似乎是在笑,他輕快地說:“你們兩個今天都夠古怪的了,真是,以前也有過這種時候嗎?十幾年,到底是多少日子,轉眼就過了。可就是現在這樣,這樣跟你們一起說說話,我也夠滿足了。哈哈,不知為什麼,跟你們在一起的時候,總是憂愁不起來。”武燭明抬起頭,滿面笑容,他看向兩人:“說到底,還是跟你們一起,最讓我心安。”

殤夜和黎蒼面面相覷,武燭明從心底感到愉悅,三人在一起,他能忘記許多事……他笑出來,就同平時一樣,洋溢著從始至終他的喜悅。

聽到這兒,殤夜不能移開,不能從武燭明的笑容中移開視線。她想到自己,不知是在擔憂什麼,又是在猶豫些什麼。這樣想的她看向城市,心中默默下了決心。今晚是頭一次,她說:

“燭明,黎蒼,能與你們一路走到現在。能遇到你們,遇到雲哥他們,是我一生的幸運。和你們一起的過去,是我無論如何都不想失去的。那些日子,早就銘刻在了我心裡……是呀,看來,沒什麼好擔心的了。”這話是說給兩人聽的,可是,又像是說給殤夜自己聽的。她又面朝兩人,說:

“不是嗎?兩位,從今往後,從來如此。”

殤夜熱烈的回應,那笑容是最為燦爛。這樣的她,是兩人所熟悉的。

她最後將目光放在了自己的左手掌,打量著。殤夜揚起一抹邪笑:“看來,終歸不是無用的準備。”這最後一句只有她自己聽得到,兩人看到的,只有殤夜那掌握命運的獨特神情終於又回到她臉上。

黎蒼淺笑,武燭明則是平靜地看著殤夜,她是不需要誰來提醒的,這是無需質疑的。現在,用不著他無用的擔心了。

既然如此,三個人都在。他還有一件事沒做,無須擔心,無須迷茫。既然殤夜已熱情承諾,他也該用熱情回應。黎蒼也在,正好,就讓他看著。

武燭明漸漸靠近殤夜,此刻真是大好時機,他的樂觀在平時是慣常的,可就在這一瞬間,奇怪,他這時又莫名回想到了今天那怪事。武燭明的餘光注意到的是黑夜的不同,他不自覺地想:今晚真是孤寂又寒冷,有什麼不同以往,但到底是什麼呢?

武燭明走到殤夜面前,使殤夜不得不仰視他,她與武燭明的眼光對上,黎蒼就在身旁。

他伸出雙手想要環抱住她,話已在嘴邊,武燭明想到剛才他聽到“離別”時,內心多麼顫動,至於原因,他再明白不過。沒什麼好猶豫,他看向殤夜。

可是……奇怪。

殤夜並沒有看他,她的目光所指,是那月。

看向天空,月,是這樣殘缺嗎?

僅剩下慘白和冰冷,明明是月,卻照亮不了天空,

好似在嘲弄。

他明白過來,原來不是月……是這天,這黑夜,

原來如此,既虛妄也虛假。

夜吞噬了月光,

而月光殆盡之時。

武燭明隨之感受到,

撕裂般的痛。

原本想要擁抱殤夜的雙手,卻不由得捂住了自己的胸口。他緩緩後退,快速轉過身,背對兩人,驚疑,伴隨痛苦一起湧上,迸開。

一種詭異的,痛苦,卻又不只是的疼痛的壓抑感覺,讓他簡直不能呼吸,從身體,到心臟,到身體的每一根毛髮,都滲入刺痛和壓抑。他屈身,斷斷續續地呢喃:“這是什麼……”他在這怪異感受中掙扎,叫不出聲。

驚疑地望向天空,夜泯滅了月光,銀月被完全的黑暗所掩蓋,一點一滴,直到月光也隱沒消失,微光未能照亮周圍的黑影,在那夜影與黑暗間,有什麼別的東西。黑暗與夜色近乎相同,如果不是月,是無法察覺的。

遮住那月的,可不會是什麼雲,武燭明不會看錯,雖然難以辨認,可那異樣之物,在遮蔽月的過程中才讓他發覺了異樣。為什麼剛才沒發覺呢?殘月沒有照亮它周圍的天空,它就像是被黑暗包裹著,嵌入了黑夜之中。

可就算察覺了“異變”也解答不了他現在的痛苦,如果不是他超人的堅韌,剛才那裂心之痛一定會他叫出聲來。哪怕忍受這足以讓人痛苦致死的感受,他臉上卻也是毫無掙扎的表情,不過武燭明知道,另外兩人是一定會察覺,不不,他不想,武燭明咬牙,竭力掩飾自己的異常,這痛感讓他什麼也思考不了。

別人看,他現在唯一的不同點,只是有點蜷曲,可實際上,他現在正承受著難以想象的痛苦。武燭明的直覺告訴他,這痛苦的根源不是這黑夜,他心中浮現出一個場景,那個東西,難道?沒等他細想,強壓的苦痛和壓抑再一次襲來。

二人沒發現武燭明的異常,黎蒼自剛才刺痛之後,就一直心不在焉,不是他的風格,而殤夜的神光中找回了往日的自信堅定,只差一點就能得出她今天一直考慮的最終的答案。武燭明竭力壓制自己的異常,他現在可不想讓兩人來為他擔憂,或許也只是因為他自己的倔強,意志讓他不想被擊倒。若是換做常人,怕是早就痛昏了去。

只過了一會兒,武燭明就感到痛感在逐漸減弱。而隨著痛苦的減弱,他感受到的從胸口傳來的壓抑奇異感覺就越深,並且全身似乎都有縈繞著的刺痛。武燭明並沒有覺得這異樣的壓抑有所減弱,這種在牢籠之中的窒息感覺並沒有讓他感覺好多少,而且,至深的疼痛也沒有消失,而是集中在了胸口的位置。

“走了,有些在意的事。”黎蒼話音剛落就想轉身離開,一直到黑暗的邊緣,他停下來,又回頭看向兩人,說:“兩個拖拉的傢伙,不如我也給你們一個承諾好了。從今往後,只要仍跟現在一樣,也就好了。哼哼,至少我是想這樣的,我也會讓它一直如此的。呵,燭明,殤,再見了。”殤夜以微笑向黎蒼道別。武燭明本應回應,可開口時,卻感到了喉嚨的不對勁。黎蒼到底沒有等到武燭明的告別。他最後只是看了看這天空,思考著什麼只有他自己知曉的事,邁開了腳步。

夜中只剩下了他和殤夜。

等到武燭明轉而看向殤夜,只有她那沒有絲毫困惑的神情,就跟平時一樣。她在沉思中自己得出了答案,或許他和黎蒼也起了點用,可武燭明現在沒力氣高興了。殤夜正看著的是黎蒼離開的方向,不過,就算如此,她也似乎察覺到武燭明的反常了。眼看她就要轉過來,武燭明從背後抱住了她。他現在,光做出這動作,就已經是極限了。

對,這才是她,那自信,那智慧。真可惜,他現在只能用擁抱表達他的情感。武燭明現在都還想著,這個時候也是不錯的時機,但現在這種時候,更像是一種自嘲。哪怕彼此緊挨,殤夜卻不能感受他此時的苦痛。他漸漸鬆開手,殤夜或許是安下了心,背對她的武燭明看不到殤夜的表情。他悄悄掀開自己的衣領。

黑紫色的紋路,古怪的印記盤踞在心口。

他的上身還有其它大小不一,新舊不一,不太看得出來的傷痕。至於這心口處的紫黑色,武燭明可不熟,估計他現在也不太喜歡這個不請自來的“紋身”。

就像是噬心的毒蛇,已到了心口。黑紫色紋路極緩慢的向四周蔓延,伴隨痛苦,更為強烈的是一種窒息壓迫感。武燭明驚訝發現,自己竟不能行動,完完全全,被這毒似的,來歷不明的紋路壓制住了。

武燭明一邊避免殤夜察覺,一邊又努力想擺脫這壓制。頭腦昏沉中,時而還閃過未曾見過的場景。一望無際如鏡一般的水面上,一個女人正抬頭遙望,天色,是無邊的黃昏,還有遠處的山,山巒之下。那景象轉瞬即逝。武燭明沒來得及思考那些片影的意義,持續不斷的撕裂感讓他難以靜下心來。

為什麼,他自問。什麼時候?什麼地方?穿過衣服,直接到了胸口,到了他的心臟。不對,不對。撕裂的感覺,再一次湧上,他捂住胸口。一切都,一切都這樣怪異,今天的一切,月,夜,殤夜,黎蒼,他自己。他想起來了,不對勁!那個地方,那個人,那異常的……他今天不是見過了嗎,這黑紫色,他不是記得嗎。

“我得走了,燭明。”殤夜簡短的話語傳到他耳裡,她平靜的走向黑暗的邊緣,燈光灑在殤夜黑色的發端,平靜中帶著些許悲傷,“燭明,果然今天和你們一起是沒錯的,哪怕僅是與平日一樣……再等等吧,燭明,今天不是該留戀的日子。”殤夜微微回過頭,說,“至於現在,就先,再見吧。”說完,只留下了一個淡淡的笑影。

兩人相背而立,武燭明沒能體會到殤夜話裡的意思,他想就這樣抱住她,就在眼前,可是他又覺得離殤夜很遠,夠不著。到底錯過了什麼,他不明白。

可是,但是,他不是還有未盡之事嗎?他的承諾,剛才的信念?還需要嗎,還是說,下一次,那又是什麼時候呢?殤夜已不再迷茫了,現在的她,也無需了……而他現在受著這古怪的印記壓制,連一句話也說不出。明明還有機會,可他總覺得自己做了個無法挽回的選擇,看著殤夜的背影,明明近在咫尺,卻遙不可及。或許這怪異真影響了他,可到底今天的武燭明,不同於過去那樣堅定無疑。他只有輕輕抬起手,卻不知是在道別還是不捨。

殤夜微微抬頭,看向黑夜天空,嘴角微微上揚:“月,也消失了嗎。明明知道這一天總會來到……哼,也未嘗不一件好事……下一次,又是什麼時候呢?”不知是向誰說。

武燭明僅是佇立在燈光下,雖然看不到,但殤一定在笑吧,沒有任何迷茫地笑。而後,只有她的背影,漸行漸遠,直到聲音也逐漸遠去,身影隱沒於黑暗,她真正,走了。

夜中只剩下他了。

他看向天空,異樣的天色仍在,黑夜漫漫好似永無盡頭,他那小小的身影,也似乎要泯滅其中。她走了,哪怕他仍能說:還有機會。可是心中的遺憾卻始終無法消解,“真的能夠嗎?”武燭明閉上了眼,他的眼中仍不失那份堅毅,這黑夜,這痛苦,不會奪走這神光。他的嘴角緩緩上揚,不曉得是在笑什麼,再一次挺直身子,握緊了拳頭,只留下他自己的堅定不移,不會退卻一步的堅毅。

這“毒蛇”不會停下它的摧殘,武燭明就像是在和自己抗爭,直到這時,才看到冷汗從他的額頭上不斷滲下。鬼使神差般,他的眼光在混亂中定格在了那石碑面對城市的一面,那碑上篆刻的古字,在燈光下看得很清楚:

“墜月潭。”

看那石碑後的山,黑色如夜,壓迫如魔,碑上的字,似乎告示著什麼,武燭明現在沒心力去思考答案了。

寂靜之下,只剩下他一人。彷彿為了嘲弄他,胸口盤踞之物一刻不停地侵蝕,痛感一刻不停地湧上,嘲弄他甚至留不下他最親近的人,嘲笑他今天的決心都成了虛言。真奇怪啊,他想,今天的一切都很奇怪。武燭明的眼珠子一動不動的,“為什麼?”當他這樣想時,一切又沉入夜色,無聲無息。

可是,他不是明白嗎?

於他而言,再是不尋常也不過微不足道的一隅,

執著釋然,放下紛亂——暫且而已。等到武燭明再次抬頭,夜晚仍圍繞著他,以寒風與他的軀體相擁。

人已離去,迥異不見,

不變是,

凜然的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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