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權力是什麼?
權力就是你做個夢,第二天就能實現,這就是權力。
朱翊鈞年僅十歲,君不振朝綱,沒有任何的威權可言,但是權力就是權力,他想習武,就有大明朝的世襲武勳、緹騎用最新的練兵法訓練;他想種地,立刻就有百餘人把景山的百花園給騰出來,給皇帝胡鬧。
朱翊鈞發現小黃門幹活可真是勤快,他昨日回宮時候,這地剛剛把花草樹木移植,把地深耕翻土施肥,今天連蟲子都挑揀完了,工部的幾個主事,正在規劃大明的寶岐殿,說是殿閣,不過是五間九架格局,寶岐殿是個小工程,佔地大約半畝地的火室才是重點工程。
火室,是為了防止倒春寒,由大明內署兵仗局、工部聯手打造,整個火室有水道,可供採暖。
採光則是全玻璃覆蓋的方案解決,就是朱翊鈞認知裡的全透明的玻璃,以鋼架為結構。
在隋唐時代已有大規模燒製的透明玻璃的記載,而宮內所用琉璃,就是彩色玻璃,對於諸多服務皇室的官廠,燒製出全透明玻璃,反而是廢料。
這些廢料反而可以用到這火室之上。
倒春寒保溫,則是在玻璃之上覆蓋厚草苫,讓朱翊鈞這個小皇帝大開眼界,工期僅僅只需要三日就可以完成,一個佔地半畝的火室,將是朱翊鈞這個小皇帝第一個看到的奇觀。
大明的火室遠沒有如此的奢侈,只是皇帝的火室,育苗室才能如此奢侈,也不過半畝地。
徐貞明看著小皇帝亮晶晶的大眼睛說道:“論語曰:不時不食,漢書亦曰:不時之物,有傷於人,不宜以奉供養。”
“這句話的意思是,不是這個時令的不能吃。不是這個節氣的食物,需要萬民供養,才能獲得,是在朘剝民力,不應該如此貪圖口腹之慾。”
“西漢時,內署太官園,種冬生蔥、韭、菜茹,覆以屋廡,晝夜燃蘊火,待溫氣乃生,以溫室種植不時反季作物。”
“到了北魏的時候,不再是在屋內生火,而是在挖坑道,在坑道中燒火,也有不便,火在地下容易熄滅。”
“到了唐朝時候,易州司馬陳元壽,建土室種植不時反季蔬菜進貢,唐太宗疑惑冬日何來新鮮蔬菜,陳元壽稟明土室營造,不料唐太宗大怒,怒斥陳元壽竭盡民力,以邀寵媚上,陳元壽很快就被罷免了。”
“到了武則天皇后之時,武則天皇后酷愛牡丹,長安洛陽遍地溫室,培養花卉,至開元年間廢棄,至天寶年間復建供應不時反季果蔬,供皇家享用。”
徐貞明說到這裡停頓了下,他不想辜負張居正的舉薦,所以說的一時間有點多,皇帝還沒讀史,這能理解清楚他說的話嗎?
“你繼續說啊。”朱翊鈞聽得津津有味,挖著火室的地基,他手裡的鐵鍬是為了他的身材,量身打造的,朱翊鈞示意旁邊一起挖地基的徐貞明,繼續講解。
徐貞明繼續說道:“到了宋元,這種溫室已經極為普遍了,京師隆冬,有黃芽菜、韭黃供應,蓋豪奢戶在地窖火炕火室之內所成,韭黃比較貴,是如常的韭菜數十倍,其利也有數倍。”
朱翊鈞聽完,眉頭緊蹙的說道:“徐學士,朕聽來聽去,你都是說的遮奢豪戶富貴人家的種法,普通百姓,如何防治這倒春寒凍苗之事?”
徐貞明趕忙說道:“有有有,臣在京郊昌平就見農戶,用高粱稈做成風帳,阻擋寒風,把菜地圈起來後,在菜地上鋪滿馬糞、草木灰來保溫,防治倒春寒傷苗。”
徐貞明講解了一大堆的民間種地的小竅門,朱翊鈞喊張宏拿來了筆和備忘錄,將徐貞明所說的小竅門都記錄了下來。
朱翊鈞第一次知道,這種地還有這麼多的門道。
比如:明明土地極其肥沃,農戶勤勞而且施肥極多,這莊稼長勢喜人,但就是長得好看,打不出糧食,收成也很差,因為農戶不知道要斷其浮根,剪其附葉,方能收穫。
比如:下窯井取藏種,絕對不能輕易下去,否則就會憋氣死亡,要先開啟窖門,通風換氣,用引燃的蠟燭放入,不熄滅才能進去。
“這種地要知天時、知土性、知其所適宜作物,儘量利用有限的條件,避免不利的因素,合天時、地脈、物性之宜,力足以勝天!”徐貞明頗為激動的說道。
“力足以勝天?”朱翊鈞停筆,看著徐貞明眼神閃爍。
“臣種田的本事是馬一龍傾囊相授,此言也是馬一龍告訴臣的,他的意思並不是說違抗朝廷的命令和陛下的旨意,他的意思是…”徐貞明這說的起勁,一下子就有些急了,有些失語,不能正確表達自己的意思。
在大明,天只能有一個,那就是天子。
勝天,這是準備要造反?這話的確是有一點點犯忌諱。
朱翊鈞笑著說道:“力足以勝天,勝天,勝的是自然,是天公不作美,是地力終有窮,是人力對抗自然之災害的一種昂揚的精氣神,徐學士是這個意思吧。”
“陛下英明!”徐貞明長鬆了一口氣,陛下解釋的非常完美,這裡的天,是自然之意。
徐貞明趕忙說道:“馬一龍號孟河,是嘉靖二十六年進士,嘉靖三十八年回鄉辦學,招募遊民苦作勞力,開墾荒田,第一年田畝半數收成歸孟河先生所有,之後田畝皆歸百姓所有,而這半數收成,是為了來年繼續招募遊民苦作勞力墾荒。”
“孟河先生修撰農書,一卷,只六千餘字,卻字字珠璣。”
徐貞明這個農學士剛剛被舉薦到了朝中,這便趕緊給恩師一個進步的機會,朱翊鈞並不反感這種舉薦,馬一龍真的為大明百姓做事,招入京師也是善事一樁。
“孟河先生何在?”朱翊鈞記錄了徐貞明墾田的方式,這種把荒田懇出來,第一年只收一半,之後皆歸佃戶佣奴所有,而後再用這一半去懇荒,這是真正的善人,不是假道義。
徐貞明用一年懇田三萬九千畝,生民兩千戶、萬餘眾,是的確有本事的、肯做事的讀書人。
這種讀書人是君子。
“孟河先生前年病逝家中。”徐貞明還真不是要舉薦他的恩師,他的恩師已經在隆慶五年,他中進士那年逝世了。
徐貞明怕皇帝誤會馬一龍喊出力足以勝天,是不忠不孝沒有恭順之心的臣子,把《馬一龍農說》棄之不用,那就真的可惜了。
“孟河先生墾荒事如何了?”朱翊鈞看著徐貞明問道。
徐貞明無奈的說道:“孟河先生是進士,是有功名的縉紳,當地豪強權貴不敢得罪,孟河先生過世之後,這墾荒事無人主持便荒廢了。”
“懇出的田畝有多少?”朱翊鈞再問。
徐貞明這次的面色帶著痛苦的說道:“墾田十二萬七千餘畝,庶民不能守,皆被侵佔,數月雜草荒蕪。”
朱翊鈞聽到了這裡,收起了紙和筆,開始幹活,不能守、被侵佔、雜草荒蕪,這簡簡單單的幾個字,卻將血淋淋的強取豪奪,表達的極為清楚。
這些墾荒出的田畝,並沒有田契,那些個豪強權貴不敢得罪馬一龍,畢竟馬一龍朝中有人同榜進士還在朝中。
但是豪強權貴可以和當地縣堂沆瀣一氣,把田契早早準備好,等到馬一龍嚥氣之後,開始侵佔,這個過程,絕對不是平和的。
佃戶佣奴、苦作勞力、流民,好不容易在馬一龍的庇佑下,在力足能勝天的帶領下,懇荒出了田畝來,馬一龍將這些田畝都歸了流民,結果這些豪強權貴拿著一張紙,就想侵佔?
但是庶民不能守,最終被侵佔了,而後這些田畝的下場,就是雜草荒蕪,墾田並不是常田,都是些貧瘠的地方,產出本身就不高,豪強權貴們的谷租私求,庶民種地吃不飽,誰還肯做佣戶,最後就是如此。
徐貞明為什麼揹著一個不防蟲的竹篾書箱,和馬一龍這個老師有很大的關係。
徐貞明拜了馬一龍為師,專門學這墾田的勾當,勢要豪右肯資助徐貞明才是咄咄怪事。
“朕的百姓、朕的子民,懇出來的田!”朱翊鈞一直在幹活,雖然人小,但是決計沒有偷懶,一邊下鍬,一邊罵罵咧咧。
滿朝文武都知道張居正是個眥睚必報的主兒,張居正若是眥睚必報,那朱翊鈞那便是小肚雞腸了,心眼子小的跟針一樣。
蘇州府溧陽縣的勢要豪右,並不知道他們已經被小皇帝給盯上了。
朱翊鈞今天收穫極多,他回到了乾清宮去盥洗之前,對著張宏說道:“張大伴,幫朕記下來,那是朕的田!朘剝過甚,種不了就荒掉?一群狗東西!”
朱翊鈞進盥洗房之前,又對著張宏強調了一遍:“朕的田!”
“皇兒昨日從景山回來,一臉喜氣洋洋,今天這股怒氣從何而來?”李太后等待傳菜的時候,看出了小皇帝的不高興來,這已經不是不高興了,已經是發怒了。
朱翊鈞將馬一龍之事從頭到尾的講了一遍,而後才問道:“孃親知道徐貞明被彈劾的始末嗎?”
“皇兒身邊的人,自然要查探清楚,吃完飯再說。”李太后笑著說道:“食不言,寢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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