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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經歷了之前的從國帑支取四千兩銀子的反覆之後,大明的李太后也算是對小皇帝頗為安心了,既然元輔說要皇帝見見外官、見見縣丞、耆老百姓,那就見見好了。

又不是十歲看老一看就不成器的孩子,有什麼不能見的?

過年了,大明的各個級別的官員,都能見到皇帝,也算是皇威的彰顯,哪怕它只是一個初升的太陽。

朱翊鈞藉著張居正講筵,把公與私的定義和國帑內帑斷舍離的發展過程,詳細的解釋了一遍。

月港的市舶司抽分,所有抽分所得是五五分成,這和其他稅賦的分賬方式是不同的,大明其他稅賦的分賬大抵保持在三七開的分成法,就是內帑三,國帑七。

這是當年,為了讓開海事能夠持續得到皇帝的支援,譚綸、許孚遠、涂澤民、殷正茂也是‘賄政’隆慶皇帝,制度性的賄賂皇帝,以求獲得皇帝支援開海,當然換成大明的敘事風格,譚綸等一眾開海派,那是表達自己的恭順之心。

朱翊鈞穿的比較單薄,握著長棍,全神貫注的盯著駱思恭,他在跟駱思恭對練長棍,他們倆都是練得俞大猷的劍經短兵長用的棍法,俞大猷的棍法非常兇猛剛烈,講究一個:勢猶如圓石轉於萬仞之山,再無住歇。

只要被拿到了一點點優勢,之後的攻伐就是連綿不絕,源源不斷,如同狂風驟雨一般的砸過去,直到把對方徹底打死。

駱思恭在長期的對練過程中,越來越謹慎,因為他面前這位至高無上的皇帝陛下,在武道一途上,始終玩的都是四個字,陰險狡詐。

在駱思恭的眼裡,小皇帝陛下根本就是一條吐著信子的毒蛇,盤踞時防守密不透風,進攻時,如大河奔流,一瀉千里,勢不可擋。

來了!

駱思恭屏氣凝神的看到了小皇帝的肩膀動了,這是進攻的訊號,很快一記勢大力沉的橫掃向著他的胸腹掃了過來,駱思恭立刻立棍格擋,格擋之後,立刻轉身、挑棍上肩、提右膝踏右腿,松左手,向前撩棍而出,打向了小皇帝的襠部。

這一擊又快又狠!

在武功房看小皇帝習武的陳太后和李太后,那心一下子就被吊起來了!雖然說皇帝下了嚴旨,不能留手,不得藏私,必須要全力以赴,但是那種地方,也可以用這麼大力氣打過去的嗎?

朱翊鈞反應極為迅速的擋住了這一擊撩陰棍。

不等駱思恭收棍後退,朱翊鈞左腳踏出,成弓步,端起棍就是一個直刺,直奔駱思恭的中盆,也是奔著下三路就去了。

駱思恭心呼不妙直呼上當!根本沒有破綻,小皇帝故意露出破綻,引他進攻!他急忙拖棍向後,躲開了這一擊直刺,但為時已晚,已經被小皇帝拿到了破綻。

朱翊鈞收腿,左手鬆握、右手向後向上提拉收棍後,立刻左腳左前閃步,右腳擦地弓步,腰腹發力向前旋推,手中長棍劃過了一道弧線向右前用力的點去,縮身藏頭,一擊摘心挖眉的連招,連點帶挑,直奔駱思恭的胸、面而去。

這一連串的動作,在電光火石之間完成,如同毒蛇吐信一樣探出!

駱思恭接住了第一招,沒接住第二招,直愣愣的看著近在眼前還在晃動的棍頭,頭皮一陣發麻,只要往前再送一點,立刻就能點碎他的眉心骨,當場斃命。

朱翊鈞收棍,氣急敗壞的說道:“你不講武德,居然用撩陰棍!”

駱思恭想起直刺自己中盆的那一擊,角度刁鑽,小皇帝你沒有奔著下三路而去嗎!大家都一樣不講武德!

“臣有罪。”駱思恭擦了擦額頭的汗,再次架棍,接著對練。

駱思恭今天一直輸,一次都沒贏過,搞得駱思恭人都傻了,平日裡勝負還能四六開,他四皇帝六,今天直接就是零十開了,他零,小皇帝十!

“不打了,不打了。”駱思恭選擇了投降認輸,自己單方面捱打的對練,要多憋屈有多憋屈,他打又打不過,還不能罵人,只能窩了一肚子的火,手中便越沒了章法。

“你看伱,你又急。”朱翊鈞收好了長棍,笑著說道:“咱告訴你,你為啥一直輸。”

朱翊鈞分析了自己對俞家棍法的習武心得,他叫來了緹帥朱希孝說道:“這俞家棍法,想練好,似乎必須先練好這連環步,就是粘連絞織,左右腳互為子母,劍經說,要逢進必跟,逢跟必進,連綿不絕,配合棍法才能使用。”

“咱用這連環步,擰腰切胯合膝,就像這樣。”

朱翊鈞展現了一下子自己的腳下的步法,連環步的一些動作要領,這都是他捱打挨出來的,駱思恭沒有一點恭順之心,打起人來,就跟個瘋子一樣,根本不留手,為了能贏駱思恭,朱翊鈞可是下了不少的功夫。

最終把這連環步給練成了。

“陛下,腰胯腿膝肩肘臂腕棍貫通一氣,棍勢樸實不崇花招、動作迅猛變化敏捷、快慢相間攻守有度,棍走風響兩腳生煙,身腰輾轉快如電,形無定招勢如虹,臣為陛下賀。”朱希孝看完了小皇帝的步伐,頗為認可的俯首說道。

小皇帝是下了功夫去鑽研的,而且也有自己的思考和經驗總結,這棍法已經趨於熟練,接下來都是經驗了。

棍一拿一戳,其實就是長兵的精髓,練好了棍,就能練好其他的長兵。

這不是說小皇帝不用練了,只是說小皇帝的棍法已經入了門,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棍,是要練一輩子的。

“也是為難緹帥了,想這麼多詞兒,不會拍馬屁,就不用絞盡腦汁的想這些詞兒了。”朱翊鈞聽到朱希孝拍馬屁,也只是樂,朱希孝不擅長這些詞,一聽就是背書。

朱翊鈞和駱思恭好生交流了一番這步法的運用,長期站樁的效果越來越明顯,下盤不穩,一切都是虛的,下盤不穩,整個人都不穩,對練的時候,不把自己給絆倒了,那就是祖宗保佑。

朱翊鈞總覺得這天下武功,都是站樁,無論是騎射、步射、短兵、長兵,不談下盤,只談招數,都是虛偽之事。

朱翊鈞這下盤,極其紮實,所以始終壓著駱思恭打。

萬曆元年十二月下旬,小皇帝開始忙碌了起來,各種祭祀活動需要他出席,本來這些祭祀都是由成國公朱希孝代勞,但是朱希孝已經走了,禮部議讓英國公代勞祭祀,這也是從弘治年間留下的習慣。

張居正不同意,廷臣也不太同意,天下大事,唯祀唯戎,這祭祀之事,還是讓小皇帝親自出馬比較好,哪怕是過幾年,小皇帝長大了,親政了,局勢完全穩定了下來,再由武勳代勞也不遲。

廷臣們議論紛紛,小皇帝取了張居正的主意,親事親為,這本就是皇帝的工作內容,讓別人代勞,乾脆這皇帝讓別人當算了。

忙忙碌碌中,一條四川的訊息,傳回了京師,人心振奮,奔走相告,四川總兵官劉顯父子率領十四萬大軍,蕩平了都掌蠻,西南夷都掌蠻被徹底消滅。

西南夷都掌蠻,就是僰人,大明和西南夷都掌蠻的恩怨情仇,要從洪武六年說起。

洪武六年,太祖高皇帝說西南夷來歸者,即用原官授之,這也是歷代的做法,這些世襲的土官,在當地個個都是土皇帝。

很快,以都掌蠻為首的西南夷攻破州縣,高、珙、筠連、慶符等縣,太祖高皇帝派兵平叛。

都掌蠻洪武年間,被摁了下去後,到了永樂年,又攻破了高、珙兩縣,朝廷只能派兵平叛。

景泰元年,都掌蠻殺朝中公差,揚言:若是大明朝廷再派公差前來,定會報復,將所有進山的公差綁在樹上吊死,以威懾朝廷。朝廷只好派兵平叛。

到了成化年間,明憲宗實在是受不了西南夷的反反覆覆,在朝臣黃明善的建議下,五毒之計平定都掌蠻。

都掌蠻終於安靜了七十多年,一直到了隆慶六年末,都掌蠻再次謀叛,而這一次,統兵的劉顯,把都掌蠻滅了個乾乾淨淨,再沒有任何的差評了,再也不會有什麼反覆了。

兵部尚書譚綸再下令,對逃遁在深山中的都掌蠻繼續剿殺,鏟削禍本,席捲雲徹,以絕苗裔。

朝中畢竟沒有都掌蠻出身的大臣,那自然沒有人為都掌蠻張目,都掌蠻的反反覆覆已經把事情擰成了死結,都掌蠻和大明互動了兩百零一年,在摩擦中,消失的無影無蹤。

都掌蠻,也成為了歷史長河裡微不足道的註腳,只留下了懸棺掛在懸崖上,任由風吹雨打,證明他們曾經存在過。

朱翊鈞為此專門到皇極門,聽鴻臚寺官宣奏了四川克平都掌蠻的捷音。

為了照顧小皇帝的體力,張居正和禮部議定,過年儀禮,除皇極殿百官行八拜禮、致詞慶賀之外,其餘禮儀皆廢輟。

朱翊鈞其實想說,自己體力非常的好,每天十里地的跑步,那可是氣息綿長,只不過那些個禮儀又臭又長,流於形式,皇帝大抵都不樂意參加,從嘉靖二十一年起,連每年奉天殿(皇極殿)接見朝臣八拜和賀歲都取消了。

現在皇帝好不容易肯出來見朝臣了,張居正跟禮部尚書萬士和商量,大家都小步走,搞那麼多的禮儀,萬一小皇帝生出了逆反心理,不肯再出來見朝臣了,如何是好?

萬士和本身是那種純純的禮法擁躉,本來想堅持一下,但萬一小皇帝被這些禮儀給折騰煩了,再不出來見朝臣了,豈不是更糟,也就同意了張居正的提議。

至此,過年的禮儀徹底敲定。

臘月二十八日,皇極殿開殿,小皇帝聽百官賀歲致辭。

臘月二十九日,朱翊鈞再至皇極門,見了覲廉能官,浙江左布政使謝鵬舉等一共二十員外臣,外臣見了皇帝一面,原來小皇帝長這個模樣!

雖然這次的見面,仍然是流於表面,但是禮部諸官臉上都笑出了褶子來,尤其是萬士和,這可是敬天法祖的功勞!

這見外官的禮法,自從永樂年後,就廢除了,再沒進行過,張居正做首輔,把這個撿了回來。

只是讓所有人,包括萬士和在內,都不開心的便是:雲南大理府知府史詡回京述職,也在這次外臣覲見的名單上,也不知道什麼原因,未曾出席這次會面,和那賈三近一樣,被朱希孝逮入了天牢詢問。

這一問,史詡和賈三近不一樣,史詡是大雪失期。

二十七日下了一場大雪,驛路仍然通暢,但史詡入京的時間還是因為大雪耽誤了,史詡那真的是連滾帶爬,也沒趕上,這緹騎逮他的時候,他剛剛入城。

小皇帝聽聞後,再至皇極門,單獨接見了一下史詡。

史詡跪在地上,顫顫巍巍的說道:“臣罪該萬死,致陛下奔波,失期當斬,臣惟請陛下開恩寬宥一二,令臣以效犬馬之勞。”

朱翊鈞卻笑著說道:“小事,免禮,起來奏對,天大雪地冰如鏡,並非你有意違逆,更不是不恭順,失期情有可原。聽說四川總兵官劉顯平叛都掌蠻還問大理府借糧,他還了沒?”

劉顯為了剿這都掌蠻還問大理府借了些糧食,一共兩萬餘石,這事兒小皇帝知道,還是戶部奏聞,也沒有個下文,這大理府知府入京,見了自然問問。

“還了,九月份克都掌蠻後,劉總兵就把糧還了,分毫不差,劉總兵還以為要打到明年九月,這就多準備些,沒成想這都掌蠻就撐了三個月的時間,就被平定了。”史詡趕忙俯首回答道。

“如此,以史太守看都掌蠻還有死灰復燃的可能嗎?”朱翊鈞詢問著都掌蠻的情況。

“再無可能了。”史詡斟酌再斟酌後說道:“都掌蠻,不得人心。”

“他部佔據要道,仗人多力強,常奴役其他夷民,劫掠其他苗寨,搶奪婦孺,燒殺劫掠,無惡不作,諸苗深受其害,西南沸反惡其久矣,這次劉總兵進剿都掌蠻,當地民壯影從指路,搶收都掌蠻的田禾,都掌蠻無糧可用,不能倚仗山林之險,只好決戰,被我大明軍擊敗。”

“都掌蠻仁義不施,至人神共棄之境遇。”

史詡算是簡單的把事情的經過說了說,劉總兵用兵如神,當地的生苗、熟苗聽聞天兵進剿,立刻大隊人馬給大軍指路,都掌蠻就在那裡!

當地的百姓還搶收都掌蠻的田中糧食,最終把都掌蠻從山林裡逼了出來,這才只用三個月就平定了都掌蠻。

史詡很清楚,都掌蠻餘孽,這怕是沒什麼活路了,大明擊潰了都掌蠻的主力,其他和都掌蠻有仇怨的苗寨,肯定會落井下石。

小皇帝又詢問了很多關於大理府的風土人情,史詡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皇帝問什麼,他就答什麼。

朱翊鈞從馮保端著的盤子裡拿出了一本書,遞給了史詡笑著說道:“如此,元輔先生教咱讀書,得一本矛盾說,就賜予你便是。”

“謝陛下隆恩。”史詡再次跪下行禮,算是謝過了皇帝的聖恩。

賞賜矛盾說,是朱翊鈞今年的伴手禮,至於朝臣們看不看,反正他賞賜了。

宮裡過年,四處都是張燈結綵,喜氣洋洋,但是小皇帝還有很多事要做,比如要把福和吉字寫完,福字,在大年初一賜給朝臣;吉字,在正月十五上元節後,賜給朝臣封福吉之氣。

過年要守歲,朱翊鈞就睡了兩個時辰,三更天就起床,開始在各個宮殿門前拈香,放鞭炮邀請各路神佛來宮裡過年,這轉悠半天,就到了中午的時候,小皇帝還要召叢集臣到奉王殿,大宴賜席,大宴賜席之上,四品以上有座,四品以下就只能站著了。

這大宴賜席是九爵禮,還有太常寺的樂戶奏樂、舞姬跳舞。

朱翊鈞對這些禮節,都不是很感興趣,那些個舞姬也沒什麼看頭,不該露的不露,該露的也不露,極其無趣。

朱翊鈞終於忙完了一切的禮儀,到了武功房習武去了。

朱翊鈞擦著汗,對著馮保說道:“大過年的也不讓人安心,那族黨的黨羽,陝西道監察御史蘇民牧上奏說,俺答封貢以來,三年邊方無警,七鎮晏然,有贊襄之力,請恩賞宣大在鎮文武諸臣。”

“去年俺答汗破虎峪口的事兒,權當不記得了嗎?還有那吳兌,謊報軍情,折騰了下朝廷,權當無事發生?”

“還要朕再給王崇古加少保,蔭敘他一子為國子生,王崇古不是有三個孩子都入了國子監嗎?還有吳兌升副都御史,哪來的臉。”

“元輔先生怎麼說?”

朱翊鈞習武結束後,詢問著國事,大過年的也不讓人開開心心的過個年,這族黨過年也要給人添堵。

王崇古的少保因為他女兒金字誥命的事兒被剝奪了,現在又要鬧著要這個少保,吳兌鬧著要副都御使。

“元輔先生說無不可。”馮保趕忙將冰糖梨水給遞了過去說道:“眼下東南在查侵佔的事兒,元輔先生這是打算安撫一下族黨,畢竟這京營沒練好兵之前,追擊過深,恐有力有不逮之處。”

朱翊鈞坐下休息,無奈的說道:“在複雜的事物之中,往往充斥著複雜的矛盾,而這些矛盾因為所處的地位,對事物的發展有著不同的作用,其中一定有一種矛盾,處於支配地位,對事物發展起決定作用,這種矛盾就叫做主要矛盾。”

“主次之分,顯然在天下為公之中,南衙權豪侵佔和窮民苦力失地佃戶之間的矛盾,屬於主要矛盾。”

“那就依了元輔先生的意思吧。”

“兵部右侍郎吳百朋、給事中李樂、張鯨在宣大閱視長城鼎建,有沒有出什麼問題?”

朱翊鈞問起了宣府大同的長城鼎建,這王崇古二百萬兩銀子砸下去,超過了十九萬力夫在邊方勞作,這萬一修著修著成了元末治理黃河,挖出個莫道石人一隻眼,攪動黃河天下返來,才是麻煩。

馮保搖頭說道:“王崇古這白花花的銀子都花了出去,並無大事,其實這件事王崇古討巧了,這些力夫修完了長城,難道還能回籍不成?也就留在了宣府大同兩地,充實邊方,開墾荒田,京營副總兵馬芳上奏說,開春他回宣府大同主持邊方墾荒,到六月份歸京。”

“按照之前王崇古邊方發實物軍餉,朝廷監察無誤後,給銀,這筆錢,王崇古總是能賺回來的。”

朱翊鈞錘了錘腿,嗤笑了一聲說道:“王崇古還是蠻會做生意的嘛,一魚兩吃,這力夫拿了他的銀子,不僅要修長城,還要給他當墾田種糧,當真是一點虧都不肯吃。”

馮保想了想說道:“那是,蒲州王氏那可是山西權豪之戶,王崇古的大哥王崇義也是晉商之一。”

朱翊鈞有些奇怪的問道:“說來也怪,上次宋陽山、汪道昆等一眾被南衙的權豪們給擺了一道,這擺的是宋陽山、汪道昆,打的可是元輔先生的臉,元輔先生這就忍了?”

“忍不了。”馮保非常瞭解張居正,這口氣,張居正要是忍了,那就不是張居正了。

張居正主打的人設,就是眥睚必報,為了不讓自己塌房,也不會就此放過才對。

“那元輔先生在等什麼?”朱翊鈞有些奇怪的問道。

馮保搖頭,他還真不知道張居正在等什麼。

張宏在一旁小聲的說道:“元輔先生在等俞帥安頓好,俞帥剛剛清理了十八寨,手中有一堆的俘虜,要把這些俘虜挑揀出來被裹挾上山的良善耕種,才能繼續追擊。”

張宏的義子張誠,人在松江府做提督內臣,知道的更清楚一些,這些個俘虜,就是限制了俞帥再次出擊的枷鎖,需要把這部分的俘虜消化掉,才能繼續動作,俞帥不能動,則張居正不會動。

朱翊鈞不住的點頭說道:“嗯,戚帥講過,戰爭都有間歇,一部分原因是軍士們需要修整,一部分是這些俘虜需要消化,才能繼續,你說的有道理。”

“這幾日四千多個舉子都進了京,全楚、全晉、全浙、全齊會館都開了館,馮大伴辛苦一趟。”

“正好吏部尚書張翰說:元輔先生這從一品六年考滿,請加恩賞,就加正一品俸,恩賞一番,讓元輔先生不必推辭。”

朱翊鈞寫好了敕諭,交給了馮保。

馮保趕忙俯首說道:“臣遵旨。”

馮保領了敕諭,等待著小宦官們先去通傳,而後才去了全楚會館。

此時的全楚會館人聲鼎沸,雲貴川黔的學子,都會入這全楚會館;而陝西、山西、河南等地的學子,都會到全晉會館;南衙、浙江、福建、兩廣、江西等地的學子會到全浙會館;而山東、河南、南衙部分的學子,會到全齊會館。

齊楚浙晉,四足鼎立。

馮保帶著聖旨來到了全楚會館,拿出了敕諭說道:“文淵閣大學士張居正接旨。”

“陛下敕諭:先生啟沃朕心,平治天下,功在社稷,茲當六年考滿,進中極殿大學士,蔭一子為中書舍人,令支正一品俸,特於例外,加賜蟒衣鬥牛各一襲、賜銀一百兩、紵絲四表裡、鈔五千貫、茶飯五卓羊三隻、酒三十瓶,少示優眷不必辭。欽此。”

“臣謝陛下隆恩。”張居正恭敬的接過了敕諭,頗為感激。

這大過年的,雲貴川黔的學子都看著張居正,心裡不禁要問,咱們楚黨的黨魁張居正,做了一年半的帝師了,做得如何?皇帝是否稱心?外人說再多,不如這大年初一,皇帝恩賞一番,更有說服力。

在全楚會館的學子們看來,這是小皇帝以弟子禮過年拜年來了。

這是皇帝對元輔的尊重,這是小皇帝在給張居正撐腰。

“臣才疏學淺竊據當國輔弼之位,惶恐至極,絕不敢受。”張居正對著馮保說著話,這是辭恩命,就是來往客氣一下。

“元輔就收下吧,陛下特意交待了,不讓推辭。”馮保借了幾步,左右看了看,輕聲問道:“陛下今天問起了南衙查侵佔之事,說,元輔先生這口氣就忍下了嗎?”

張居正笑著說道:“俞帥眼下動彈不得,故無動作,過了年,俞帥能動了,就有動作了,是他們先玩髒的,就不能怪我了。”

“咱家回宮奏稟就是,元輔留步。”馮保得到了答案,也沒多留,就回宮去了。

大年初二各官署開始點卯,初三日奏祭,初四日進春,初五廷議再次開始。

“臣等拜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二十七廷臣俯首見禮。

朱翊鈞小手一揮說道:“免禮。”

“大年初二,宮人張秋菊,玩火引燃了永壽宮的窗欄,此宮女為先帝潛邸舊人,素來放肆,孃親和母親,止欲笞之五十,朕以為不妥。此人罪大,陰結宮外,不可寬宥,杖之三十,髮禁城外安樂堂,年後放歸依親。”

張秋菊,的確是裕王府舊人,是乾清宮伺候李太后的宮人,但是這個宮女仗著自己是潛邸舊人,向來肆無忌憚,張秋菊趁著採買的時候,收了晉黨的賄賂,居中聯絡張宏。

張宏就把這事告訴了馮保,馮保一調查,把事情來龍去脈給查清楚了。

結果還沒有稟報李太后,這張秋菊玩火,差點把永壽宮給點了,李太后覺得是舊人,就用竹板、荊條打五十下好了。

朱翊鈞不肯寬宥,下旨杖三十,逐出禁城,發配安樂堂,安樂堂裡面住著一堆的老宮女和老太監,就是個收容之處。

張居正俯首說道:“聖母慈仁,不忍傷物。陛下君主天下,若舍有罪而不懲,何以統馭萬民,法固有可寬者,亦有不當寬者,宮中府中俱為一體,陟罰臧否,不宜異同,正此之謂。”

“陛下聖明。”

張居正帶頭唱讚歌,同意了小皇帝的處置決斷,顯然太后和小皇帝衝突的時候,張居正更贊同小皇帝的處置。

“陛下聖明。”群臣只好跟著一起唱讚歌,其實這裡面並不是沒有疑慮,按照孝道而言,既然李太后有了處置,遵循孝道,就不該多言。

可是這宮女陰結宮外,若是多說,那是沒事找事,惹自己一身腥。

朱翊鈞坐直了身子說道:“去歲,喪服之祭未過,宮中不設宴,並免去元宵燈火,今歲宮中大宴賜席,但元宵煙火燈架,仍循舊事免去。”

“如今天下民力衰竭,財用大虧,有司束手無策,只能時時加意節約,以備不時之需。朕見外官,知民窮,理當修省節儉。”

鰲山煙火冠春城,步輦龍旌倒褪行。

大明皇宮辦的煙火,是那種燈架如同山一樣的巨型花燈,名叫鰲山燈會,這辦一次,都要三萬多兩銀子,太貴了!

朱翊鈞直接小手一劃,停了這鰲山煙火事兒。

禮部尚書萬士和一聽,趕忙出列說道:“陛下,永樂七年,成祖文皇帝下旨,元宵節起,聽臣民赴午門觀鰲山三日,君臣同樂,喪服之祭已過,恐怕有違祖制。”

這是永樂年間的祖制了,這元宵燈會去年因為服喪停辦,今年還要停?這可是禮樂。

朱翊鈞搖頭說道:“永樂年間,一年歲收三千萬石正賦、近兩千萬石的屯糧和數百萬匹的絲紗。”

“萬曆元年十二月,戶部奏:公私睏乏,山澤關市之利已竭,開納之例未停,各項蒐括靡有空遺,天下春夏稅糧共一千一百九十一萬七千四百五十六石有奇,銀二百七十八萬兩,除歲用外,計可剩銀十萬有餘。”

“你跟永樂年比?歲入還沒軍鎮的屯田籽粒糧多,就是把銀子折糧算上都不如,萬尚書,窮有窮的活法,富有富的活法,現在窮,咱們都省著點,你說是不是?”

屯糧,也就是天下衛所的屯田粒子糧,自從衛所制度敗壞之後,大明朝廷的稅賦一年不如一年,萬曆元年,一千一百萬正賦,折銀才二百多萬兩,不是天子南庫抽分大帆船,國帑一根毛都不剩。

都窮成這樣了,就別窮講究了。

“這麼少?”萬士和趕忙俯首說道:“陛下以佈德修省尚節儉,施仁義,結民心為本,臣為大明賀,謹遵陛下聖誨。”

萬士和這才知道,大明已經窮到了這個份上!怪不得王國光整天摳摳索索,跟個守財奴一樣,壓根就不是守財奴,是根本就沒有。

“廷議吧。”朱翊鈞看無人反對取消鰲山煙火,示意朝臣們可以開始廷議了。

諸廷臣坐定,張居正反手拿出了一本奏疏說道:“崑山顧氏佣奴至松江府尋提刑千戶駱秉良,顧氏家中藏有甲冑、強弩若干,駱千戶突襲顧氏家宅,查而有據,起獲甲冑百餘副,強弩千架,案卷已送至北鎮撫司衙門,陛下聞之嚴旨傳文淵閣,令臣嚴辦此案。”

張居正一出手,就是致人死地。

提刑千戶駱秉良去松江府查汪道昆強淫案,這案子還沒辦,先辦了個造反案。

私藏甲冑、強弩,這可是謀逆大罪!

張居正看著案卷也是頗為感嘆,顧氏佣奴確實存在,這是張居正讓宋陽山安排的人,張居正本來只是想著,北鎮撫司衙門的提刑千戶既然到了松江府,有棗沒棗打三竿,去折騰一趟顧氏,讓顧氏收斂點。

結果,真的查到了甲冑百餘副,強弩千架!

今天去參加婚禮,如果喝大了,晚上那章可能寫不出來,如果沒喝大,就會有!求月票,嗷嗚!!!!!!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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