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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宋,萬曆二年時候,整個世界最為繁忙的貿易中心和港口。

正德十六年,來自西班牙的殖民者,埃爾南·科爾特斯攻破了特諾奇蒂特蘭城,阿茲特克帝國滅亡、墨西哥、古巴、秘魯等地,成為了西班牙的殖民地。

這次的滅國之戰,說起來極為可笑,阿茲特克帝國的統治者蒙特蘇馬二世,不知道他接待的是魔鬼,熱情的接待了西班牙的使團,而後特蘇馬二世就被劫持了。

短短十個星期,偌大的阿茲特克帝國,消失在了歷史的長河之中。

嘉靖十四年,西班牙設立了總督區正式開始了對墨西哥的殖民統治,同年在秘魯的里科峰,西班牙人驚訝的發現,這座四周看似荒涼貧瘠的山峰,是人類有史以來發現的最豐富的銀礦母脈。

西班牙人在發現印加人試圖掩蓋的寶藏,一座銀山之後,欣喜若狂,立即動用了無數印加和印第安奴隸,開採銀礦,幾萬人湧到里科峰,建起了波多西城。

嘉靖四十四年,在貧瘠的伊喬河河邊,萬卡韋利卡城附近,發現了大量的水銀礦,利用水銀可以從礦砂裡提取純銀。

嘉靖三十二年,西班牙人的觸角伸向了東方,幾乎如出一轍的覆滅了呂宋,建立了新的殖民地。

西班牙人在呂宋感受到了這裡的繁華。

對於殖民者而言,遙遠的東方,這裡的人心靈手巧,技藝巧奪天工,能夠做出任何想得到的物品。這裡的絲綢光滑細膩,瓷器玲瓏剔透,茶葉沁人心脾。

從伊喬河開採出水銀,而後運到里科峰提煉白銀,沿著印加人修建的古道,將白銀運到波多西城,和利馬,在兩地的造幣廠中,將白銀壓制成為銀幣,而後在利馬港揚帆起航,或者運回西班牙國內,或者運送到墨西哥的阿卡普爾科港,跨過廣闊的太平洋,向遙遠的東方而去,直達呂宋的馬尼拉。

而此時的呂宋馬尼拉,是整個世界最為繁忙的貿易中心和港口。

這裡有世界各國的產品在此集散,有中國的瓷器和絲綢、印度和波斯的地毯、馬六甲的香水、爪哇的丁香、錫蘭的肉桂、印度的胡椒和棉花,而白銀的購買力在呂宋,要比在墨西哥和西班牙高三倍有餘。

從廣州府電白港、福建月港、松江府到達馬尼拉的航線,非常的成熟,鄧子龍作為一個常年在平倭第一線征戰的將領,熟門熟路的在馬尼拉港上岸。

鄧子龍的身份是商賈,而他的船上運送著一些貨物,這些貨物極受歡迎,名叫佛山鐵鍋。

每一口鍋可以換一枚八里亞爾。

鄧子龍憑藉著過硬的商品,踏入了港口,一上岸,鄧子龍就就看到了一個城堡要塞,格外的刺眼。

這個城堡,就是當初紅毛番建立的橋頭堡,憑藉著水道,進行補給,在很長的時間,呂宋國王都對這個城堡無可奈何。

呂宋遺王索利曼,最終被總督弗朗西科斯殺死,呂宋覆滅,紅毛番建立呂宋總督區,成為了日不落帝國,也開始了殖民統治。

鄧子龍上岸後,船員們便四散而出,消散在了繁華的港口中,開始蒐集情報,這種蒐集對於民用情報是極為高效的,但是對於軍用情報,是極為低效的。

因為紅毛番藏在城堡之中,很少跟外人交流,而大明人、呂宋人、倭人、南洋人都被拒絕進入城堡之中。

鄧子龍走過了這個港口的大街小巷,用紅毛番的貨幣購買了一些貨物,在見識了錢財的魔力之後,他露出了一個笑容,他已經找到了探尋軍事情報的訣竅。

錢在馬尼拉,似乎無所不能。

四散而出的船員在夜裡回到了船上,鄧子龍點亮了一個一盞油燈,他是參將,同樣是夜不收裡的坐塘,專門負責情報的蒐集,而爪探和走報已經蒐集了很多的情報。

第一個爪探開口說道:“我和一個水手聊了很久,這個水手是一個倭人,被紅毛番購買,紅毛番的船,從墨西哥阿卡普爾科港揚帆起航,一路往西行至我們腳下,一般只需兩三個月時間。”

“而返程卻要前往倭國,而後回到墨西哥的地方,需要八個月的時間,十幾年前,紅毛番有一個傳教士名叫烏爾達內塔,發現了黑潮,黑潮稱之為大洋中的河流,順流而行,能節約最少五個月的時間。”

第二個爪探面色凝重的說道:“嘉靖二十九年起,倭亂四起,浙閩廣等地的百姓逃難至此,在河流的對岸聚集,這些百姓務農、打漁、搬運、縫紉等維持生計,沒有他們,馬尼拉城就無法執行,有很多逃難的百姓,他們在大帆船上做些小頭目,呂宋人則是賤籍奴隸。”

“在這裡,除了紅毛番不是奴隸,其他都是奴隸。”

第三個爪探開口說道:“紅毛番之所以要在馬尼拉建立造船廠,是因為可以利用南洋出產柚木,柚木輕且堅固,可塑性強,能有效防止船蟲,而且還能得到廉價的桐油,值得注意的是,紅毛番在馬尼拉一共有兩個造船廠,建造大帆船的造船廠,在那個城堡之內。”

“我們這裡能看的那個造船廠,只建造單桅縱帆船,城堡根本無法進入,任何試探性的詢問,都會引起警惕。”

爪探源源不斷的彙報著情報,而鄧子龍握著鉛筆在迅速的寫寫畫畫,勾勒著馬尼拉的形狀。

鉛筆來自京師的賞賜,陛下的賞賜是非常慷慨的,而這種速寫筆,在情報上,速度更快。

情報在迅速的彙集著。

在政治上,紅毛番在呂宋設定的總督區,是奴隸制,這裡除了紅毛番,其他人都是奴隸,生殺予奪都在紅毛番的掌控下,律法只適用於紅毛番,也只適用於那座城堡。

在軍事上,則是以一千到兩千人的紅毛番構成的精銳,以及近萬餘呂宋人協從,這些呂宋人常常以為自己高人一等,但其實也是奴隸的一部分罷了,精銳裝備了大量的火器,包括了鳥銃,各式火炮,而呂宋人的軍備只是一把刀,最多還有一把弓箭。

在經濟上,支撐者是倭患四起時候,逃難而來的大明人,他們在這裡承受了極大的苦難,但他們同樣是支柱,是勤勞的生產者,瓷器、火藥、硫磺、鋼、鐵、水銀、銅、麵粉、乾果、紡織品、船舶等等皆由大明人生產。

在文化上,呈現出了多文化交匯的神奇狀態,這裡的人信仰各有不同,殺戮或者說底層互害,極為平常,這是奴隸制的基本表現,人為的劃分奴隸與奴隸之間的區別,利用他們的矛盾讓他們彼此傷害,不會威脅到奴隸主地位。

鄧子龍收集了所有的情報,面色嚴肅的說道:“我們的敵人比我們想象的還要強大,但同時也說明了,我們找到了倭患屢平不絕的原因,這裡,就是紅毛番的老巢之一。”

倭寇的成因極其複雜,雖然大規模的倭患已經平息,但是小股倭患還是會不斷的犯邊入寇,而紅毛番毫無疑問是其中的原因之一。

“我明天親自前往營堡,探查敵情。”鄧子龍再次分派探查的任務。

情報工作,作為坐塘的鄧子龍極為擅長,這些情報,會每個月透過商船前往廣州府彙報給瞭山,也就是總兵張元勳。

次日的清晨,鄧子龍出發前往了營堡,這座石頭城堡的城牆是完全石頭製作而成,圍十里有餘,城牆高約三丈,底寬約三丈,城牆外表面並不適合攀爬,甚至可以說不可攻陷。

因為這裡所有的城牆都是不規則的,並不是方正,而是凹凸有別,每隔一段,就會有突出的城樓,而在城樓上有臼,裡面放著火炮。

在城牆下,護城河之上,是一圈女牆,高不過一丈,和城牆相連,形成了一個寬約兩丈的月臺。

護城河水深三丈寬,而在護城河之外,這是一個個的緩坡,這個緩坡在士兵衝鋒的時候,速度會減緩同時也完全處於火炮、火銃、弓箭的射擊視角之下。

營堡完全和海洋連線,有水門兩座,是補給的入口。

呂宋遺王索利曼拿這個城堡沒辦法,鄧子龍看這個營堡,也是無從下口,這個烏龜殼子,只要能夠撐一段時間,就能獲得補給,這對於攻城而言,是一個極其糟糕的訊息。

透過城門,可以看到城內的地面完全的石路,聳立的大教堂、巨大的廣場和廣場盡頭的市政廳。

鄧子龍轉了一圈後,開始探查城堡內部,鄧子龍探查敵人的營堡,不是翻牆、不是游泳透過水門、不是藏在往營堡運輸菜戶車下、也不是帶著人硬闖,而是是大搖大擺的走進去的。

他直接走進去了!

馬尼拉是一個貿易繁茂的城池,這裡只要有銀子,可以買到一切,包括通行證。

大明皇宮的宦官們利用職權之便,讓文人墨客偽裝成各種身份,進皇宮裡看看天子居所,而這個營堡也是如此,只要有銀子,同樣可以偽裝成任何的身份,在裡面如入無人之境的探查。

鄧子龍從來不是一個古板的人,他花了一些銀子,扣上了一個帷帽,將自己幾乎遮掩了起來,以景教信徒的身份,走進了這個神秘的營堡之中。

他還去了大教堂虔誠的作了禮拜,至於他到底有幾分恭敬之心,那只有鄧子龍自己清楚了。

鄧子龍做完了禮拜,就開始探查,這裡的街道並不是很寬闊,大多數都是二層樓和三層樓建築,一樓太過於潮溼,不適合住人,而房屋是錯落有致的紅瓦白牆。

鄧子龍的探查進行了整整兩個月有餘,甚至在有錢能使磨推鬼的作用下,大明參將鄧子龍認識了紅毛番總指揮高第、勒比撒裡等高階軍官,鄧子龍作為大商人,甚至被總指揮請到了市政廳一探究竟。

萬曆二年六月,鄧子龍告別了總指揮高第、勒比撒裡,和他這個月剛剛認識的紅髮美人羅莉安依依惜別,踏上了返航的道路。

鄧子龍沒有和羅莉安發生什麼關係,主要原因是這個女人不洗澡。

鄧子龍真的很難理解,這幫紅毛番,在修建城池、奴隸制統治、貿易、文化等等都有獨到的一面,為何偏偏就是不肯洗澡,眉眼看起來極為端莊的美人,不洗澡,走近了會有一種難聞的氣味,甚至能看到蝨子來回爬動。

這讓鄧子龍很難接受!

雖然這個美人反覆的暗示鄧子龍可以更進一步。

鄧子龍在回航的十幾天時間內,將所有關於馬尼拉的情報分門別類的整理,幾番印證,彙整合冊,最後得到了一張馬尼拉的佈防圖。

鄧子龍回到了南澳島時候,看到了大明的北斗七星旌旗在南澳島懸掛,就知道招安事已了結。

他上岸的時候,只看到了林阿鳳,沒有看到另外兩位當家人。

“部堂也在島上,他昨日來的,明天要走,鄧參將請隨我來。”林阿鳳和梁守愚迎接了鄧子龍。

鄧子龍還在盤算著呂宋馬尼拉的事兒,有一搭沒一搭的問道:“另兩位當家人呢?”

“被我殺了。”林阿鳳略顯尷尬和無奈的說道:“他們總覺得我選的路不對,他們認為,我們接受了朝廷的招撫,明面上是招撫,不過是為了更簡單的蕩寇,是一個陰謀,然後他們兩個糾集了一些人,要殺了我,立刻征伐馬尼拉。”

“然後就被我殺了,他們其實不明白,擺在我們面前的看似有兩條路,其實就只有一條,馬尼拉的紅毛番其實很厲害,我們只是海寇,很難說能打得過紅毛番,南下不過是窮途末路亡命一搏。”

“朝廷願意招撫,還不如接受朝廷的招撫,背靠大樹好乘涼,才有可能真的拿下馬尼拉。”

水滸傳十分的風靡,而林阿鳳被視為水泊梁山的宋江,那個投降的傢伙,並不討人喜歡。

“你很聰明。”鄧子龍對林阿鳳的想法頗為認可。

林阿鳳一路走過了水寨,雖然才短短的三個月,這裡卻換了模樣,之前路邊腐爛的屍體消失不見,那些個面露菜色、瘦弱的海寇們終於有了幾分精神,南澳島水寨已經煥然一新。

殷正茂是過來視察的,招撫完全由總兵張元勳負責,打理了三個月時間,殷正茂才被請了過來。

殷正茂到南澳島,是一種態度,對招撫之事做一個承諾。

兩廣地區的地方官吏、權豪、倭寇、紅毛番、亡命之徒,對殷正茂都非常認可,他的信譽極為堅挺,說要蕩寇平倭,就絕對不會留下一個爛攤子,說要拆門搬床,就絕對不會留下門檻。

信譽堅定殷正茂到南澳島,算是安撫了這些以前是海寇的心。

殷正茂也是有什麼說什麼,南澳島的練兵,是為了打下馬尼拉,立下非常之功,才能將功贖罪,若是打不下來,那萬事皆休,他這個部堂,都不見能討到好出去。

鄧子龍將在馬尼拉的所見所聞,從頭到尾詳細的稟報了一番。

鄧子龍總結性的說道:“這座城堡看似不可攻陷,從戎事的角度來看,它的防禦是無懈可擊的。”

殷正茂笑著說道:“天底下有不可攻陷、無懈可擊的城池嗎?”

“沒有。”張元勳笑著說道:“我短時間內至少想到了九種辦法弄死城中的紅毛番,在火炮面前,怎麼可能有不可攻陷的城池呢?”

張元勳說這話,可不是開玩笑,他是基於多年來的戰爭經驗總結到的,這麼些年,倭寇也不是沒有攻陷過大明的城池,攻城在火炮出現之前,確實困難,紅毛番建堅城營堡,這種做法,也就能欺負欺負沒有火炮的番夷罷了。

“折銀三十五萬軍餉。”殷正茂看著鄧子龍笑著說道:“已經湊齊了,鄧參將沒辦法拆門搬床了。”

鄧子龍頗為擔憂的說道:“權豪之中也有和紅毛番互通有無之人,我在馬尼拉同樣看到了大明的商賈。”

“馬尼拉港口,幾乎每天都有三十到四十艘的大明二桅帆船到達馬尼拉,我們要攻打馬尼拉的訊息一旦被權豪之家知曉,紅毛番也就知道了。”

殷正茂笑著說道:“這就是我在這裡的原因,這裡是一座島,更容易保密。”

“部堂考慮周到。”鄧子龍聞言,立刻明白了殷正茂防著那幫權豪呢!

所以才要在島上訓練這些招安來的海寇,而且募集軍餉,也沒有對權豪說明到底去哪裡平倭。

張元勳面色古怪的說道:“大多數權豪都認為,是他們在賀表裡說部堂貪腐,部堂在打擊報復,所以才要了三十五萬兩銀子,也確實如此,畢竟這次連床都搬走了,所以這次募計軍餉還算順利。”

“啊?哈哈。”鄧子龍呆滯了一下,只能說,權豪們是真的有點怕殷正茂。

一時間,整個聚賢堂充滿了歡樂的空氣。

次日殷正茂回到了廣州府,和張元勳制定了作戰計劃後,透過驛路火速的送回了京師,他們計劃在八月中旬,發動對馬尼拉的進攻,因為那個時候,滿載貨物的大帆船離港,是馬尼拉紅毛番實力最弱的時候。

七月初,兵部收到了塘報,塘報從左順門送進了宮中,朱翊鈞在習武之後,看到了殷正茂的塘報。

在塘報中,殷正茂依舊沒有說明他貪腐的原因,養兵自重這種事,私底下幹是一回事兒,上稱,就是另外一回事兒。

朱翊鈞收起了塘報,看著馮保憂心忡忡的說道:“馮大伴,緹帥的病,好些了嗎?能起床走路了嗎?”

“緹帥是舊傷復發,和成國公都是當年守備京師受的傷,這個年紀一旦舊傷復發…陳太醫已經盡力了,緹帥四月就病了,已經拖到了現在,就這幾天了。”馮保面色悲痛的說道。

“神醫李時珍還沒找到嗎?”朱翊鈞眉頭緊皺的問道。

馮保俯首說道:“已經在進京的路上了。”

朱翊鈞握著塘報,站在武功房深吸了口氣,露出了一個勉強的笑容說道:“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一會兒,我帶著陪練去看看緹帥去。”

朱翊鈞換了身衣服,拿著塘報,向著成國公府而去。

陪練們並沒有進門,他們作為弟子過來送一程朱希孝。

陳實功的醫術在解刳中已經有了長進,但是這舊傷復發引起的一系列併發症,還是讓朱希孝極為痛苦,從四月起,季節轉換朱希孝偶感風寒,一病不起,很快一條胳膊就不能好好用,不到三天,朱希孝便不能行道了。

在病痛面前,死亡反而是一種解脫。

“緹帥,朕來看你了。”朱翊鈞走了進去,看到了靠在榻上的朱希孝走了過去。

朱希孝面若金紙,隔著麵皮,泛出來帶著死氣的黃綠之色,似乎每喘一口氣,都在召示著死亡的倒計時,似乎陰陽之間隔的那道線,已不復存在,已然跨越進行中。

朱希孝想行禮,只是想起自己已經不能下地走路了,才虛弱的說道:“陛下。”

“這是臣這些年…寫的《籌邊六策》,臣從來未在邊方履任,這奏疏不過是誇誇其談,就不讓陛下見笑了。”

朱希孝指著一個盒子,裡面是一本奏疏,上面是籌邊六策,他只是北鎮撫司的緹帥,對邊方之事不是很瞭解,他只是想說,他和他哥哥朱希忠一樣,都憂心國事,但是能力有限,不能做的更多。

“陛下,陛下,李時珍入京了,馬上就到了!”張宏從外面急匆匆的跑了進來,氣都喘不勻但還是快速的把話說完了。

沒一會兒,略帶著些白髮、精神矍鑠、醫倌打扮的李時珍,挎著一個醫箱就急匆匆的走了進來。

“莫要多禮,快快給緹帥診治一番。”朱翊鈞沒讓李時珍行禮,先看病,生死攸關!

李時珍放下了醫箱和陳實功溝通了一番,而後為朱希孝切了切脈,在所有人期盼的目光之中,李時珍搖頭說道:“陛下,草民無能,緹帥已經藥石難醫,陳太醫能拖到現在,已經是神醫了。”

“哦。”朱翊鈞有些呆愣的說道:“哦,朕知道了。”

“陛下,臣要走了,陛下習武的事兒,臣不能多看顧了,臣其實沒什麼才能,也沒什麼本事,只是恰好是緹帥,才做了陛下的武藝老師,若是說什麼事兒,放心不下,就是沒看到大明軍容再耀天威的那一天。”朱希孝笑了笑,這段話說起來已經很是費勁了。

朱翊鈞拿著奏疏頗為確切的說道:“快了,殷正茂從極南來了奏疏,上奏對呂宋動兵的事兒,規劃十分周詳,北虜厲害,紅毛番也不遑多讓,朕覺得殷正茂他們能贏,緹帥再等等,再等等就看到了。”

“哦?那很好,很好。”朱希孝說完,便露出了一個輕鬆的表情,勾出了一抹笑意說道:“很好啊。”

“他在極南又搶了不少權豪,還把人家的床給搬走了,極南縉紳怨聲載道…”朱翊鈞一直站在朱希孝的床前,絮絮叨叨的說著大明的事兒。

比如浙江巡撫、福建巡撫,都在考成法下,開始了一條編法的推行,大明正在蒸蒸日上。

朱翊鈞一直在說,朱希孝卻沒有了半點的反應,這個在刺王殺駕案中,和張宏一起擒住了王景龍的緹帥,自己的武藝師父,最終還是沒能扛得住歲月的無情。

張宏終於忍不住上前低聲提醒道:“陛下,緹帥已經走了,緹帥沒什麼未了的心願。”

朱翊鈞停了下來說道:“朕知道,讓禮部擬諡號吧。”

小皇帝收斂了下自己的情緒,反覆告訴自己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他轉頭對李時珍說道:“李神醫一路辛苦,好生休息幾日,再到解刳院坐班吧。”

“草民領旨。”李時珍趕忙說道。

朱翊鈞離開了成國公府,他忽然站定,看著‘敬怡園’的招牌看了很久,定襄王朱希忠喜歡花草,朱希忠走後,朱希孝就一直在收拾這個花園,小皇帝聽朱希孝說過幾次。

這花園剛收拾好沒多久,在嘉靖年間,勳貴之上的朱希忠和朱希孝的兩兄弟,就相繼離開了人世。

“讓禮部給諡號贈官吧。”朱翊鈞收回了目光,對著馮保說道。

柱國、太子太傅、掌錦衣衛事、後軍都督府左都督朱希孝,萬曆二年四月病,六月薨逝,贈官太傅、諡忠僖。天子震悼,給齋糧、麻布、金幣、鏹寶等,輟朝一日,詔禮部等官司治葬。

內閣次輔呂調陽撰神道碑文,兵部尚書譚綸正書,刑部尚書王之誥篆蓋,極盡哀榮。

在輟朝一日之後,大明的官僚機器,恢復了運轉。

七月初七,陽光明媚而炙熱,朱翊鈞等朝臣們見禮之後,開口說道:“緹帥病故,朕痛心不已,北鎮撫司緹帥空缺,朕已令趙夢祐為緹帥,任錦衣衛掌衛事都指揮使。”

趙夢祐是嘉靖四十四年武進士出身,是緹帥的熱門競選人,趙夢祐的兒子趙貞遠是勳衛,在宮裡給小皇帝當陪練。

這個任命讓人頗為意外,幾乎所有人都認定在,南衙四處抄家的提刑千戶駱秉良,會掌錦衣衛事和北鎮撫司衙門,但是陛下卻安排了趙夢祐接掌。

而且,這個人事任命,沒有透過廷議、沒有透過內閣輔臣,是宮中聖旨。

廷臣們的目光看向了站在正中間的張居正,陛下沒有經過廷議內閣,這份任命,元輔又如何看待?

而且,趙夢祐和張居正其實有舊怨,小孩沒娘說來話長,趙夢祐的弟趙夢祥曾經犯了案,趙夢祐找到了戚繼光的門路,求告到了全楚會館,請張居正幫忙。

但是張居正沒有幫忙,趙夢祥因此被褫奪了武舉人的功名和官職,這算是結下了樑子。

“陛下聖明。”張居正俯首說道,對於緹騎的任免,沒有質詢,更沒有行使內閣權力,封駁陛下的聖旨。

群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伱,只好跟著說道:“陛下聖明。”

吏部尚書張翰出列俯首說道:“陛下,這是否有所不妥?臣聽聞趙千戶辦案,便辟詭黠,善鉤人意向,而且貪腐有據,不適合擔任如此要職。”

張翰還真不是作為張居正的黨羽,反對趙夢祐的任職,而是切實的站在吏部尚書的角度,認為趙夢祐不能任事,趙夢祐名聲不好,這個名聲不好主要集中在三個方面,第一構陷,第二貪腐,第三連坐,跟朱希孝不能比,跟陸炳就更不能比了。

張翰為吏部尚書不是一事無成,而是切實的知道,緹帥這個位置不好乾,夾在內廷和外廷中間的北鎮撫司,萬事都要考慮周全,做事處處都要小心,而趙夢祐,並不是個合格的人選。

張翰俯首說道:“若論賢,臣推舉提刑千戶駱秉良。”

駱秉良在南衙乾的是抄家的活兒,張翰不是屁股歪了,而是覺得駱秉良方方面面,都比趙夢祐強,畢竟駱秉良的兒子駱思恭,天天都跟小皇帝對打,簡在帝心,聖眷正隆,而駱秉良辦案,素來謹慎,辦得顧氏抄家案,那叫一個乾淨利落,不留後患。

朱翊鈞搖頭說道:“駱秉良在南衙,南衙的事兒,幾年內離不開他。”

朱翊鈞此舉,自然是站在皇權的大楯下的一次小小的權力試探,也確實是沒人可用,一共兩個候選人,駱秉良當然是最好人選,可是南衙的事兒,需要駱秉良,駱秉良不在南衙,那些個權豪,指不定又要翻出什麼風浪來。

“陛下處置有方。”張翰琢磨了下,也不能萬事都求盡善盡美,不再上諫。

朱翊鈞看向了張居正問道:“先生以為呢?”

“臣以為善。”張居正再次俯首說道,贊同皇帝陛下的處置,趙夢祐這個人過去的名聲是差了點,但不能總是用老眼光看人。京中任事,張居正是能不開口就不開口,這是皇權的核心。

“那就廷議吧。”朱翊鈞小手一揮,笑著說道。

張居正拿出了一本奏疏,面色複雜的說道:“翰林院編修吳中行,彈劾首輔移親就養,接養父親入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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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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