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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夫子的儒學是有值得批判的地方,尤其是在後世不斷演化出的僵化儒學,連孔夫子的後人,最新的奉祀官孔聞音都訓斥賤儒們不是人,把人當成草芥之後,自己就變成了草芥,但夫子本人是非常崇尚禮法的。
按照周禮:天子七廟、諸侯五廟、大夫三廟、士一廟、庶人無廟,按照孔夫子的生涯而言,夫子死時是庶人,他帶著弟子周遊列國,返回魯國之後,也是修書,庶人無廟,而當今富麗堂皇的孔廟,毫無疑問是違背孔子本人的意願,違背孔子本人對禮法的追求。
孔府被緝拿入京在查辦的過程中,這個富麗堂皇的孔廟,反而成了一個問題,完全推倒?還是維持原樣任由春秋歲月的侵蝕,還是改為一個供天下仕林瞻仰之地?
皇帝最後給出的決定是,變成皇莊,而後供天下儒生祭奠拜謁。
孝宗所賜的杏壇二字,立在了杏壇之處,而仁宗皇帝賜下的風磨銅贔屓,則代替掉元代的贔屓,去掉孔夫子和十哲人的冕旒,定時開放,定時修繕。
孔廟成了帝王的皇莊,而且還不收錢供給天下儒生拜謁,但是拜謁的過程中,決計不可無禮,無禮的話,士林必然會對其口誅筆伐,但是皇帝的懲罰很簡單,在曲阜孔廟無禮,會有罰款。
比如隨地扔垃圾、隨地吐痰、大聲喧譁、亂踩草坪、破壞公物、無理取鬧、尋釁滋事等等,都有不同規格的罰金,最高處罰超過千兩。
在孔廟有禮就可以免費遊玩,在孔廟無禮,就要面臨幾近於天文數字的罰款。
朱翊鈞一點都不擔心皇莊如此經營孔廟,會賠錢,賤儒們在素質這塊,是決計不會讓皇帝陛下失望的。
有的時候,免費的,反而是最貴的。
這樣一來,既照顧了孔夫子的顏面,又維持了孔廟的修繕。
張居正是很清楚這件事的,他作為臣子是無法對孔府做任何事的,這些都得陛下來。
朱翊鈞那句感慨,得庸相百,不若得救時之相一也,其實是亡國之君朱由檢在最後時候,對著朝臣們說的一句話,後來,那些朝臣們就都沒來上朝,因為第二天,闖王李自成就已經開始進城了。
若是張居正真的到了崇禎皇帝的手裡,大明就得救了?其實不然。
從人事上講,崇禎皇帝本人喜歡推諉責任,沒有擔當,張居正幹這些事兒,耳根子軟的崇禎皇帝被鼓譟幾句就會殺人;從時機上講,張居正攝政,是因為主少國疑的特殊歷史階段,而崇禎皇帝登基的時候已經成年了;從時勢上講,張居正在萬曆初年推行新政的背景是,東南倭患逐漸平定,西北和俺答汗達成了和解,外部環境穩定,而內部仍有極強的行政力量,能夠推進新政。
張居正面對明末的局面,也只能說一句,氣數已盡。
因為外部環境已經無法穩定,內部行政力量已經完全缺位,就是張居正看到這些事兒,也能撓頭,無計可施,張居正又不是無所不能之人。
拋擲南陽為主憂,北征東討盡良籌,時來天地皆同力,運去英雄不自由。
諸葛亮拋棄了南陽諸葛廬的隱居生活,為了答謝三顧茅廬的知遇之恩為主上奔波,南征北討,運籌帷幄,鞠躬盡瘁,世勢順利的時候,就像是天和地也都在幫他,時運去了之後,連即便是英雄,也難免氣短,只能嘆一句:悠悠蒼天,何薄於我。
這句詩是寫諸葛亮的,用在張居正身上,也非常的應景。
“王次輔,最近我不在國朝之中,這個遷富戶入京看見了,可是這選官遴考之事,進行的如何了?”張居正對這件事非常的關切,但是事情的進展不會在奏疏中體現,張居正透過宮裡送來的奏疏,根本不知道具體的推行進度,而吏治又是張居正新法的核心驅動力。
“陛下定下了五月初三開考,題目的話,唉。”王崇古嘆了口氣無奈的說道:“宜城伯是知道的,咱們大明學子們,別說考中進士,就是考中了舉人,那都是人中龍鳳,哪個不是聰慧過人?算學還好些,唯獨這個矛盾說,愁死人了。”
正如王崇古判斷的那樣,算學的確很難,但還能學一學,可是矛盾說這個東西,他不實踐就是無法徹底理解,無法理解怎麼作答,這就陷入了一個死迴圈裡,那就是要做官就要先實踐,可是要實踐又要先做官。
皇帝這一招直接搞出了一個走不出去的迴圈。
“我明白了,原來王次輔的監當官,是為了這個事兒。”張居正恍然大悟,原來王崇古這麼費勁盡力的搞這個事兒,目的落到了這裡。
監當官需求極大,這類的基層官員是一個很好的實踐機會,對於理解矛盾說,這就是最好的機會,當然,監當官不是那麼好做的,蘇轍已經是非常非常能幹計程車大夫了,依舊會暮歸筋力疲廢,輒昏然就睡,不知夜之既旦。忙的天昏地暗。
張居正的話,其實就是在提醒王崇古,他在奏疏上下印,目的是在官員和吏員之間,再加一個監當官,這類的監當官就是官員的蓄水池,預備役,要在監當官的位置上做出成績來,那透過了考試之後,不敢說是賢良,但絕對算得上是合格。
“宜城伯果然厲害。”王崇古趕忙說道。
張居正十分客氣的說道:“哪裡哪裡,還是王次輔思慮周全,果然是人在其位則謀其政,我這丁憂了,倒是沒看出來王次輔這番用意來。”
“哪裡,哪裡,宜城伯府不說,我也沒想到還有這一層,感謝宜城伯府提點。”王崇古再次擺手說道。
這一下就互相鼓吹了起來,這就是典型的客套,商業互吹,一個說我沒想到你這麼厲害,一個說我沒你想的那麼厲害還是你提醒我才知道,主打一個互相給面子。
其實,王崇古在拿著監當官制度出來說事的時候,自然想到了這一層,而張居正一看到,也想到了,都是千年的狐狸,只不過是說給高拱聽而已。
高拱久不在朝,已經失去了對政治政令的靈敏了。
“虛偽!”高拱再甩袖子,這是真的虛偽!
王之誥在旁邊看著直樂呵,遊七走了進來,俯首說道:“先生,徐階的長子徐璠和高啟愚在門外求見,遞的拜帖是格物院博士。”
“讓高啟愚回吧。”張居正想了想對著遊七說道。
“先生。”遊七面露不忍的說道,自從被張居正逐出師門之後,高啟愚數次前來拜見,張居正都沒見,這出使泰西,立了天大的功勞,為國效力回到了大明,張居正仍然不肯見。
是不是有點過於不近人情了。
張居正擺了擺手,說道:“讓他回吧。”
“是。”遊七無奈,勸也勸了,張居正不肯見,遊七也毫無辦法。
“既然宜城伯有客,我就不多叨擾了,改日再來拜訪。”王崇古事情已經聊完了,連客套話都說完了,立刻起身告退。
出了門之後,王崇古正好看到徐璠進門,高啟愚被拒之門外,高啟愚那失落的模樣,連王崇古和王謙這樣的壞人,都有點於心不忍了。
“都說一個徒弟半個兒,這個高啟愚拜到宜城伯門下也好多年了,怎麼就如此狠心呢?”王謙打了個冷戰,張居正是真的無情,這年頭,拜師大抵就是認了個爹,而收徒,幾乎等同認了個兒子,在朝為官,一輩子見爹的次數都沒有見恩師的次數多。
高啟愚立了天大的功勞回到了京師,依舊沒有得到恩師的認可。
王崇古看著高啟愚離開落寞的背影,無奈的說道:“高啟愚辦的事兒,張居正不能見他,見了他,陛下怎麼想?百官又要攻訐張居正了,他只能這麼做。”
王謙倒不是很認同的說道:“陛下其實不在意的,肯讓高啟愚繼續為官,其實已經是格外恩典了,高啟愚可是僭越之罪。”
“僭越之罪,謙兒啊,我懷疑伱在指桑罵槐說你老爹啊。”王崇古眉頭一皺,總覺得不對勁兒,立刻聞出了這句話到底在說什麼,這個帶孝子,根本就是在陰陽怪氣他老爹!
“這可是父親自己說的。”王謙眉頭一挑,樂呵呵的說道。
“借你環首刀用一用!”王崇古確認之後,打算借車伕的刀,來個當街殺子。
這日子沒得過了!
張居正不能見高啟愚,張居正的政治繼承人陛下,他的張黨是交給陛下的,而高啟愚的行為,是完全違逆這一路線的,所以高啟愚不死是皇帝法外開恩,給了張居正這個面子,師生情誼已斷。
朱翊鈞真的不介意,這人心隔肚皮,國朝不寧的時候,都有自己的想法,張居正就是再厲害還能管得住手下所有的人?
可張居正十分的在意,時至今日,仍不見高啟愚。
朱翊鈞人在文華殿,翻動著手中的奏疏,一邊翻動,一邊抬頭看著兩位戶部堂上官,大司徒閣老王國光,戶部尚書張學顏,這兩位都頗為期盼的看著大明皇帝。
“國帑這一下子掏出七百萬銀,要跟朕一起投資開海事兒嗎?”朱翊鈞看完了奏疏,還以為自己看錯了,王國光和張學顏覲見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給陛下送錢,而且一送就是七百萬銀。
這七百萬銀,絕對不是個小數目,等同於十四個先帝陵寢,是不影響國朝度支的一筆額外的、富餘的、拿出來投資的銀子,現在朝廷真的闊綽了。
清丈還田,的確是能夠緩解大明財政壓力。
王國光俯首說道:“陛下聖明,就是這個意思,跟著陛下賺點錢,錢在國帑裡放著也下不出小銀子來,陛下不是說過嗎?銀子總是流向最不缺銀子的地方,陛下不缺銀子,所以銀子都流向了陛下。”
“國朝可以自己投資,為何要找朕呢?”朱翊鈞仍然不確信,內帑和國帑鬥了這麼些年,內帑問國帑要三十萬銀,都能撕的你死我活,這下好了,直接拿出了七百萬銀出來,實在是讓朱翊鈞有些無法適應。
要知道,王國光可是天下第二摳!
“不對,不對。”朱翊鈞一擺手,看著王國光說道:“今天朕才用十二條五桅過洋船,換了萬里海塘的種植園,今天下午,這奏疏就到了,感情大司徒是不見兔子不撒鷹啊!”
“跟著陛下有錢賺。”王國光非常確切地說道,這本奏疏能透過部議,還是大明皇帝個人的信譽堅挺,同時這個賺錢的能力,有目共睹,紅毛番就下單了一千六百萬銀,這是何等恐怖的盈利能力。
一條五桅過洋船造價不過五萬銀,賣就賣二十萬銀,這銀子哪有這麼好賺的!
“唯利是圖!”朱翊鈞看著奏疏,思考了片刻說道:“大司徒,你不老實,你在轉移話題,朕問你,你為什麼要找朕呢?國朝也可以自己去南衙投資啊。”
王國光也十分坦率的說道:“陛下,這七百萬銀真的朝廷去投資,怕是一厘錢都收不回來,這到時候就是追欠,也沒地方追欠去,現在還開海了,這幫蛀蟲吃了之後,逃之夭夭,去哪兒追欠去?”
“還是透過陛下的好,陛下的錢,追欠起來方便。”
朱翊鈞能說什麼?帝制的先進性?
拿朝廷的錢是貪墨,拿陛下的錢是造反,貪墨還需要查辦,造反只需要平叛抄家就是了,所以,王國光寧願給把陛下,讓陛下以個人的名義投資,他也不肯透過朝廷的條條塊塊去分這筆錢,這筆錢被人給侵佔了,坐失之罪,他王國光要揹負這個罪名的。
朱翊鈞理清楚了王國光的思路之後,看著王國光,指了指自己說道:“朕怎麼感覺被大司徒給利用呢?”
“臣惶恐。”王國光只是惶恐,他沒有否認,他就是這麼想的,利用皇帝賺錢。
朱翊鈞拍了拍桌子,滿是笑意的說道:“你惶恐,你一點都不惶恐,欺天了!”
他拿起了大印,蓋在了王國光的奏疏上,卻沒把奏疏還給王國光,而是讓馮保去了內閣,這筆銀子可不是王崇古那筆銀子,需要有投資契約的,朱翊鈞承諾年化4%的利息給國帑兌付。
王崇古那一千萬兩,朱翊鈞給不給,給多少,那都看皇帝的意思,沒有明確規定分紅的比例和利息,完全看朱翊鈞的良心,而國帑的這筆錢,則是個固定的利息。
4%看起來不多,可是戶部可以不停的追加投資,而且,如果國朝有戰事,皇帝就要想辦法把本金還給國帑,維持國朝運轉。
如果朱翊鈞不給呢?也沒什麼大事,不過是國失大信,人心啟疑罷了。
“對於萬里海塘的種植園,大司徒有什麼想法嗎?”朱翊鈞詢問著自己生意合夥人,現在,王國光代表國帑是以生意合夥人的身份,在討論經營問題。
“朕比較顧慮,這些種植園,大明百姓們不肯前往,佔據了統治階層的主體人口的絕對數量不夠多,朕擔心這些種植園,無法長治久安,更加明確的說,大明百姓故土難離,恐怕種植園之事,做不成。”朱翊鈞說出了自己的擔心。
王國光看著陛下,而後思慮了片刻,選擇了實話實說:“陛下,多慮了,咱大明,只缺生計,不缺人丁,桃吐山上挖白土的漢人比俘虜還要多,這也是侯於趙、周良寅在大寧衛、會寧衛、彰武等地屯田,能夠屯的出來的原因。”
“只缺生計,不缺人?”朱翊鈞疑惑的重複了一遍。
王國光嘆了口氣說道:“陛下,天下困於兼併。”
“朕明白了。”朱翊鈞思索了片刻,聽懂了王國光的意思,故土難離,其實說的是活得下去的人,活不下去的時候,總要以活下去為第一目標,天下困於兼併,失地的農戶數不勝數,出海就成了一個選擇。
朱翊鈞深居九重,哪怕是已經用了所有手段去了解生民苦楚,但思考問題的時候,還會有一些自以為是,出海在當下,仍然是一個風險極大的行當,出海的人幾乎都是活不下去,才去海上討生活,他這個認知是沒有問題的,他只是低估了生民苦楚的數量。
這個絕對數量,完全足夠了。
張居正這一句天下困於兼併,雖然只有幾個字,卻顯得格外的沉重。
這個時候,張居正和皇帝的新政,就發生了衝突,開海和天下清丈還田,就產生了根本性的矛盾,清丈還田,是為了讓勢要豪右們把田畝還給陛下,如果真的做到了天下清丈還田,那百姓們安居樂業還會出海?
這清丈還田耕種需要人,拓土開邊需要人,開海還需要人,大明的人丁,能夠滿足嗎?
答案是肯定的,因為大明人真的很多,兼併問題的嚴峻,遠比朱翊鈞想象的更加劇烈,還田只在大明的南衙十四府進行,杭州和蘇州緊鄰,但杭州也只是進行了清丈,並沒有進行還田。
朱翊鈞開始跟王國光梳理這2707萬兩白銀的投資。
直接投資,主要的還是船廠的產業鏈的建設,這個船廠的產業鏈是很漫長的一個投資,海事學堂需要擴建,培養舟師的同時,也要培養水手,同時在各處投產船廠、桐園、鉚釘廠、紡織等等;除了造船產業鏈之外,則是圍繞著海貿商品的產業鏈投資,比如絲綢、桑園、蠶桑工坊、棉田、棉紡等等,還有海港的建設,呂宋的馬尼拉、澎湖巡檢司、雞籠港、琉球那霸港、濟州、長崎等地的港口營造。
這些都是直接投資。
開海,需要投入大量的白銀,而收益也是極其巨大的。
朱翊鈞拿出了四把棉花放在了桌上,如數家珍的說道:“寶岐司這幾年一直在探索棉花的種植,目前我們有了四種棉花,一種是陸地棉,原產於秘魯地區,一種是海島棉,則是在大西洋的海島上的棉花,還有我們中原的木棉,以及來自於大食國的草棉也就是小棉。”
“海島棉的產量低、但是長絨易於紡織,而陸地棉的產量高、適應強,可是長絨少,不利於紡織。”
王國光認真的觀察了下這些棉花,這裡面質量最好的就是海島棉,其次是來自秘魯的陸地棉,本地棉花無論是光澤還是長絨上,都不如這兩樣,至於草棉,則更多是作為藥材在使用。
“海島棉和陸地棉各有好處,那能不能…”王國光想要得到一種產量高、適應強、長絨多的棉花來,他雖然沒有說明白,但是意思大家都懂,育種這個活兒,農學家應該很擅長。
“遺憾的是,這兩樣不能雜交。”朱翊鈞兩手一攤,十分無奈的說道。
寶岐司司正徐貞明也不甘心,他試了很多次,發現這倆都是棉花,但卻不會有種子出現,這讓徐貞明無可奈何,馬和驢能生出騾子來,可是海島棉和陸地棉,生不出長絨、產量大的優質棉種。
徐貞明是很不甘心。
王國光聽聞後,無可奈何的說道:“那可真的是太遺憾了。”
“所以松江府的棉田可以換陸地棉,而海外諸多種植園可以種海島棉,如果說沒有勞動力,那就只能各地的種植園主自己想辦法了。”朱翊鈞和王國光交流著關於種植園的經營問題。
如果缺少勞動力怎麼辦?自然是去抓農具,甩開皮鞭,可勁兒的抽,抽死了再抓就是。
張學顏拿出了一本奏疏遞給了馮保,馮保轉呈給了陛下,奏疏之外,還有一本賬,皇帝在南衙的投資,第一本壞賬誕生了。
間接投資裡,有杭州仁和夏氏把田畝抵押了給了內帑太監,換取了三十二萬兩白銀,借的錢說是要用於改造桑田,根據浙江巡撫、浙江按察、杭州知府、仁和知縣、仁和稽稅房稽稅巡檢以及督辦太監的查問,發現這夏氏拿了這三十二萬兩白銀,敲鑼打鼓大張聲勢的要改桑田,結果次日人去樓空。
大明的間接投資是不接受經紀買辦的,要各家各府的家主以田畝做抵押,才可以獲得。
當稽稅房稽稅巡檢開始追查的時候,發現夏氏早已經人去樓空,只留下了幾個偏房留守,而抵押的地畝,則存在一地多抵的問題,這個夏氏多次謀劃,將田畝抵給了多家,涉案的金額高達七十餘萬兩,大明皇帝是天下最大的豪奢戶,現在更是名至實歸,能一次性吃得下這麼大數額的田畝,唯有皇帝。
這個夏氏以為自己的跑得了,結果還是被海防巡檢海上飛給抓到了蹤跡。
當下的舟師牽星過洋,主要還是依靠針圖,針圖上有固定的船隻方向,只有這樣走,才能獲得足夠的補給,而不是在海上硬生生的渴死或者餓死,海上一片茫茫。
海防巡檢在接到了稽稅房稽稅後,稍加詢問就把從寧波港出發的夏氏給抓到了,敢偷皇帝的錢,當即三艘戰座船就跟在了三桅夾板船的後面,而後兩艘海上的龐然大物五桅過洋船,堵住了夏氏出逃的路。
夏氏部分逆賊沒有抵抗,束手就擒,在面對五桅過洋船三十餘門火炮的時候,夏氏唯恐跪的慢了,被火炮撕裂,部分已經被緝拿,扔到了水翼帆船上,押送入京,還有一部分逃往了安南。
這就是為何王國光非要找皇帝投資,因為僵化的大明朝廷,如果這三十二萬兩被這樣蠻橫的侵佔後,先是奏報到京師,而後京師再告知地方,地方再去調兵遣將,夏氏早就逃跑了。
而追查陛下的錢被誰給吞了,根本不需要什麼理由,先抓了摁住再說,說難聽點,如果駱秉良不顧及自己的性命,甚至可以玩一出無中生有,滿足大明皇帝如同饕餮一樣對白銀的貪慾。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鎮撫司本就是皇帝手中的利刃,皇帝真的要殺人,駱秉良就是死,也會辦好,一如當初紀綱凍死解縉一樣,成祖文皇帝讓解縉死,解縉就不能活。
只不過陛下講究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是自己的錢一分不少,不是自己的錢,一分不要。
“大司徒啊,你就是看到了這個案子,才下定決心注資對吧?”朱翊鈞看完了奏疏,頗為感慨的說道。他還是低估了王國光這個老狐狸的謹慎和保守,看到了不會虧本金,才肯下注投資。
王國光也沒藏著掖著,俯首說道:“誠如是。”
王國光要推動國帑在南衙投資有幾個問題,他無法解決。
第一個就是朝臣們的攻訐,聚斂興利依舊被認為是不仁不義之政;第二個就是國朝投資因為僵化的問題,必然會損失本金,而且還要做好全部損失的準備;第三個就是保證盈利,哪怕是直接投資,真的能逐到利嗎?答案是否定的,六冊一賬可以保證賬目上有錢,但是無法保證國帑真的拿的到錢。
這三個問題,王國光無法解決,他就無法做出決策,但是透過陛下,這些問題就都不是問題了。
“陛下,那些一地多押的田畝,如何處置?”張學顏詢問著陛下的意見。
朱翊鈞立刻回答道:“朕的田!”
王國光和張學顏互相看了一眼,立刻露出了一副理應如此,本該如此的安心表情,大明國帑的錢,按照歷史經驗和教訓,是不能給皇帝的,否則就是有借無還,可是陛下這個模樣,卻讓王國光和張學顏再安心不過了!
本來皇帝不肯投資畫舫生意,王國光會稍微懷疑陛下的盈利能力,可是陛下現在直接一句朕的田,就打消了所有的疑慮!
陛下一定能賺,而且是血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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