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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啪!啪!”
穿著破舊商會制服的中年人蹲坐在結滿冰霜的煤氣燈杆下,嘴角咬著還剩半截的菸頭;凍得青紫,顫巍巍的雙手努力點燃一顆有些溼潤的火柴。
“啪!”
誘人的橘紅色小火苗映照著中年人邋遢的面頰,滿是疲倦的瞳孔中流露出一絲的欣喜。
突然,一輛笨重的四輪馬車從泥濘的街道疾馳而過,風風火火的車輪捲起黑糊糊的汙水把他澆了個透心涼,揚長而去。
中年人先是一僵,從頭到腳溼透了身體在寒風中打了個哆嗦,然後猛地把還在冒煙的火柴頂在嘴角的菸頭上。
矇矇亮的天色,下著小雪的街道被散發著詭異氣味的濃霧所籠罩;時不時有路過的目光穿過霧氣和街道,用接近冷漠的眼神觀賞著這出路燈下的“點菸”啞劇。
就在中年人還在努力“嘗試”的時候,不經意間發現一個穿著身舊大衣,帶著圓頂禮帽的年輕人正朝這邊走來;那沾滿泥點和雪花的舊大衣,看上去分外的暖和。
“不好意思,請問……”
“香菸!能給我支香菸和火柴嗎?”渾身冷顫的中年人抱著肩膀,跺著腳急不可耐道:
“我兩個晚上沒睡覺了,工作也丟了…給我一支香菸吧,或者四個銅板也行!”
被打斷的年輕人愣了下,隨即在身上的口袋裡摸索;掀開的衣領下從舊大衣的內口袋裡,露出了一條銀色的錶鏈。
純銀的錶鏈!
抱著快被凍僵的身體,瞳孔驟縮的中年人口水開始不住的分泌。
趁著年輕人低頭找零錢的功夫,他上前湊了湊,凍得生疼右手“不經意的”的碰開舊大衣的衣領,用兩根手指朝裡面探進去。
“啪。”
中年人愣住了。
手上傳來的觸感告訴他自己碰到的絕對不是懷錶的錶鏈,而是某個木質的握柄,摸起來的感覺就像……
擋在眼前的舊大衣突然被掀開,露出了藏在下面的左輪槍。
表情僵硬的中年人嚥了咽口水,緩緩抬起頭,發現年輕人正衝自己微笑。
“我、我……”
“您的香菸。”年輕人微笑著握住他的手腕,將幾枚硬幣塞進他的右手掌心:
“不好意思,請問王冠酒館怎麼走?”
感受著掌心與硬幣表面花紋的摩擦,熟悉而又陌生的觸感告訴他那是足足四枚銀幣…中年人的臉上立刻露出了討好的笑容:
“我、我認識路,我可以帶您去!”
“那再好不過了。”年輕人微微一笑,用舊大衣重新遮住腋下的左輪槍:
“請帶路吧。”
“好、好!”
中年人迫不及待的點點頭,頂著呼嘯的寒風邁開已經沒知覺的雙腳。面帶微笑的年輕人雙手插進衣兜,慢他半步走在後面。
“那個、能問您一個事兒嗎?”
“請講。”
“您去王冠酒館…要幹什麼?”
略帶討好的中年人表情有些恐懼…他不覺得這種用得起純銀錶鏈,口袋裡隨時裝著銀幣當零錢的傢伙,會是外城區街頭酒館的“常客”。
“不幹什麼。”
看著腳步踉蹌的中年人,年輕人扶住了他的肩膀:
“就是去認識一個朋友。”
………………
“卡林·雅克?”
從布洛恩手中接過寫著名字的字條,尾綴上還蓋著一個秩序之環的印記,坐在壁爐前的安森忍不住挑了挑眉毛:“這人是個教士?”
“準確的說,是個實習教士。”端坐在沙發上的布洛恩吐出一口煙霧:
“他常年混跡在外城區一個叫‘王冠酒館’的地區附近,白天通常在教堂做雜務,偶爾兼職傳教,晚上和凌晨在酒館賭博、酗酒和聊天。”
賭博、酗酒…安森表情有點兒古怪:“他真是個教士?”
“見習教士。”年輕學士又強調了一遍:
“他在外城區經營著一個地下倒賣市場,專門買賣一些涉嫌違法的書籍,破落家族的藏品,其中有許多都是與舊神派有關的物品。”
嗯,還是個倒買倒賣舊神派和非法贓物的教士…安森的表情更古怪了。
“某個巧合的機會,我從一個線人的口中得到情報,卡林·雅克極有可能持有散落在克洛維城內四冊大魔法書中的一冊——證據是他每隔段時間就能拿出一些比較稀有,但很普通的魔法書。”
布洛恩吸了口菸斗:“另外還有人告訴我,他曾經和一個紅頭髮,自稱家的人一同出現在王冠酒館。”
“我需要你去調查下這個叫卡林·雅克的傢伙,弄清他是不是真的有德拉科·維爾特斯的情報;同時如果他真的持有一份《大魔法書》,想辦法弄到手。”
安靜的午夜,冰藍色的眸子裡倒映著安森懷中熟睡的莉莎,還有那張陷入沉思的臉孔。
“我有兩個問題。”
“請講。”布洛恩放下菸斗,略微調整了下坐姿。
“首先我很感激教授能給我這個機會,真的,能為教授幫忙一直是我的夢想。”表情真誠的安森,眼神裡卻有幾分糾結:
“可為什麼是我——你已經有線索,有目擊者,甚至連這個人的底細都摸清楚了,為什麼要突然把這個任務交給還什麼都不清楚的我?”
“你覺得意外?”布洛恩反問道。
安森用力點點頭:“很意外。”
“我也覺得意外。”年輕學士嘆了口氣:
“但是梅斯·霍納德教授臨走之前明確告訴我,一切涉及《大魔法書》和德拉科·維爾特斯的任務,必須由你…安森·巴赫負責,我只準提供幫助。”
黑法師離開了克洛維城?
安森快速眨了眨眼睛:“為什麼?”
“我不知道,教授沒有告訴我。”布洛恩微微搖頭:
“你的第二個問題是什麼?”
“宗教審判所。”安森有些為難道:
“我現在正被求真修會的人監視,並且答應過每天都要去一次俱樂部;如果我出現在外城區,被他們察覺到幾乎是必然的事。”
“這一點你不用擔心。”
提到審判所,布洛恩突然露出了某種似笑非笑的表情:“如果他們有所察覺,不妨將我們今天談論的內容告訴他們。”
嗯?!
安森一臉錯愕。
“這也是教授的安排之一。”
布洛恩解釋道:“眼下教授為了某件很重要的事情,不得不離開王都;為了避免被秩序教會察覺,我們要稍微做一些比較顯眼的活動,讓他們相信教授仍在蒐集《大魔法書》,以及德拉科·維爾特斯的下落。”
“當然,我不是說這兩件事不重要;但既然教授的身份已經暴露,那麼接下來我們就需要更加謹慎;在找到解決辦法之前,犧牲些次要的情報是值得的。”
“我明白了。”
安森表情凝重的點點頭。
從這也能看出各種事對黑法師的重要排名:性命是第一位的,晉升“使徒”的機會其次,舊神派組織再其次……
至於舊神派的“大計劃”…嗯,大概就是類似“附加選項”一類的東西吧?
否則在雷鳴堡時,他也不會看見事情不妙轉身跑路,把“決定舊神派命運”的任務交給自己這麼一個工具人。
“有什麼需要注意的地方嗎?”
“有。”
看著安森已經謹慎起來的表情,布洛恩的眼神中露出讚賞的光芒:“一共兩點。”
“第一,卡林·雅克看上去或許會比較張揚,但實際上極其謹慎;他對王冠酒館和周遭街道十分熟悉;一旦讓他察覺到危險,想再抓到就難了。”
年輕學士嘆了口氣:“這也是為什麼我遲遲沒動手的原因之一,否則找幾個黑幫打手就能解決問題。”
安森表示理解。
“第二,他實力不強,但身上應該有不少特殊道具——施法者從第五階段之後,就能將某個‘魔法’固定在一件物品上——所以千萬小心,不到萬不得已,不要嘗試使用暴力解決問題……”
……………………
攙扶著渾身溼透了的中年人,安森穿過街道,在一個狹窄的破敗樓房下找到了“王冠酒館”。
外面的天色剛剛亮,正是酒館生意最冷清的時候;門稀稀落落外停著幾輛出租馬車,馬車旁倒著幾個宿醉的酒鬼,抱著空酒瓶躺在自己的嘔吐物上。
“就是這兒了,先生。”
滿臉討好的中年人指著酒館大門,在寒風中瑟瑟發抖:“祝願秩序之環保佑您,能找到您的那位朋友。”
“你不進去嗎?”安森好奇道:
“天色還早,外面很冷的。”
“不、不去。”
中年人拼命搖頭,眼睛卻直勾勾的盯著酒館門上的招牌:“我欠他們不少錢——這四個銀幣我要留著,買身衣服吃頓飽飯,還得換份工作。”
“國王和皇帝打仗,帝國的菸草買賣做不下去了,但說不定鋼鐵廠還願意招幾個手腳麻利的搬運工人。”
看著中年人那雙凍得青紫,怎麼看也不像很麻利的手,安森只能點點頭:“祝你好運。”
“也祝您好運,慷慨的先生。”
中年人擺擺手,踉踉蹌蹌的轉身離開。
就在安森朝酒館方向走去的時候,還沒走遠的中年人突然轉過身來,用某種很神秘的口吻朝他喊道:
“對啦,您的朋友要是還沒來的話,我建議您不妨在酒館裡多坐一會兒。”
“這個時間的王冠酒館,有別的地方都沒有的‘特殊活動’!”
特殊活動?
特殊在什麼部…什麼地方?
安森滿不在乎的扯了扯嘴角,深吸一口氣,加快了走向酒館的步伐。
推開門,一陣夾雜著酒精和汗臭混雜氣味的熱浪撲面而來;表情微變的安森,目光迅速掃過眼前的大廳。
空蕩蕩的吧檯,一片狼藉的桌子,滿是酒水、嘔吐物、食物垃圾與某種不明液體的地板…以及混雜在這個恐怖垃圾堆裡的呼嚕聲,外加正在享受美味早餐的馬車伕。
那個倒賣舊神派贓物的教士…就在這兒?
略有些懷疑的安森跨過某個睡的正香的酒鬼,找了張還算乾淨的桌子坐下,準備坐等對方出現。
就在他想著自己是不是也點杯喝的時候,一個略有點兒耳熟的聲音突然從酒館的角落中響起:
“先生們,我的好先生們,我明白你們的想法,我知道你們對秩序教會有多少不滿!”
“這個該死的教會,這‘崇高’的秩序之環,它給不了你們好運,給不了你們永生,沒法兒告訴你們真理,而且不論你們許多少次願望,它永遠永遠也實現不了!”
“事實上它什麼也給不了你們——哦,除了一萬個清規戒律,外加你們這輩子都還不清的貸款!”
嗯?!
安森渾身一震,看向那個聲音來源:一個穿著黑色長袍的教士,站在兩三桌表情各異的客人中間翻著白眼兒,口若懸河。
“但你們好好想想啊,好好想想那些告訴你們秩序教會有多壞,舊神們有多好的傢伙。”渾身酒氣的教士在那裡手舞足蹈:
“他們告訴你,偉大的黑魔法之王穆特,血魔法的主人布魯托還有命運掌控者艾頓——他們能給你們好運,給你們永生,告訴你們真理,還能實現你們的願望。”
“這些古老的,被秩序教會指控為異端的舊神們,他們是那麼的了不起,那麼的睿智,能辦到那麼多的事情。”
“那他們為什麼還會被秩序之環,被什麼都辦不到的秩序教會……”教士邊說邊“啪!”的打了個響指:
“給打倒了呢?”
“或者我再問一個問題。”黑袍教士對著他的觀眾們豎起右手食指:
“沒錯,就像你們說的那樣,秩序教會很無能,只有撈錢和花錢的本事;沒有錢我們什麼也做不了。但是……”
“那些邀請你們加入舊神派的人,是不是也告訴你們‘偉大的舊神需要你們的奉獻’之類的狗屁話?”
“如果不是,那很好,反正沒損失,不花錢的東西不信白不信。”
“如果是,那我就有點兒困惑了。”
“這些能給你們好運,給你們永生,告訴你們真理,還能視線你們願望的舊神們…為什麼,還會缺錢呢?”
“或者說你們‘奉獻’給祂們金錢,祂們許諾你們好運,永生,實現你們的願望,其實就和…花錢買服務差不多?”
“而且還是那種價格不透明,專案不明確,兌現不了還不能投訴的服務?”
“唉,你們覺得這個聽起來像不像騙子呀?”
黑袍教士笑嘻嘻的趴在桌子上,一臉真誠的看向自己的觀眾們。
安森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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