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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落下的剎那,面色微變的安森將信箋塞進了上衣內,不動聲色的端著酒杯離開了燈紅酒綠的燈塔宮大廳,來到角落中一處面朝大海的陽臺。
心領神會的法比安立刻跟上,同時不忘反手關上了陽臺的玻璃門。
“這個訊息現在有多少人知道?”
安森拿過一瓶被人開啟過的葡萄酒,倒了一杯遞給自己的擲彈兵團團長,臉上掛著放鬆閒談時的微笑。
“情報是卡爾·貝恩參謀長派人加急送來的。”
法比安答非所問,但安森明白他的意思——卡爾是被安森派去支援克洛德弗朗索瓦的,他知道了,就是說至少西線的“三十萬大軍”肯定也已經知道了。
“克洛德·弗朗索瓦陛下正在緊急向後方派遣傳令兵,準備趁帝國遠征軍剛剛攻克要塞,急需休整,立足不穩的機會進行一場大會戰;最遲今晚,鐵鐘堡就會收到同樣一份信件,圖恩則是明天,而卡林迪亞港大概要到三天後。”
也就是說三天之內,帝國入侵艾登的訊息就會傳遍整個瀚土…安森抿了一小口朗姆,假裝在欣賞日落:“有更詳細的報告嗎?”
“在我給您的那份信件裡,就有卡爾·貝恩少校對於整場戰鬥蒐集到的全部資料,分門別類的總結大量的資料,包括潰兵的口供,還有各種資訊之間的對比和匯總,還附錄了整場戰鬥的大致時間表。”
“不得不說,這真是我見過最詳細的戰後總結和報告,甚至只憑彙報的內容都可以判斷出帝國在這一戰的所有部署和後勤狀況——我敢斷言僅憑這一張紙,卡爾·貝恩少校就該在陸軍參謀部內擁有一席之地!”
前近衛軍軍管毫不吝嗇的誇獎道,大肆吹捧著自己的同僚。
嗯,那主要是因為雷鳴堡給這傢伙留下的陰影,實在是過於強烈了…安森忍不住翹了翹嘴角:“先概括的說說吧。”
“是!”
揹著右手的法比安望著逐漸沉入海平線的太陽,表情卻無比的凝重:
“如您所知,艾登公國的邊境要塞‘登巔塔’,和我們之前遇到的鷹角城十分類似,屬於上個時代堡壘建築的傑作,又得到了現代技術的改進,被瀚土人奉為‘西大門’;擁有極為堅固的城牆,完整的城防工事,三千名守軍和兩千名分散駐紮在後方的預備軍,以及較為充足的火炮。”
“通常情況下果要攻克她?至少需要三萬名士兵?三倍於要塞的火炮,並且要做好付出慘重傷亡的心理準備——而帝國遠征軍只有兩萬名士兵?火炮種類也以野戰炮為主。”
說到這兒的法比安捏著酒杯?頓了幾秒才繼續開口道:“戰鬥,從凌晨兩點三十分開始。”
“帝國遠征軍集結了應該是他們全部的火炮?對登巔塔要塞的正面進行了全面的火力覆蓋;被炮擊驚醒的守軍陷入了暫時的混亂,但很快就趁遠征軍炮擊間隔的機會展開還擊。”
“令他們驚訝的是?遠征軍並未趁著這個機會派遣步兵發動進攻;但當時他們並未想到這麼多?戰鬥也變成了非常單純的炮戰。”
“當天晚上沒有月亮,天色一片漆黑,炮兵只能靠炸點的光芒勉強確認的敵人的位置;而帝國遠征軍顯然在戰前蒐集整理過大量的情報,對要塞內各個火炮和薄弱位置一清二楚;儘管是火力覆蓋?但每一輪炮擊都非常的有針對性。”
“這樣的戰鬥持續了大半夜?遠征軍的火炮始終保持著對要塞的絕對壓制,從未停止過炮擊;察覺到敵人完全沒有進攻慾望的艾登守軍,就在這個時間點放鬆了警惕。”
“但我猜遠征軍還是進攻了?”安森挑了挑眉毛。
“沒錯——但不是在正面,而是背後。”法比安微微頷首:
“一個滿編的帝國步兵師翻越了晨曦山脈,從側翼襲擊了要塞後備軍的營地!”
“因為帝國的炮擊實在是太過於猛烈?加上敵人行動非常迅速,要塞內的艾登守軍完全沒有意識到身後的戰鬥;等他們意識到的時候?兩千後備軍已經遭到全殲。”
“而那個帝國步兵師則靠著幾個俘虜和一身艾登士兵的軍裝,趁著炮擊間隙的機會騙開了城門;帝國遠征軍則趁亂?發起了總攻,近乎沒付出多少傷亡?就拿下了這座堅固無比的要塞。”
“在那之後?他們…組織了一場屠殺。”
……………………
艾登公國?登巔塔要塞。
站在被榴彈炮轟成焦炭的城門下,心情沉重的路易·貝爾納望著被滾滾黑煙包裹,到處都在燃燒,宛若壁爐裡一堆餘燼的城堡。
凝固的暗紅色血液如同一張骯髒的地毯,鋪在他的腳下,視線所及的地方到處都能看到成堆成堆的,不完整的屍體被胡亂堆砌;兩側的牆壁上簡直像某種裝飾品一樣,掛滿了被吊死的艾登士兵,凸出的眼珠和嘴裡吐出的舌頭,足以證明他們在臨終時經歷了怎樣的折磨。
而在更多的牆壁周圍,成批成批帶著鐐銬的艾登士兵正被帝國線列兵頂到牆邊;槍聲響起,旁邊的負責人不等硝煙散去,就將倒地的屍體拖到旁邊,然後再從俘虜中拽過來一批……
類似的“高效處決”,正在整個登巔塔要塞內多個角落中上演著,彼此的槍聲相互映襯,形成了某種詭異的“節奏”。
而在更多的地方,殺紅了眼的帝國遠征軍士兵們踩著腳下碎屍和血漿組成的“紅地毯”,提著已經生鏽的刺刀尋找著他們的獵物;淒涼的哀嚎伴隨著劊子手興奮的狂笑,迴盪在他的耳畔。
路易的表情難看到了極點。
作為一名騎士,一名軍人,平淡的看待殺戮和死亡已經成為了習慣;在鷹角城戰場他也曾用炮火覆蓋將整排整排的克洛維士兵炸上天,亦或是命令伊瑟爾精靈士兵們冒著槍林彈雨,踩著袍澤的屍骨發起進攻。
他理解,某種意義上其實還很憧憬著這樣的死亡——戰場上的死亡是無分敵我,無分等級的,所有人都是在為了自己的信念而戰;擊敗乃至殺死敵人即是證明自己,也同樣是在對敵人的信念保持最起碼的尊重。
但是在戰場之外,屠殺…乃至虐殺手無寸鐵,只能任人宰割的俘虜和無辜的平民,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對於自己所效力的卡斯帕·赫瑞德總司令,路易稍微聽說過他——這位皇室貴胄,是從鎮壓帝國內部叛亂開始“出道”的,經常被委派各種不出彩又很麻煩的任務,以做事“高效”著稱。
叛亂的貴族,造反的農民,盤踞道路的強盜,流竄至境內的克洛維徵召兵團…而對待這些麻煩的敵人,卡斯帕的方法簡單而高效——殺,統統殺全家。
麻煩之所是麻煩,就是因為表象的背後往往蘊藏著複雜的問題和盤根錯節的利益;卡斯帕解決不了這些問題,但他可以解決提出問題的人。
至於他本人…雖然卡斯帕自稱“並不是個嗜殺的瘋子”,屠殺俘虜往往也只是為了解決眼前的問題和必須這麼做的理由;但他的“光輝戰績”讓周圍的人很難相信這一點。
而這次,他同樣有一個“非常有說服力”的理由……
“為什麼要殺光所有的俘虜?很簡單,因為我們沒空管他們!”
站在登巔塔的塔樓頂端,暴躁的老人用十分不耐煩的語氣朝自己的副司令吼道:“我們只有兩萬名士兵,皇帝給我的後勤也只能支援兩萬名士兵作戰;每多兩個俘虜,我們就要消耗能餵飽一個士兵的補給,再多派一個士兵去看管他們。”
“而我們的敵人呢?他們號稱有三十萬大軍…三十萬!不是一比十,而是一比十五的差距;並且他們還有廣闊的領土,有克洛維的支援——我們要用兩萬人打敗三十萬大軍,還要佔領整個瀚土,我們沒有人手去浪費!”
“即便如此,這也不是您隨意屠殺戰俘的理由。”
揹著雙手的遠征軍副司令,伯納德·莫爾威斯帶著勸諫的口吻冷冷道:“只是平民也就罷了,俘虜中還有不少瀚土的貴族,有些家族的血源甚至能追溯到五百年前!”
“您把他們統統吊死,並不能減緩多少我們的後勤壓力,還會讓整個事件發酵,讓帝國和皇帝揹負殺害戰俘的罵名。”
“罵名?”卡斯帕先是一愣,隨即不屑的冷笑:
“告訴我,我們的皇帝現在正在幹什麼?”
“嗯…陛下正在致力於重建秩序世界的秩序,維護瀚土昔日的穩定,保護我們的盟友不受某些野蠻國家的……”
“他在入侵克洛維,入侵瀚土!順便拉一把自己的狗腿子伊瑟爾精靈,幫他們對抗秩序教會!”
卡斯帕直接打斷了伯納德的陳詞濫調:“在這種時候他需要的是擺脫罵名,為自己贏得一個好名聲嗎?不,他現在最不需要的就是這個!”
“他需要什麼?他需要勝利,需要能看得見,摸得著的勝利!需要的是敵人在帝國赫赫軍威下匍匐投降,將他們的領土,他們的財富雙手獻上…這,才是陛下需要的東西!”
“如果我們不能用最快的速度征服瀚土,擊敗他們渣滓一樣的軍隊,帝國內外的敵人就會想起從聖徒歷九十九年開始,在邊境難以寸進的窘境;想起克洛維王國僅憑一己之力,就能挑戰帝國!”
“直說吧,現在的帝國幾乎和聖徒歷九十五年的克洛維王國一樣,幾乎是舉世皆敵!”老人厲聲道。
“正因如此,我們不才更因該避免激怒瀚土,讓他們徹底倒向克洛維那邊麼?”伯納德的表情十分不解。
“如果是之前,大概我會接受你的建議——但現在不行,我們來晚了。”卡斯帕再次冷笑:
“我了不起的伯納德,你還是不明白瀚土統一到底意味著什麼…克洛德·弗朗索瓦那個老混蛋基本上就是靠著克洛維的援助上位的,現在整個瀚土都被他綁在了站車上;只要他腦袋上依然戴著那頂狗屁王冠,整個瀚土就不會臣服於帝國!”
“對於敵人,首先要足夠殘忍,把他們打得體無完膚,骨斷筋折,讓他們站不起來也爬不起來,只能跪在你的腳下哀嚎痛哭。”
“這時候你再給他一根柺杖,他不僅不會恨得撿起柺杖抽你,還會對你感激涕零…知道為什麼嗎?”
“因為他很清楚,就算不需要拐杖,他也不是您的對手。”伯納德微微頷首:
“這就是弱者的自覺。”
“沒錯!所以我們現在必須用最大限度的殘忍,激發出瀚土渣滓們在這方面的天性。”卡斯帕滿意的點點頭:
“因此收起你的憐憫心,我們必須讓他們明白,克洛維人的賄賂是因為需要他們;而帝國的殘忍,是因為帝國不需要任何人;螻蟻般的瀚土對於帝國而言,一文不值;克洛維…也就是個大點兒的臭蟲。”
“只有這樣,當帝國決定賞賜些什麼給他們時,他們才會感激涕零!才會牢記反抗帝國的下場,三十年內都不敢再說出‘向帝國宣戰’這種狠話!”
滿臉不屑的卡斯帕,將腳邊某個屍體的腦袋一腳從塔樓頂端踹飛出去。
看著地面上那一攤血肉模糊,反胃的伯納德搖了搖頭:“對於這一點,我絲毫不懷疑您肯定能做到,但克洛德·弗朗索瓦的三十萬大軍正在迫近,他們很快就會得知要塞陷落的訊息。”
“非常好,那就讓他們來吧…剛剛經歷一場大戰,我們的戰士們正好需要休整,他主動上門送死,還能讓我們多睡幾天好覺!”老人露出了囂張的笑容:
“等到大戰開始,你我,還有下面的小夥子們,要好幾天都沒發正常休息了。”
伯納德聳聳肩。
“行了,事已至此,你也用不著再勸了。”卡斯帕轉移了話題:
“告訴我,艦隊那邊有沒有傳來什麼好訊息,還有卡林迪亞港那邊的情況怎樣了?”
“關於這件事,我正要告訴您。”伯納德突然正色道:
“從上次的濺落之後,您忠誠的艦隊總司令塔希恩將軍,已經有一週沒有派來任何一個彙報情報得傳令兵了。”
“哦?”
突然愣住的卡斯帕,突然有了某種不好的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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