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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鐘後,穿著身黑色教士袍的卡林·雅克戰戰兢兢推開門,躡手躡腳的走進了房間。
身為一個合格的違禁品加情報販子,一個“懂事”的線人,外加很清楚自己幾斤幾兩的咒魔法施法者,卡林·雅克非常清楚自己這行的規矩,極其善於拿捏其中的分寸。
像主動和客戶接觸甚至自曝這種蠢事,他一般是不幹的。
不過這次…呃…稍微有點兒不一樣。
最開始和這位弗朗茨家族的大小姐接觸時,他以為對方是那種幻想症發作,以為施法者都是什麼神秘人物,把自己當成裡探究世界“另一面”的冒險者,或者抽絲剝繭挖掘潛藏在陰暗處真相的偵探。
嗯,就像某個家在《克洛維真相報》上發表的那些胡編亂造,痴人囈語的傳奇一樣。
最開始他的確是這麼想的,但在經過短暫的一段時間認真觀察,以及對索菲婭·弗朗茨過往行為的研究之後,他就發現自己的猜測……
完全正確,沒有一絲一毫的偏差。
這位大小姐就是那種最純粹的,最標準的傳奇迷,而且是比較嚴重的型別;她大概經常將自己代入到中的某個角色,以至於分不清現實和中描述的世界有什麼區別。
除了行動力極強,並且十分富有外,和那些讀書沙龍或者俱樂部裡的狂熱分子基本找不出多少差別。
最好的證據,就是她居然崇拜德拉科·維爾特斯這個混蛋,還把對方當成拯救世界的英雄。
雖然自己和他貌似算朋友關係…但是卡林·雅克發自內心的認為,如果連德拉科這個混蛋也能算“英雄”,那這個世界英雄的評選標準大概只有兩條。
第一條,長得彷彿像一個人類;第二條,善於搞事,無分好壞。
但很快,他就意識到了這位大小姐和其他迷的區別。
她很有錢。
非常有錢。
通常就算有仇家上門,卡林·雅克只要想躲總是能躲得掉的——當然審判所那次另說——畢竟克洛維城那麼大,哪裡沒有藏身之處?
但事實證明,就是沒有。
索菲婭·弗朗茨不僅熱衷於親自動手,更善於利用自己的優勢;在利益驅使下,城內各大小報和不入流的記者們被鼓動起來,發揮他們挖掘街頭八卦的技能,地毯式搜尋卡林·雅克的下落。
倒黴的黑袍教士硬挺了七天,然後就主動上門自首了。
數個月對風暴師的宣傳造勢,和《王國忠誠報》、《晨報》之間的明爭暗鬥,已經在不知不覺間讓索菲婭整合了克洛維城魚龍混雜的各色小報,成為了一股能影響中下層輿論的力量。
理論上說只要她想要,並且這件東西還在克洛維城,就不存在她找不到的可能;為了索菲婭·弗朗茨大小姐的“大新聞”和源源不斷的投資,數以千計的小報記者們甘願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不過這只是原因之一,更重要的是索菲婭·弗朗茨她……
她給的確實太多了。
在弗朗茨家族小姐開出的薪酬面前,卡林·雅克突然覺得自己前半生的努力簡直和開玩笑一樣;一度自以為活得很現實的他,突然開始反思自己此前所作所為究竟有何意義。
當然,身為一個有原則的人,那些真正關乎真理會,舊神派和秩序教會的秘密,守口如瓶的卡林·雅克是絕對不會透露半個字的!
反正她也沒問,如果她問了的話…呃……
那就再議,再議。
“卡林·雅克先生,您坐啊。”
看著黑袍教士戰戰兢兢,不停地擦拭額頭汗珠的模樣,索菲婭淡然一笑:“想喝點什麼?”
“哦,您真是太客氣了!”緊張至極的黑袍教士趕緊坐下,勉強朝身旁的安潔莉卡擠出一絲笑容:
“請給我一杯水,清水就行。”
“清水?”小女僕眨眨眼睛。
“對,煮沸的,純粹的清水就行。”
嚥了嚥唾沫,黑袍教士迎向索菲婭投來的好奇目光:“這是我之前養成的習慣,除了清水什麼也不喝。”
“非常謹慎的好習慣。”
微笑的索菲婭朝安潔莉卡遞了個眼神,心領神會的小女僕優雅的朝黑袍教士行了一禮,歡快的轉身離去。
離開的同時,還不忘了從外面關上書房的門。
望著小女僕離去的背影,直至房門緊閉,索菲婭才放下了手中的咖啡杯:“卡林·雅克先生……”
“在!”
黑袍教士渾身繃緊,一刻不敢鬆懈。
“不用那麼緊張,我又不是在審問你。”索菲婭輕輕擦了擦嘴角的咖啡漬:
“剛才我告訴那些記者們的內容,您都聽到了吧?”
“聽到了。”
卡林·雅克點了點頭,他剛才就在隔壁。
“那現在瀚土戰場和伊瑟爾精靈戰場的具體情況,您應該大致也瞭解一些吧?”索菲婭接著問道。
卡林·雅克立刻警惕起來,目光開始閃爍:“只是有所耳聞。”
“這就足夠了。”索菲婭非常滿意:
“情況是這樣的,最近這段時間,《王國忠誠報》和《晨報》一直在打壓關於風暴師的各種報道,企圖掩蓋他們為克洛維王國做出的傑出貢獻。”
“我擔心,就算最後風暴師擊敗帝國遠征軍的喜訊傳來,也會被伊瑟爾精靈王國舊神派的新聞壓過一頭;無論最後是誰擊敗了舊神派,他們都會算在我那位愚蠢的兄…我是說,其他人頭上。”
索菲婭微微一頓:“所以,我需要您的幫助。”
“那我能幫您什麼呢?”卡林·雅克臉上寫滿了“熱情”。
“我需要一個優秀的記者,能夠千萬伊瑟爾精靈王國,完全公正客觀的採訪和報道那裡發生的一切。”索菲婭淡然一笑:
“或許您可以幫我參詳一下人選。”
“記者……”黑袍教士微微蹙眉,認真考慮起來:“找《克洛維真相報》的人怎麼樣?”
“不。”索菲婭搖搖頭:“這個人選必須足夠忠誠可靠。”
“可靠…那就派一位白廳街忠於弗朗茨家族的探員?”
“他必須對記者這個行業有所瞭解,懂得抓住採訪和報道的重點。”
“找一個陸軍的內部人士?”
“還要對舊神派和施法者有充足的瞭解,並且不會避諱這些問題。”
“教會的內部人士?”
“不能對軍隊抱有敵意或者鄙夷的態度,能像朋友一樣接觸被採訪的物件。”
索菲婭微微一頓,帶著充滿深意的目光看向面前的黑袍教士:“總之…這必須是一個我絕對信得過,能力超群,並且絕對不會背叛我的人。”
“信得過,能力超群,不會背叛……”
黑袍教士先是喃喃自語,旋即忽然意識到了什麼,猛地看向索菲婭那意味深長的表情:“您、您的意思該不會是……”
“尊敬的卡林·雅克先生,您還能想到除自己之外更合適的人選嗎?”索菲婭“真誠”的詢問道。
“我…我我我……”
“因為我其實是無所謂的,或者說,他並不希望強迫您去做這麼危險的事情。”索菲婭抿了抿嘴,輕聲嘆了口氣:
“宗教審判所的科爾·多利安審判官,告訴我最近他有些想您了,希望您能到他的辦公室去…喝一杯。”
喝、喝一杯?
黑袍教士滿頭冷汗。
“所以如果您不肯去的話,我也就只能對多利安審判官如實相告了。”索菲婭遺憾的嘆了口氣:
“我會轉告他,說您現在非常有空,隨時可以去克洛維大教堂的禁閉室找他喝……”
“我沒空!”
冷汗如瀑的卡林·雅克渾身一震:“我想清楚了,這件事非我莫屬!”
“哦?”索菲婭好奇的眨眨眼:
“您是說,您同意了?”
“對,我願意…不!是我主動要求,必須是我,沒有人比我更合適了!”黑袍教士呼吸急促:
“我想通了,我明白了…為大眾傳播真相,這就是我全部的生命意義!”
“但這很危險啊。”索菲婭勸說道。
“不危險!”卡林·雅克直接抬手打斷道:
“不…正因為危險,所以才有了意義——越是危險,越能證明我和那些在辦公室裡喝著咖啡,憑空編造新聞的大報社記者有著本質的區別,越能證明我們的報道才是絕對客觀,絕對真實的!”
“那您就不擔心他們會汙衊您,說您的報道都是編造的嗎?”
“讓他們誹謗去吧!”黑袍教士義正辭嚴:
“他們越是張牙舞爪,歇斯底里,越能證明他們對事實真相充滿了恐懼;而我要做的就是扯碎他們虛偽的遮羞布,讓公眾看到事情的真相!”
“說得好。”索菲婭非常滿意:
“我沒有看錯,您果然是一個可靠的人。”
“一切都交給我吧!”
卡林·雅克右手“啪!”一下錘在左胸口,表情是那樣的可靠。
既然那麼可靠,索菲婭當然不會辜負他的一番激情,立刻遞給了他一張車票:“遠大前程號列車,發車時間是下午五點三十分,在那之前您還有充足的時間處理其他事情。”
“至於一切所需要的工具和行禮,我已經讓安潔莉卡為您準備好了——您出門時會在玄關處看到一個行李箱,東西都在那裡面。”
“多謝!”
帶著發自肺腑的感激,卡林·雅克強忍著眼淚溢位眼眶的衝動,轉身離開了弗朗茨邸。
……………………
內城區,王都中央西站。
科爾·多利安站在月臺邊緣,穿著標準審判官裝束,黑色三角帽和皮質長袖大衣,將半張臉都藏在高聳的衣領下。
在他身後,十幾名穿著相同裝束,或是提著手提箱,或是揹著“琴盒”,或是扛著某個用布包裹的“長條狀物品”,或是乾脆兩手空空的審判官們,正排著整齊的隊,陸續走進列車車廂。
“都準備的怎麼樣了?”
凝視著對面車窗內自己的倒影,科爾頭也不回的朝身後的女審判官問道。
“所有審判官都已經準備就緒,總部那邊的增援也已經出發了,大概會比我們要晚一點兒,但不會有什麼大問題。”
面無表情的塞拉·維吉爾輕聲道,平淡至極的聲音聽不出任何的悲喜:“就算遲到也無所謂不是嗎?反正打從一開始,我們就沒指望他們的增援。”
“這幕戲的主角兒,是求真修會。”
“是啊。”科爾·多利安表示贊同,眼神裡閃爍著無窮的挑戰欲:
“這可是我們的雪恥一戰,就算是總部的人…也要統統靠邊站。”
克洛維城暴亂,付出了慘痛代價的不僅僅是奧斯特利亞王室,代表教會至高武力威懾的宗教審判所,其實力也在這場暴亂中遭到了質疑。
儘管最終成功擊殺了幕後主使梅斯·霍納德,但勞倫斯隊長的死,加上克洛維大教堂險些被攻陷,甚至險些讓敵人盜走《大魔法書》和珍貴的蒸汽差分機。
對求真修會而言,這是讓全體克洛維審判官在同僚面前抬不起頭來,必須洗刷的奇恥大辱。
對科爾·多利安而言,只有重振求真修會的“赫赫兇名”,才能證明自己的確有資格接過勞倫斯隊長的班,揮舞他留下的斧槍。
悠揚的汽笛聲響起,濃白色的水蒸氣瞬間瀰漫了整個月臺。
“時間差不多了。”塞拉·維吉爾抬頭看了眼站臺上的時鐘,剛好走到五點十五分:
“你還不上車?”
科爾·多利安搖搖頭:“我在等一個人。”
“誰?”
“他是……”還沒開口,科爾·多利安突然怔了下,眼角流露出一絲驚訝:
“啊,他來了。”
話音未落,審判官摘掉了頭上的三角帽,露出了他那陽光般燦爛溫暖的笑容,開心的衝著身後突然怔在原地的身影揮手:
“我親愛的卡林·雅克,可等到你了——我還以為你不來了呢!”
望著特地在車站“恭候”自己的全體求真修會審判官,毫無預料的黑袍教士整個人僵在原地,手中行李箱“啪!”的一聲掉在了地上。
這一刻,之前強忍的淚水再也按捺不住,溢滿了他的眼眶。
……驚喜的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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