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揚帆城外,風暴師軍營司令部。
瞪著兩個黑眼圈的卡爾·貝恩趴在寫字桌前,有氣無力的用右手端著已經冷掉的咖啡,同時儘量讓打了繃帶的左胳膊能夠儘量舒服一點兒。
雖然漢克軍醫長反覆強調這只是皮肉傷,碎掉的鉛彈並沒有傷到骨頭,並且只有萬分之一的機率需要截至——但一個獸醫的醫囑,卡爾覺得還是多保持幾分警惕為好。
雖然疲憊,但參謀長閣下並沒有什麼可抱怨的;倒不如說能在越來越冷的天氣裡還能再有壁爐的室內處理只需要動腦子和機械重複的檔案,就已經很幸運了。
在經歷了典禮當天的暴亂之後,整個白鯨港幾乎完全亂作一團,各種流言蜚語層出不窮;各路匪幫雖然幾乎被屠戮殆盡,但隨之而來的“勢力真空”以及因為他們此前行徑引來的血腥報復,讓幾個偏僻的社群人人自危。
梅森·威茲勒議長和科洛·馬斯克調停人的死,也破壞了五百人議會的脆弱平衡;代表白鯨港最高權力(名義上)位置空懸,不僅讓議會管理功能陷入半癱瘓狀態,更引來了無數人的覬覦。
在典禮上沒了腦袋的哈羅德雕像更是引起無數的猜測和聯想,其中以哈羅德基金會為最,並以此為旗幟,加緊他們“獨立自治”的宏偉計劃。
但他們也只是跳的最歡的一批,各個團體,階層,利益相關者都在或隱秘或大聲的密謀策劃,謠言的數量簡直比白鯨港的漁船還多。
如果在以前,有《白鯨港好人報》壓制和引導輿論,雖然還是會出現問題,但至少能控制在比較合理的範圍內;眼下報社被毀,人員損失慘重,珍貴的印刷機變成了一堆廢鐵;需要不短的時間才能重新恢復到過去的水準。
眼下風暴師已經全體出動,配合守信者同盟與五百人議會聯合管理白鯨港的日常工作;因為議長與委員會調停人“缺席”,各種矛盾和紛爭不斷爆出,行政效率低到了極點,引發無數的抱怨,進一步增加了管理難度。
作為“終生榮譽議長”的安森不得不長期坐鎮議會,第二步兵團長阿列克謝承擔了城市治安——當然是在大警長莉莎的“親密協助”下——第三步兵團長諾頓兼管了報社重建,港口維護的工作,整個參謀班子更是全部入駐議會,便於提高他們那低下的工作效率。
雖然早就有類似的預感,但看著安森·巴赫越來越像個真正的“軍閥”時,作為副官的卡爾還是忍不住發出一聲感慨,感慨這天未免來得太快了些。
除了他,現在就只剩下第四步兵團長於連還在軍營內,負責要塞和周邊軍屯農莊的日常管理。
不過他並不是個好的聊天物件——人不壞,但“自尊心”特別脆弱,前一秒可能因為你的尊重而大受感激,下一刻就可能因為不經意的忽視而自覺受辱。
對於這位年紀和安森彷彿,背景絕不一般的同僚,卡爾雖然尊重,卻除非是必要的工作和軍事會議,否則寧可回臥室工作,都儘量避免和他待在相同的房間裡。
喝了一大口冰冷的咖啡,正準備繼續處理眼前的各種報告的參謀長還未提筆,小書記官的腳步聲就已經出現在他門外,還不忘禮貌的敲了敲門。
“這是今天需要稽核和批示的檔案,安森大人讓我立刻拿過來給您。”
輕輕的將檔案放在桌上,小書記官憂心忡忡的望著參謀長:“你還好吧,要不然還是先休息幾天養好傷,再……”
“再處理更多的麻煩事?算了吧。”一臉疲色的卡爾翻了個白眼:
“我覺得現在還挺好的。”
“真的嗎?”小書記官還是很擔心他:
“您看起來像是幾天沒有好好睡過覺了,我覺得您的身體或許……”
“我很健康,只是有點兒疲憊而已,喝點咖啡或者熱葡萄酒就行。”
“可……”
“沒什麼可是的,一切正常。”
“但……”
“我說了沒有但是,不要再讓我重複一遍了!”
“好吧,如果您堅持的話……”小書記官嘆了口氣,帶著灼灼目光望向參謀長:
“我原本想說如果您需要休息,可以代替您處理幾天公務;現在看來實在是大大低估了您對工作的態度——不誇張的講,在我見過的人當中沒有任何一個能夠在‘敬業’與‘負責’方面與您媲美,真的!”
“……”
看著小書記官那充滿敬意的表情,下意識想說些什麼的卡爾張了張嘴,但最後欲言又止,決定還是保留一點自己在同僚心目中的高大形象,不要再自取其辱了。
為了掩蓋這份尷尬,他隨手拿起了一份報告,隨便掃了眼然後自言自語的念道:“關於協助殖民地總督事務及徵稅進度計劃…總督?”
“是之前本土最新設定的‘冰龍峽灣總督’一職,之前威廉·塞西爾上校抵達揚帆城時彙報過這件事。”小書記官提醒道:
“第一任總督就是索菲婭·弗朗茨小姐,您肯定還記得這件事吧?”
“……當然記得,這怎麼能忘呢。”卡爾的臉上露出了一個十分心虛的微笑:
“她要來白鯨港了?”
“如果可以當然是件幸事,遺憾的是並非如此。”
小書記官搖了搖頭:“作為總督,她的職責是在王室內閣及樞密院提出對殖民地更加有利的建議,至於她的命令則會透過信使下達,並由守備軍團總司令——也就是安森大人負責執行。”
懂了,就是說本土根本不想管殖民地的破事,給個藉口讓自己這些人負責,出了事也是我們背黑鍋…卡爾點點頭:
“所以現在這位‘總督大人’,要第一次行使他…她在殖民地的權力了?”
“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是與風暴師來年的任務目標和白鯨港的徵稅指標有關。”小書記官繼續道:
“自由邦聯的出現緩解了殖民地的軍事壓力,同時帶來了更多的經濟發展潛力;未來風暴師的目標應該是針對土著民控制區的拓荒殖民,擴大稅基,增加各種礦產一類的原材料產出,保障與各殖民地間的貿易路線。”
“同時北境商會那邊的羅蘭家族,最遲還有一兩個月的時間也會來到白鯨港,商議投資和銀行的有關事宜…都是關乎總司令還有整個風暴師前程的重大事項。”
“因此在使者抵達之前,我們必須儘快結束眼下白鯨港的混亂,避免給他們留下任何‘風暴師無法控制殖民地形勢’的壞印象。”
卡爾接過了話題:“對了,有關於塔莉婭小姐和法比安他們的情報嗎?”
整個風暴師上下如果說要找一個擅長維穩,鎮壓暴亂的專業人士,除了法比安之外他根本想不到第二個合適的人選。
阿列克謝雖然也很敬業,但更像個執行命令的軍官,對這種需要在強硬和妥協之間靈活把控的工作明顯極不擅長,讓他負責治安屬實是難為人了。
況且這次的事件,要處理的問題明顯不僅僅是“治安”那麼簡單……
“因為一些技術問題,我們現在仍然沒有得到關於塔莉婭小姐的訊息。”小書記官嘆了口氣:
“不過推算下時間,位於灰鴿堡的至高會議應該結束,他們也已經抵達黑礁港,正等待前去接應的船隊,準備返航了。”
小書記官也很關心塔莉婭一行的安危,畢竟自己未來的前程很可能是要和盧恩家族繫結,甚至有可能成為一名優秀的紋章官或者管家。
當然,他也沒忘記自己的出身以及路德總主教的栽培,自始至終對弗朗茨家族都是忠心耿耿的;但就像自己的主人那樣,小書記官也找到了一種靈活的效忠方式。
一個人既可以忠於另一個人,也可以忠於很多人,只要對方相信你的忠誠,你也覺得自己對他是忠誠的,那麼你的忠心就未必只有一個,甚至未必是個位數。
每當想到這一點,艾倫·道恩都忍不住感慨,能開發出這種理論對的安森大人實在是太偉大了。
……………………
北城區旅館,一個二樓雙人套間。
就在小書記官為安森·巴赫的“忠誠理論”發出由衷的讚美時,另外一群人也因為忠誠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境地。
伊恩·克萊門斯呆呆的坐在床鋪上,反覆的翻閱著手中的廉價,彷彿這些被寫手們用來餬口謀生的文字裡存在著什麼世間真理一樣。
德里克躺在他身旁,渾身緊繃,瞪大的雙眼一眨也不眨,彷彿是已經僵硬冰冷的死屍。
一身豔麗長裙的卡爾諾爵士靠著窗戶,面對著房門,謹慎的觀察著周圍的一切動靜,但已經發直的眼神還是暴露了他此刻的心不在焉。
此時此刻,一個曾經覺得十分荒謬的想法纏繞在他們的心頭。
科洛·馬斯克…無信騎士團負責管理和監視所有成員的施法者,死了。
而且是悄無聲息的死在了混亂的典禮現場。
這簡直荒謬到了極點,且不說混亂的環境對一個黑法師而言幾乎算是主場,何況他根本沒有暴露的必要,安靜的等到事態稍微恢復正常,就能悄無聲息的繼續隱藏在幕後;只要不是親自動手,安森·巴赫,他怕是永遠也想不到黑法師的真實身份。
但現在他卻死了,甚至連怎麼死的都沒人知道——對於崇尚隱秘,窺探和詭異的黑法師而言,還真是莫名的諷刺。
作為整個事件背後策劃人的伊恩·克萊門斯,其實隱隱能感覺到事件背後的端倪。
首先科洛對他們的懷疑並不是最近,而是很早就已經開始,只是在克雷西家族與風暴師合作破裂後愈發明顯而已。
這種不信任從最開始他們在執行對白鯨港破壞任務的敷衍開始,到安森·巴赫迴歸之後不斷升級,並隨著他所控制的一個個匪幫被剿滅達到頂峰。
那時的科洛大概已經對他們不抱有絲毫信任,只是單純對自己黑魔法的自信,認為他們還會執行自己佈置的任務而已。
所以打從一開始,科洛給自己幾人佈置的任務就不是在出難題,而是要讓自己這三人無法干擾到他真正的計劃,順便製造更大的混亂方便他動手。
沒錯,打從開始的那一刻,科洛·馬斯克的計劃應該就是在典禮現場擊殺安森·巴赫;只是他沒想到自己玩砸了,慘遭反殺。
但這樣一來,他們三人就很尷尬了。
原本只是想讓無信騎士團高層和安森·巴赫明爭暗鬥,儘量避免背叛騎士團又不得罪盧恩家族的三人,現在成功“幫助”白鯨港的總司令幹掉了克雷西家族在騎士團的“監軍”,還解除了所有成員身上的誓言詛咒。
說實話,伊恩不是沒想到這個結果,但在他的計劃中這最起碼也得是一個月,甚至半年之後的事情;然後命運開了個小玩笑,半個月不到就有塵埃落定了。
毫無疑問,最遲三天最快現在,所有的騎士團和克雷西家族的成員都將覺察此事;一旦知道自己還活著,百分百會把他們當做背叛家族的叛徒,之後就是無休止的追殺!
如果可能他們當然不希望被追殺,但也同樣不希望被安森·巴赫當做對付騎士團和家族的工具人,直白的說後者的下場有可能更加慘烈。
忽然,一陣清脆的敲門聲打斷了房間內的沉默。
“噔噔噔!”
神色各異的三人同時抬起頭來,望向緊閉的房門。
“誰?”卡爾諾淡淡的開口道,同時向旁邊使了個眼色;心領神會的狂獵騎士德里克立刻俯身門側,右手按住了刀柄。
伊恩·克萊門斯則依舊坐在床前,保持偽裝的同時已經做好了隨時開啟隱匿的準備。
“一個老朋友,只有我自己。”
站在門外的安森微微翹起嘴角,十分隨意的輕聲道:
“所以幾位不妨收起你們的戒備和武器——尤其是躲在門後的那位——請我進去喝杯咖啡,聊聊天。”
“順便…聽聽我的提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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