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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溫軟軟,熊午良當時就沒了睡意。
差點兒就是一嗓子‘有刺客’。
熊午良連退數步,‘唰’地一聲點著了燈油,臥房瞬間便亮堂起來。
昏暗的光線下,羋良公子定睛看去。
床榻上,有一個模樣溫潤可人的女孩子,差不多十四五歲的樣子,穿著一身淺黃色衣服,看上去倒像是被熊午良嚇了一跳。
那少女哆嗦著向熊午良盈盈一禮,請罪道:“奴婢見過君侯,方才驚駕,還望君侯恕罪。”
熊午良確實也被嚇得夠嗆。
任誰的床上,突然出現一個陌生人,也會嚇得不輕。
但是如果床上出現的是個美女……
熊午良鎮定下來,站在門側——雖然這女子看上去溫潤乖巧(好像還被自己方才的動作嚇了一跳),但如果真的表現出了危險,熊午良絕對第一時間逃命。
萬一是熊威當年得罪的什麼仇家,眼下派個女刺客找上自己尋仇呢?
“你是何人?”
“回稟君侯,奴婢是鍾大人買回來伺候您起居的,您喚我小儀就好。”
熊午良放下戒備——無論如何,鍾華肯定是值得信任的!
也是,門外一直有自己的親兵守候,哪能有什麼刺客能神不知鬼不覺地跑到自己臥房裡來?
熊午良看著小儀,有些哭笑不得。
鍾華那老殺才倒是挺細心。
自己人還沒到呢,暖床丫鬟倒是先給配上了。
甚好,甚好……阿不!豈有此理!
本公子豈是那等好色之人?
嗯……
熊午良倒不是聖人,但是今天實在是累得夠嗆,現在一心只想睡覺,疲憊的身體完全沒什麼邪念:“你先退下吧,本公子今天無需你伺候。”
羋良公子說完,自己也感覺有點臉紅。
不用伺候就不用伺候,偏偏還說什麼‘今天’無需伺候。
該死!
……
翌日清晨。
因為昨晚睡得早,所以羋良公子早上醒得也很早。
若還在宮中,此時是要在劍術教習的監督下練劍的!
熊午良揉揉雙眼,感覺神清氣爽,但是看著外面還矇矇亮的天,倒也實在做不到像在宮中一樣起床去練劍。
“公子,您醒了。”房門被推開,小儀走了進來,將一盆熱水放在邊上:“給您準備的熱水。”
熊午良打眼看去,在明亮的光線下,這女孩一頭烏黑油亮的長髮,白白淨淨,雖然算不上傾國傾城,但也很是清秀端正。
熊午良收回目光,從床榻上爬起來,用熱水洗了一把臉,順口問道:“你是哪裡人?”
小儀猶豫了一下,回答道:“回公子,奴婢是越國人。”
羋良心中一動,抬頭看了一眼小儀,用手抹了一把臉上的水漬。
“公子,外面有個叫石二的匠工,一早就在等候了。”小儀低眉說道,沒有注意到熊午良審視的目光。
熊午良穿上衣服:“他倒是來得很早,讓他在演武場等我。把鍾伯請過來,”
“唯。”小儀屈膝一禮,領命而去。
……
“主君,這是您昨日要我做的曲轅犁。”石二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向熊午良行禮。
熊午良上前兩步,打眼一看。
這曲轅犁用了上好的梨木……
通體一個毛刺兒也沒有,雕龍畫風,精緻無比!
羋良公子有些無語……
一個農具而已,居然被這老小子當作工藝品來做了。
不過,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做出這樣一件精緻的成品,可見這石二的手藝的確不錯。
熊午良大概檢查了一下,感覺沒什麼問題,心中很是高興。
有了這東西,不愁糧食產量上不來。
“賞。”熊午良大手一揮:“立刻大量打造此物,全縣推廣!”
匠工石二喜滋滋地從鍾華手中接過兩串賞錢,順口問道:“主君,這曲轅犁真能比縣裡的犁鏵用起來更好?”
熊午良心情正好,聞言笑道:“豈止是更好,效率至少要翻個三倍。”
石二驚掉了下巴,伏在地上叩了個頭道:“主君竟能有如此大才……只是,小人有一句話,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戰國中期,工匠的地位還不像後來那麼卑微。
要是再晚一百多年,熊午良造出曲轅犁,收穫的便不是‘大才’這樣的讚揚了!
只會被天下貴族恥笑——以尊貴身份,行工匠卑役。
羋良公子挑挑眉,當仁不讓地接受了石二的頌揚,寬和地道:“有什麼話,但說無妨。”
石二壯著膽子道:“主君明鑑——這曲轅犁的複雜程度,遠超現有的犁鏵,若不能讓百姓親眼見識到這曲轅犁的厲害,只怕沒人樂意改用這種做工繁瑣的新式犁鏵。”
“要是您以命令的形式,強行推廣曲轅犁,恐怕百姓心中會有不滿,執行起來也難免陽奉陰違。”
熊午良一怔,隨後緩緩點頭。
此言甚是。
任何一種東西,如果以上位者的強制手段推行,即便初衷是好的,也必然會遭到百姓的牴觸。
沒想到這石二,心思還頗為靈敏。
熊午良:“此言有理。賜坐,看茶。”
石二大喜,能在新主君面前混個臉熟,甚至是博得主君的重視,比再多賞賜都值錢!
石二是個聰明人,當然知道這種表現自己的機會,千載難逢!
他誠惶誠恐地跪坐在邊上,屁股微微欠起,以示恭敬:“以小人之見,不妨把那些村裡的里正都叫過來,當著他們的面演示一下這曲轅犁的效率,然後再推廣此物,想必效果要好上許多!”
熊午良思忖片刻,笑道:“我有更好的辦法。”
“傳我的命令——就說本公子重視農墾,要舉辦一場耕地大賽,比拼墾地速度。”
“屆時官府會派遣一人,當眾拉犁,與眾人比試。”
“但凡有能勝過官府拉犁者,立賞十金!”
“無論身份貴賤,只要自詡是個耕地的好手,均可報名參賽!”
石二聞言,大為欽佩:“如此一來,這比賽必然萬眾矚目,推廣的效果更是好了千倍……主君妙計,小人愧不能及也。”
熊午良滿意地微微一笑。
在這個時代,論起造噱頭搞推廣,誰能比得上自己?
“石二,此事便交由你去辦,若是辦得好,本君有賞。”
石二大喜過望,連忙跪伏在地,連連叩首:“石二必不負主君栽培!”
熊午良擺擺手,石二便領命而去——這廝腳步快得飛起,顯然幹勁十足。
鍾華有些憂慮:“主君,臣下斗膽一言——這耕地比賽,若是當真無人能取勝,倒是圓滿。萬一真有人在眾目睽睽之下擊敗曲轅犁,屆時這曲轅犁可就更不好推廣了。”
熊午良自信滿滿:“鍾伯勿憂,本公子心中自有分寸。”
鍾華拱手稱諾。
熊午良沉吟片刻,話鋒一轉道:“府中的小儀,是你買來的奴婢?”
鍾華一怔,隨後老老實實道:“正是。”
“老君侯治家廉儉,偌大的曲陽君府,也沒個趁手的僕役。”
“臣下心想,公子自幼在郢都長大,過的都是貴公子的生活,若是身邊沒人伺候起居,怕公子不習慣。”
“府中都是我等莽漢粗人,讓這些大男人來伺候公子,難免不夠細心。下臣便私下做主,為公子買個婢女……公子難道是對小儀不滿意?”
羋良擺擺手:“倒是沒有不滿意……這婢女是越國人,你可知曉?”
鍾華笑笑:“曲陽與越國接壤,自然有許多越國籍貫的奴隸,臣下看小儀長得標緻,便買了來。公子若是不放心,再去買個楚國的奴隸貼身伺候,也不費許多錢。”
熊午良手指輕輕叩著面前的長案,緩緩道:“越國人……不應該啊……我看小儀的形態舉止,不似普通農家女。怎會流落到我大楚當了賤婢?”
熊午良前世是幹工程稽核的,十分細心。
這個時代的僕役奴隸,基本都是窮苦賤籍。
但是,熊午良雖然和小儀接觸不多……但小儀對著熊午良的行禮,分明是越國貴族之間的禮節。
雖說貴族大臣,因為喪師辱國之類的罪行,導致家眷被貶為奴的故事也不少。
但是那種奴隸,都會被本國的相關部門嚴格地監視控制,基本不可能流出外國。
這便是疑點!
小儀畢竟是近身伺候的,熊午良當然要謹慎一些。
鍾華笑道:“主君莫疑——現在越國內亂頻仍,莫說是貴族之女,便是王族子嗣也難以自保。”
哦?
鍾華:“越王姒無疆身死之後,王儲之位未定,越國的大臣們各成一派,鬥爭激烈。不但朝堂上政令亂作一團,甚至派出刺客暗殺政敵的事兒也屢見不鮮。”
“越國這個大楚的宿敵,我看短時間內是別想站起來了。”鍾華如是笑道。
豈止是短時間站不起來。
數年前,越王姒無疆被齊國忽悠,傾盡舉國之兵來犯楚國,結果兵敗身死。
然後,便是各派系連綿不斷地傾軋。
在歷史上,明年(周赧王九年,即公元前306年)越國便會由動盪演變為內亂。
楚國則會趁火打劫,鯨吞整個越國,拓地千里。
當年春秋霸主越王勾踐傳下的社稷宗廟,從此再無香火。
……
若不是小儀的這個小插曲提醒,熊午良還真把這段歷史給忘了。
眼下既然想起來了,那熊午良就決然不能對此袖手旁觀了。
眾所周知——滅國之戰,功勞最大,獲利最大!
人口、財貨、漆器、糧食……
這杯羹,曲陽無論如何都得撈上大大的一筆!
還有一年,時間緊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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