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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日之後——
前往秦國締結盟約的,是一套古怪的陣容。
昭雎在隊伍的最前面,一襲黃衣,表情看上去並不,甚至是有點兒陰沉。
這位老令尹前些天被熊午良氣得大病一場,現在還沒有完全痊癒,導致昭雎陰沉的臉還有些蒼白,毫無血色的臉上帶著一抹病態的潮紅。
老昭雎的後面,是太子羋橫的座駕。
這位太子興奮得手舞足蹈——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被楚懷王委以如此重任。
羋橫亢奮不已,既有逃出郢都牢籠的興奮,又有一心建立一番事業、讓所有人刮目相看的決心。
和前面的昭雎相比,二人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在太子羋橫的軺車上,還有一個白白嫩嫩的黃歇——此刻黃歇的臉色也同樣難看,與昭雎有得一比。
黃歇正面帶不善,看著身側的另一輛軺車。
那輛軺車頗具古風,通體由青銅所鑄,只有扶靠處用紅棕色的梨木包裹,顯得格外典雅大氣。
可惜,車上的主人卻並不‘典雅大氣’。
熊午良睡得迷迷糊糊——昨天他也有點兒興奮,睡得晚了些,今天早上格外犯困。終於出了郢都城,熊午良第一時間便睡著了。
熊午良的身後,胸毛怪芍虎左手鋼盾,右手短矛,宛如一尊兇悍的妖怪,侍立在熊午良邊上。
聽說要去秦國出公差,熊午良連夜令芍虎從封地趕來郢都——這是熊午良麾下的最高武力值,有這胸毛怪在,熊午良去那虎狼秦國,心裡能多少有些底氣。
黃歇看見熊午良那廝的憊懶模樣,很有些氣不過。
這是大楚國出使秦國的使節團,你能不能認真一點?
說實在的,黃歇也很有些嫉妒熊午良。
從年齡上來說,熊午良比黃歇大不了幾歲,卻能堂而皇之地被楚王任命為‘副使’。
而黃歇只能作為另一個副使羋橫的‘附屬品’,參加到使節團中。
奶奶滴!不甘心啊!
“曲陽君,大庭廣眾治下,還請端正些儀態。”黃歇終於忍不住了,陰沉著臉跳到熊午良的車上,搖醒了熊午良。
熊午良懵懵懂懂地睜開眼——
車隊剛駛出郢都,正在郊外,距離秦楚邊境至少還有數日的距離。
兩側都是茂盛的農田——哪兒來的大庭廣眾?
“是黃公子啊,”熊午良揉著眼睛坐直身子,然後睡眼惺忪地揉了揉黃歇的頭:“又長個兒了啊!”
焯!
黃歇氣炸了!
自己就不該嘴欠,就不應該搭理熊午良。
這狗東西太能氣人了!
熊午良伸了個懶腰,長長地打了個哈欠:“這青銅軺車真舒服,確實比一般的車子要平穩許多——本君都睡著了!”
隊伍最前面的昭雎,嘴角顫抖了一下,並沒有回頭——
“羋良副使,言行要注意些。”
“此刻也便罷了——等到進入秦國境內,可不能丟了我大楚國的面子,讓那些秦人以為我大楚都是些貪睡的草包。”昭雎冷森森地說道。
熊午良一臉恭敬:“令尹大人教訓得是!”
“小子受教了!”
“只是令尹大人,現在臉色如此難看——您看您這臉色青白,一看就是縱慾過度……若是給秦國人看見了,估計也得笑話我楚國貴族儀容不好……”
“不瞞您說,我這屁股底下的車子挺穩當的,指定比您的車強……要不您來我車上小歇一會兒?”
昭雎猛然回頭,滿臉怒容。
又被熊午良破防了!
太子羋橫竭力忍住笑意,然後一本正經地道:“咳咳,二位,縱然此刻有些矛盾,但等到了秦國,你我可都是楚人。”
“切不可再如此生事,鬧得秦人笑話。”
熊午良從羋橫手中接過厚實的羊皮地圖,大概掃了兩眼。
按照現在的路線,要一路穿過【鄧】、【陰】,然後途徑丹陽,從武關進入秦國腹地。
看著地圖上大大的‘丹陽’兩個楚篆,熊午良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就在數年前,那裡還是大楚國的疆土。
現在,那裡的城池和土地上已經盡是秦人的黑旗。
熊午良隱約間,好像能聽見戰死丹陽的八萬楚軍將士的嘶吼和哀嚎。
此仇,早晚必報!
……
丹陽作為秦國近幾年新從楚國掠奪走的領土,看上去秦人並沒有好好治理。
大片的良田都荒蕪著,沿途的村落也是十室九空,估計村民要麼被秦人殺良冒功,要麼被遷徙到武關以西的秦國腹地了。
放眼全天下,秦國的殺良冒功之惡習最為嚴重。
因為有商鞅的按斬首數記功的軍法,秦國的軍卒很痴迷於割腦袋——至於這腦袋到底是戰場上砍的、還是戰後從手無寸鐵的俘虜那裡借的、抑或是平民百姓的……
秦人並不是十分挑剔。
說實話,就連是男是女、是成年人還是小孩兒,都無所謂。
反正一顆腦袋血乎連連的,負責清點腦袋的軍法吏也不會挨個洗乾淨了好好分辨。
正因秦軍的惡習如此,山東六國視秦國如異類仇寇。
土地暗紅,似乎還存留有血跡——戰死丹陽的八萬楚軍將士,聽起來數目不是很誇張,但是若真擺在眼前,那也是屍積如山。
一行人都沉默了,就連一直眉飛色舞的太子羋橫也面色肅穆了起來。
細細看去,這位太子臉上帶著對秦人並不掩飾的仇恨。
“身既死兮神以靈,子魂魄兮為鬼雄……”熊午良突然唸叨了一句。
一行人無不側目——眾人皆知,這是屈原寫的《國殤》。
“前面就是武關了。”羋橫拍了拍熊午良的肩膀,如是說道。
武關,素來有“三秦要塞”、“秦楚咽喉”等名號,與函谷關、蕭關、大散關並稱為“秦之四塞。”
從地理位置上看,武關扼守險要,乃是秦國的東南大門。
如此一座重要的關隘,守備之完善可想而知。
楚國的使節團來到武關前面,抬眼望去,兩側的山脈接天連日,茂盛的樹木遍佈山坡。
武關恰恰卡在兩山之間,阻斷了從楚國西北部進入秦國東南部腹地的唯一道路。
武關大門緊閉——秦楚兩國在丹陽之戰後一直沒有修訂盟約,名義上還處於戰爭狀態,自然沒有商旅通行——城牆通體由青石所築,比當初熊午良見識過的楚越門戶【建陽城】還要險峻許多。
果真是十分險要!
武關城頭上,秦軍的黑旗林立,熊午良正端詳間,突然一支羽箭暴射而出,插在昭雎的軺車面前。
“吾乃秦將白起,來者何人?”一道清亮的長嘯從城頭上傳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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