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章 初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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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值深秋,又落了一場大雨。
空氣中瀰漫著溼潤的氣息,街道被霧氣籠罩,如雲如煙,泛著些許涼氣。
一輛華蓋高張的馬車匆匆掠過,車輪輾過積水,濺起一地漣漪。
“重陽,再快點!”一道帶著少年氣的聲音從馬車裡傳出來。
駕車的小廝點頭稱是,高高地揮下馬鞭。
車簾翻飛,血色的夕陽灑在少年琥珀般的眸中,泛著些許怒氣。
御史臺的那幫老傢伙竟然敢參他,還害得他被皇帝重重地責罰了三十大板,關了一個月的禁閉!
他可是京都第一紈絝,向來只有他欺負別人的份,哪兒有這種忍氣吞聲的時候?
這不,禁閉一解,他就來找人算賬了。
——
西市坊口。
高臺之上,被捆住雙手雙腳的女奴,瑟瑟發抖的蜷縮著,頭上插了一根草標,如同被人挑選的貨物一般。
沈今棠是其中最不起眼的一個女奴,嶙峋的脊背透過單薄的麻衣若隱若現,瘦得只剩下一副皮包骨頭。
她淡漠地看著周圍的一切,眸子中滿是死寂。
人牙子瞧了一眼沈今棠,吐了口唾沫,暗罵:“賠錢貨!”
沈今棠是自己把自己給賣了的,她說:“一貫錢買下我,我保你賺大錢。”
那時,人牙子不知是喝多了酒還是眼花了,竟還真給了她一貫錢。
可現在,別說是賺大錢了,他不賠錢就不錯了。
畢竟沈今棠現在這個模樣,買回去能不能養活都成問題,更別提伺候人了,有哪個冤大頭會買她?
隨著周圍的人被一個個地買走,人牙子看著沈今棠的眼神愈發兇狠。
若是今天再賣不出去,直接抹了脖子丟亂葬崗地了,也省得浪費他的糧食。
可沈今棠卻是半點都不著急,淡漠地瞧著遠方,像是在等什麼人。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形形色色的人從沈今棠面前走過,無一例外的搖了搖頭,又離開了。
血色的夕陽掛在天邊,大地彷彿披上了一層哀悼的紅紗。
“五十兩,人,我要了。”
突聽一道清冷的聲音傳來。
五十兩,可不是一個小數目。
眾人隨著聲音看去,只見一個身著淡青色衣衫的青年男子站在不遠處,像是一根青竹般筆直。
人牙子打量了他一番,心裡泛起了嘀咕,似乎是在尋思這男子的身份。
人靠衣服馬靠鞍,那青年雖身姿筆直,氣度不凡,但身上穿著的衣物卻很是清貧,不像是什麼貴人。
五十兩銀子,怕不是在耍他?
人牙子還未開口,突然聽到周圍有人出聲。
“那不是沈太師的兒子,年紀輕輕就當上正四品御史中丞的沈淮序,沈中丞嗎?”
人牙子一聽這話,連忙噤聲。
太師,御史,這無論是哪個名頭砸出來,都不是他這種平頭百姓能惹得起的存在。
如此尊貴的身份,那自然是不會拖欠幾兩銀子。
一想到這裡,人牙子便換了一副諂媚的嘴臉。
“勞煩大人稍等片刻,小的這就把人給您帶來。”
人牙子在衣服上擦了擦手,將沈今棠從一眾女奴中拽出來,又將綁著沈今棠雙手的繩子,恭敬地遞到沈淮序面前。
“大人,人在這兒,小的去給您取賣身契。”
沈淮序看著那麻繩,皺了皺眉。
若不是為了給他那個衣冠禽獸的爹收拾殘局,這種地方,他就是來一次都嫌髒。
“兄長。”
沈今棠揚起頭,髒汙的小臉看不出神色,唯有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他。
沈淮序嘴角微微抿起,眉宇間透出一絲不悅。
而沈今棠卻輕啟朱唇,唇角微微上揚,勾勒出一抹若有若無的弧度,笑意在眼底一閃而過。
不悅啊?
不悅就對了!
誰突然多了個便宜妹妹,都不會高興,更何況這妹妹還會影響他的仕途。
沈今棠是沈淮序那個衣冠禽獸的爹在鄉野的私生女。
三個月前,她長大的村子遭了難,家人盡亡,只剩下她孤身一人來京都尋親。
一介孤女,千里迢迢來到京都,本就是痴人說夢。
可誰能想到,半個月前,她竟真的找到了太師府。
只不過沒見到沈太師,反而是被人賣到了這奴隸市場。
這原本和沈淮序倒是沒有多大關係,只不過他爹是當朝太師,素來以清正聞名。
若被人得知沈太師竟有個來歷不明的私生女,沈太師的名聲便會毀於一旦,他的仕途也將斷送。
所以沈今棠知道,沈淮序這次來,是來要她的命的。
可她又怎會坐以待斃呢?
對於沈今棠的那句“兄長”,沈淮序沒有搭話,只是眉頭緊鎖,正欲牽起繩子。
“嗖——”
突聽一道破風聲。
一隻弩箭直直地朝著他的手腕射來。
“噗嗤——”
縱使他已經盡力躲避,可箭矢還是穿破了他的皮肉。
沈淮序悶哼一聲,手上襲來一陣劇痛,那繩子便落到了地上。
他轉頭看去,只見不遠處,從華麗的馬車上探出來的一隻骨節分明的手,那手上拿著的正是刺穿他手腕的弓弩。
圍觀的眾人皆是倒吸了一口冷氣,這可是當朝正四品的御史中丞,更是沈太師的親子,是誰這般膽大妄為,竟敢當街行兇?
重陽伸手掀開車簾,恭敬地立在一旁。
只見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跳下馬車,隨手將傷人的兇器丟在一旁,囂張地瞧著沈淮序。
少年生的高挑,吊兒郎當的單手叉腰,邪氣又俊美。
他身著一身紅色滾白邊寬袖錦衣,衣物用金絲繡了繁複的暗紋,在夕陽照耀下,流動著點點異光。
腰被華麗的腰封勒得纖細,墨髮如藻高高束起,隨著他走近的動作輕輕擺動。
張揚。
眾人看後只有一個感覺:張揚,太張揚了。
那少年身著一襲華貴的紅色衣袍,其上金線繡紋,車馬之盛更不及他那令萬物黯然失色的容顏。
他的眉眼冷峻如刀刻,輪廓分明,本該像冬日裡的寒霜,拒人於千里之外。可那櫻粉色的唇角微微上揚,似不經意間勾勒出一抹笑意,瞬間化開了周身的冷意,如同春日暖陽灑在冰面上,悄然消融。
細看之下,他那微微上翹的睫毛下,眼眸深處藏著一絲玩味的狡黠,彷彿在無聲地挑釁,讓人又驚又喜。這份驚豔,不羈又張揚,彷彿從骨子裡透出來的,叫人過目難忘。
見到來人,沈淮序暗道不好,怕是來者不善。
“拜見世子殿下。”
沈淮序強忍住手腕的劇痛,朝著少年拱手行禮。
世子殿下?
圍觀的眾人皆是倒吸了一口冷氣,要說世子殿下,滿京都就一個世子最出名,那就是當今長公主的愛子——顧知行,字退之。
可是他的脾氣秉性可和這名字沾染不上半點關係。
他啊,含著金湯匙出生,一生下來就是世子,金銀珠寶於他不過是點綴,顯赫權勢更是唾手可得。
要單單說這,倒也不至於讓京都眾人聞風喪膽。
最主要的是,他隨母姓。名字和眾位皇子一樣,是上了皇家玉碟的,那就意味著他可以爭儲。
更別提如今皇帝病重之際,長公主代行國政,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這皇位最後落到誰的頭上,還真說不定。
而長公主對這位世子又是寵愛至極,使得他在京都中行事無所顧忌,是個誰都招惹不起的存在。
“拜見世子殿下。”
沈淮序再次出聲,腰彎得更低了些,可卻遲遲沒有聽到顧知行讓他起來的聲音。
沉默,周圍死一般的沉默。
縱使是深秋,沈淮序的額上仍是佈滿了汗珠。
鬼知道這個紈絝世子能做出什麼事情來。
不知過了多久,一道帶著少年氣的聲音響起:“沈今棠?”
沈今棠仰頭去看顧知行,夕陽餘暉給他鍍上了一層金光,耀眼極了。
極好看的人兒,這是沈今棠對顧知行的第一印象。
“好醜。”顧知行只在沈今棠的面上停了一秒,便做出了評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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