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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路狹窄而陡峭,仿似一條纏繞在群山中的絲帶。這種已經略顯誇張的坡度上,不要說佈滿了積雪,就算沒有半點泥濘,也足以讓腦子正常的人站在山腳下望而生畏。
冬月初八,大雪紛紛揚揚的下了兩天一夜。
萬籟俱寂的群山中,積雪的山道上,一道身影獨自站在山腳下望了半晌後,良久,才挪步沿著積雪的小路開始登山。
“咯吱!”厚重的皮靴踩在雪地上,腳步不輕不重,似乎很好的控制著身體的每一分力度,一路不緊不慢的向上,在身後的道上留下了一連串淺顯的腳印,很快被飛雪覆蓋。
登山之人一身黑色披風,身材修長,稜角分明的臉龐卻顯得格外年輕,十六七歲的模樣,相貌英挺,卻不是那種陰柔的俊朗,而是一種充滿了男人味道的剛硬和堅毅,讓人望上一眼印象深刻。
風雪中,他面無表情的緊了緊身上的風衣,抿著嘴唇,一言不發的登山,沿著積雪的小路,朝著自己認定的方向不斷前行。
轉過一座山峰,少年隨意伸出手,胡亂的摸了一把頭上的雪水,正打算繼續向前時,卻驀然抬頭,眼神冰冷的朝上望。
在他身前不遠處的一座突起的雪坡上,一道偉岸的身影不知道何時已經出現在那裡,一身白袍,宛如雪的顏色,揹負著雙手,四十出頭的模樣,笑看著登山的少年,眼神溫和。
僅僅是一個很隨意的站立,卻猶如亙古而存,漫天風雪中,身影與山,與雪徹底融合在了一起。
兩種包含著極端對立情緒的眼神,在半空中交匯。少年身體微震,眼神中的冰冷逐漸消失,呆立在原地良久,才輕輕躬身,嗓音略微沙啞而乾澀的喊了聲:“師叔!”
“聶小星,是不是太久沒回來了,你走的那個方向,是到不了天閣的,最多隻能遠遠的看上一眼。”中年人輕笑道,他的嗓音不算好聽,卻有著不符合他年歲的滄桑,還有一絲彷彿來自懸空山的蒼涼和大氣。
被稱呼為聶小星的少年在風雪中呆滯;天閣,對他而言,這兩個字並不是傳說中的眾仙聚集之處,而是幾間簡單的茅屋。只不過是他的師父,親手書寫了"天閣"兩個字,掛在了茅屋的正上方而已。
他曾經,一直以來,都認為天閣是他生命中的全部。可現在……
少年嘴角的肌肉抽了抽,嗓音更為乾澀,嘶啞道:“天閣已經沒了,在極北荒漠的秘境中,幾位師兄為了保護我,都死了。”
天閣,這兩個字,如果是尋常人聽到,或許都會將之當成是一個傳說。可在武道界,這兩個字,卻絕對是字字如驚雷,大名鼎鼎!
天閣這個組織,已成名了百餘年,伴隨著天閣二字的,往往都是神秘以及強大等一系列傳奇的事蹟。
一直到兩年前,沉寂了十年的天閣再次重現江湖。這一次,一直都是八人組的天閣中,突兀的出現了第九張青澀稚嫩的面孔;他就是此時呆滯在風雪中的聶小星。
而此次的極北荒原秘境之行,也完全是因為聶小星的一個承諾,為師傅找尋一枚五品歸元丹,延續壽命。殊不知,一直伴隨著強大,神秘,彪悍等諸多光環的天閣組織,竟遭遇了前所未有的不明強敵襲擊,雙方苦戰了一天一夜,血染極北荒原秘境。
這一次規模不大,但慘烈程度卻駭人聽聞的戰鬥,鮮有人知。而最終的結果,卻是風光輝煌了百年的天閣組織覆滅,只有聶小星一人闖出重圍。準確的說,他也傷重不治,撲屍荒原。
而他現在的這具身體,已經易了主。丹神墨風的神魂已經和他徹底的融合,再難分出彼此。
想起那一年那一日,在極北荒原秘境,只有聶小星一人才知道,天閣覆滅的起因,都是因為他自己一個決策的失誤。
也正是因為這個的失誤,聶小星不止葬送了八位師兄的性命,還葬送了自己師父多年以來的心血和驕傲。
也就是那一年,像個孤魂野鬼飄蕩在外的聶小星發誓,此生若不能找出真兇報仇血恨,絕對不在踏足懸空山一步!
可在次年末,在外飄蕩的聶小星收到了師父的死訊。冬月初八,那是師父的忌日啊!
聶小星不敢去思考師父的過世與天閣的覆滅,有多大的因果關係,但即便如此,內心的自責和愧疚也折磨得他幾欲瘋狂。
那幾間茅草屋前,依然掛著天閣的牌子,他想回去,卻又不敢回去,於是冬月初八清晨,他來到師父的墳前,準備磕一個頭,然後默默離去,繼續他的尋兇復仇之路。
“我會回去,但必須等到報仇以後。”聶小星說,語氣中透著一種幾乎沒有了理智的執著。
“你師父的死,和天閣的覆滅沒有關係,屬於真正的壽終正寢,五百零三歲的老人,再不離開,難道要做妖?至於天閣的覆滅,呵呵,哪有一直可以輝煌下去的組織?什麼是江湖?殺人者被人殺,就是江湖。看不淡生死,便讀不懂這江湖。”中年人輕聲笑道,眼神悠遠,語氣豁達。
“師叔所說的江湖,我看不懂,也不想懂,你的江湖是生死,我的,則是恩怨,有恩報恩,有仇報仇!”聶小星固執地道,他的性格一直都是如此,認定了的事情,沒有人可以輕易改變。
“你這傢伙,話不投機啊。”中年自嘲一笑:“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去風嵐城。”聶小星平淡道,說話的時候,他下意識的眯起了眼睛,眼神中滿是比當下的天氣還要濃郁的陰冷。
風嵐城,天韻皇朝南郡州的心臟!
那座繁華到了夜晚,燈光可以輕易遮掩漫天星光的城市,每一條大街小巷中發生的任何一件事,似乎都要比這裡的滿目飄雪要斑斕得多。
“你懷疑是飄渺宮所為?”中年人問道,雙眉微揚,內心輕嘆。
“不確定,但有舊恨糾纏,一起了結吧!”聶小星目光投向遙遠的天際。
“如此正好,我有一件事要交代給你去做。”中年人點點頭,從袖袍中掏出一封信,風雪中,柔軟的信封沒有絲毫的偏移,迅速來到了聶小星面前。
聶小星伸手接過,低頭隨意掃了一眼。簡單的信封上,只有一個地址,以及一個名字。
"葉懷山……"聶小星的眼神中驀地閃過一絲陰暗至極的戾氣,霍然抬頭。
“怎麼?還記得這個名字?”中年人眼神玩味的盯著聶小星的表情,輕飄飄地道。
“我和他沒有任何關係,憑什麼記得他?”聶小星一臉冷笑,但眼底深處卻異常複雜,拿著信的手也有點顫抖。
“他是你外公,這一點,你無法改變。人不親,血親。”中年人意味深長的苦笑道。“那樣的血緣,我寧願沒有。”聶小星語氣嘲弄,揚了揚手中的信:“他知道我的身份?”
“不清楚,他會給你安排一個身份,他唯一知道的是你來自懸空山,至於你的身份,想不想說,什麼時候說,取決於你。”
中年人輕輕搖了搖頭,“你的任務,是保護他的孫女,她現在的處境很敏感,所以要不惜一切代價!”
“我只會殺人,不擅長保護。”聶小星皺了皺眉,冷哼道:“而且我憑什麼保護她?!就憑她是我血緣關係上的表姐?風嵐城葉家的人,我一個都不認!他們,不配!”
“這不是配不配的問題。就憑我是你師叔,我要你去,你就得去!”中年人霸道的一揮手,看著有些啞口無言的聶小星,眯著眼睛,輕笑道:“至於保護人,很簡單,和殺人一樣簡單。”
聶小星沉默不語。對於那個談不上半點溫情,甚至是仇視大過於嚮往的陌生家族,聶小星內心不存半點好感。
想起五歲時,父母在一次家族任務中不幸雙雙隕落,至少他周邊的人是這樣認為的。因為他們運送的一批珍貴物品被劫,一路追蹤進了莽莽大漠荒原,那是處一去十死無生的絕地……
自此,武道資質低劣到堪比廢物的聶小星,從此無論是在聶家,還是在葉家,都沒有人再將他視為家族的一員,其身份地位簡直比奴僕下人都不如,唯一留下的深刻記憶,是無盡鄙視,不屑,譏諷,甚至凌辱……
如此親情,老死不相往來才是最好的結局,如果可以拒絕的話,聶小星絕對會毫不猶豫的扔掉手中的信。
“去吧,這也是你師父的一個心結,你是有家人的,為什麼不敢面對?”中年人輕輕嘆息一聲,語重心長。
“風嵐城我會去,人我也會保護,但不是為了親情,而是為了師命。”聶小星深呼吸一口,眼神中帶著一種沒有半點情緒波動的平靜,淡然道。
中年人站在原地,簡單的點了點頭,笑而不語。聶小星默然轉身,夜色中,踩著陡峭打滑的山道,大步離去。他的身影在白雪下,逐漸變成了一個黑點,漸行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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