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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頭的人走了。
只剩下白桃和處理累累傷痕的趙政,興許還有個躲藏在屋內哭啼啼的趙姬。
趙政為了能夠更好的上藥,他褪了上身和皮肉黏連的麻布衣,露出小少年精瘦的身軀,用搗碎的藥抹上去。
在處理的過程中,他眉頭一動不動,好似身上這些可怖的傷不是傷在自己身上一樣。
快處理完時,趙政就見白桃在旁邊眼一眨不眨的看著他。
“是不是很難看。”他說。
還差後背,趙政也不打算處理,索性這些都不是致命傷,難受他也能活下去。
怕傷痕猙獰,女孩看到害怕,趙政正要穿上衣服,就聽得她軟糯聲,“不難看,只是我沒見過。”
趙政那瘦的骨突的手腕頓上一頓,轉而側身避開她點。
又是將後背對著她。
這和扒光了給她吃有什麼區別?
白桃看著他那斑駁的後背,一道道血痂縱橫交錯,感覺和案板上刮光了魚鱗的魚很相似,總之就是讓狐狸精沒有食慾。
她決定先不吃他了,阿兄的養肥是有道理的。
太柴,不好下嘴。
白桃抱起藥罐,拌了拌藥汁,“你後背沒有上藥,我來幫你吧。”
趙政有些遲疑,但是也不知道自己遲疑什麼。
他想,可能他每次受傷都沒有人幫他上過藥吧,白桃個子小,他就坐在石階下,白桃站在高石階上,抹一下問一下,“痛不痛啊?”
“不痛。”
再痛的傷他都受過,何怕上藥。
可女孩總以為他怕痛,問完還要吹一下,從她嘴裡撥出來的熱氣,綿綿又密密。險些讓他內心高高豎起的城牆轟然倒塌,“這樣呢?是不是好一點?”
趙政手背繃得緊了,洩露出他不平穩的心緒。
良久,他聽到自己的聲音,“嗯。”
“我阿兄說,呼呼止痛。”白桃頗為興致勃勃,“我還沒有給人呼呼呢,你是第一個。”
你也是第一個。
趙政心說。
白桃上完藥蹦下了石階,“上好啦,你可以穿衣服了。”
趙政站起了身繫上了衣帶,白桃將油布包拿過來,“諾,我給你帶的燒雞,這個很好吃的,外酥裡嫩,你多吃一點。”
多吃一點,你就能多胖一點。
你多胖一點,我也好吃一點。
白桃想得可真好。
“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
趙政從小看慣了世態炎涼,這促使了他冷冰冰的性子,不會輕易接受別人的施捨。
白桃歪頭,不解道:“這就算對你好了嗎?”不過一隻燒雞而已。
“也對。”
趙政釋然,默默將她的恩情記在心底。
錦上添花固然要好,可雪中送炭更是難能可貴,他缺衣少食,經常餓了上頓沒下頓。一隻燒雞對他而言,已是人間至味。
趙政坐在石階上大快朵頤,白桃就托腮在旁觀賞他進食的樣子。
沒有什麼細嚼慢嚥的斯文可言,就是全然的不拘。
可她竟然能看出來成就感,就好像她在做出某種養肥大計。
白桃想起之前雞兄肉說過的話,“山高水長,後會有期。”
她現在就想改動一下,“燒雞人皇,養肥有望。”
趙政吃到一半,“我可以給我娘嗎?”
“可以啊。”
反正是給他的。白桃點了點頭。
趙政進了屋裡,放下燒雞沒一會兒他就出來了,白桃好像聽到屋內有油布掀開的聲音,還有咀嚼聲,除此之外屋裡那個女人沒有說過一句話。
可趙政的臉上掛彩都掛成那樣了,是個人都會心疼吧。
白桃想著。
她也見過市井內那些賴在孃親懷裡的孩童,就像是她小時候賴在阿兄懷裡一樣。
那是全然的依賴,可是趙政對他孃親不依賴,不僅如此,他孃親對他也一點不關愛。
好像他們就是陌路人。
莫不是……趙政是撿來的罷?
白桃狐疑的瞅了幾眼趙政的長相,看完立馬把這想法丟擲去。
那女人生的美豔,趙政也長得好看,像她。
以後長大定是個絕色美男子,或許不輸於她的阿兄也說不準呢。
呸呸呸,她阿兄才是最好看呢。
想到阿兄,白桃就也不打算繼續呆了,“我要回去了,出門久了阿兄會擔心我。”
趙政應下,“好,我送你。”
趙政一路護送她到白府。
他慣常警覺,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形形色色的路人每次在白桃身側一走過,他繃緊了身體蓄勢待發。
一個才十一歲的少年,帶著一個只有八九歲的女童走在大街上到底是不安全。
可前面蹦蹦跳跳的白桃顯然沒這個擔憂,她專注於各種賣吃食的攤子。
“茼蒿飯糰,茼蒿飯糰咯,軟軟糯糯,一口塞不下,一口塞不下。”
“賣藕咯,藕藕藕咯,嘎嘣脆啊,嘎嘣脆。”
“羊肉拌韭,羊肉拌韭,夫妻長長久久,男的那個金槍不倒,女的那個貌美如花。”
白桃顯然是大主顧,每樣都買一點,嘗完便不感興趣,“誇大其詞,還沒燒雞好吃呢。”
趙政跟在她後面默默吃她剩下的,走過市集,進到巷子裡的白桃也不消停,她邊薅著巷子邊長的青蔥的狗尾巴草邊說道,“我要找出最大的一根。”
女孩聰明,眼睛也尖。
顯然對這種事情嫻熟無比,她將巷子裡的路分段,每一段薅出最大的兩根,最後捧起一把狗尾巴草,問他,“說說嘛,哪個才是最大的?”
這個角度,趙政只能看到她那鼓起的髻包包,還有纏繞在上面的紅菱,不能看到她古靈精怪的表情。
他伸手將她腦袋上沾的葉子拈開,“不是心中有答案嗎?”
白桃小手鬆開,其它的狗尾巴草簌簌的落了下去,她手心正握著一根草莖,“我決定了,我就要它了。”
趙政:“嗯。”
巷子裡無人清掃,裡面有許多碎石塊,白桃舉起狗尾巴草又不怎麼看路,他便和她靠的近了些。
這樣就算摔著他也能及時拉一把。
豈料走著走著,她那隻軟乎乎的小手乍然牽住他那常年幹粗活佈滿繭子的的手。
趙政有些慌亂,失態的將手往旁邊躲。
躲避。
以前是躲避傷害,這次也不知道躲避什麼,女孩是他一切的出乎意料。
白桃卻不准他躲,“幹嘛,為什麼不給牽。”
趙政也答不上來,他只能僵硬的任由她牽著,好像那隻手已經徹底分離出來,劈成兩半似的。
兩小隻手牽手到了白府門口,看起來有種彆扭的和諧,和諧的彆扭。
那白府門匾是新的,裝潢的亮堂,門口穿著布衣計程車子絡繹不絕,趙政牽著她的小手抬頭看了看,微微眯了下眼。
白桃這個小沒心肝的狐狸,剛剛還巴巴的牽著人手,這下一到家了,她果斷撒開爪子,邁著小短腿跑進去,“再見。”
“.....”
趙政看著自己空落落的手,握緊又鬆開。轉身離去。
白桃回到府就去找阿兄,不料卻看到阿兄的院子外滿是咯咯咯叫的母雞,少說起碼有幾百來只,母雞們撲騰著翅膀伸著脖子叫,奴僕就在後面捉。
那架勢,說是熱油炸進鍋,雞毛飛上天也不為過。
白桃在外面探了個腦袋,又將腦袋縮回來。
“??”
她心想會不會是阿兄生氣了。
所謂事出反常必有妖,阿兄是大妖,大妖要是作妖,那必定作的妖中妖。
以往她頑皮的時候,阿兄從不罰她,但會使出非常妖之手段。
比如她喜歡跑老遠,竄到別的山頭不回洞。阿兄每回到了飯點就會帶她翻幾個山頭去吃飯,再帶著她翻回來。
比如說她喜歡撿各種破爛回洞,阿兄也不收拾,隨便她撿,塞不下的時候全扔她窩裡。
再比如她還是巴掌大的時候喜歡追著大鳥攆,就連禿鷲都不放過,有次好險被禿鷲叼到天上去,阿兄就當著她的面將禿鷲拍死再端了一窩醜不拉幾的禿鷲。
幾次三番下來,白桃的野性算是收了大半,乖覺了些。
可這次,阿兄買那麼多老母雞做什麼?
白桃有點緊張。
總不能說是為了蛋下的好看。
難道是為了她早上提個燒雞去趙政那邊的事?可她提的也不是隻母雞啊,是隻公雞。
阿兄莫不是買錯了。
“小傢伙。”
身後碎玉般好聽的聲音響起,白桃嚥了口唾沫,轉過身來,阿兄手握白骨折扇,身著紅色官袍,矜貴的無可言說。
他用扇柄拍著手心,睨了她一眼,“不回屋,在外頭站著做甚?”
“阿兄!”
不點名就代表阿兄不生氣,白桃伸出手扒拉住他的袍角,歡欣的賣個乖,“阿兄,要抱抱。”
白荼敲了下她腦袋,“又出去胡鬧了。”
“沒有啊。”白桃矢口否認。
他轉而將她抱起來,“看到屋子裡的母雞了嗎?”
白桃小雞啄米:“嗯嗯嗯。”
“給你個任務,去看看阿兄給你買的母雞,哪隻何眼緣你就挑哪個,幫未來的趙王掌掌眼,順便給他選個王后。”
白桃懵:母雞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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