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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珠載著風雪回來,懷裡揣著熱乎乎的菱粉糕,刺骨的水汽似乎模糊了她的眼睛。

一看這陣仗,就知道自家女君又鬧了,流珠心裡既無奈又心疼。

榻上人睡得正香,匣中玉也見底了。

流珠遞了一個眼神示意,其他人都小心地退下,只剩下二人和一地碎玉。

虞秋濯睡得安穩,連陽光刺目都沒發覺,胸膛隨著呼吸起起伏伏,髮絲在輕顫。

流珠替她掩好衾被,輕手輕腳地去拉簾子。

“阿燁...快跑...”

虞秋濯夢中囈語,喃喃出聲。

流珠身子一僵,又轉身撥著炭火,寂靜的宮殿裡,炭火‘噼裡啪啦’地響著。

“別丟下我...”虞秋濯聲如蚊吟,眼睫輕輕顫動著,眉頭緊緊皺起,巴掌大的臉上都是痛苦。

“不要...流玉...”她的聲音漸漸變大,近乎咆哮,眼尾掛著一串淚珠。

流珠見狀,連忙奔過來抱她,“女君不哭,不哭,又夢魘了吧。”

流珠輕輕抱著她,一隻手撫上她瘦削的脊背。

“你,回來了。”許是睡得不好,虞秋濯的嗓子都有些沙啞。

“嗯,我還給女君帶了最愛吃的菱粉糕,還熱乎呢。”

炭火作響,細碎不斷,燭火飄忽,暖黃的燭光下,流珠抬手拭去虞秋濯眼尾的珠子。

虞秋濯望著她,彷彿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後一根浮木,絕望與希望交織。

“讓我抱會兒...”虞秋濯悶悶地說,像久不見天日的溼木,潮溼又煩悶。

“會好的,會好的...”

回應流珠的是一聲幾不可察的‘嗯’。

********

大雪過後,接連幾日都是豔陽天,日頭高高掛起,宮簷上掛著尖尖的冰錐,晶瑩剔透,垂著細小的水珠。

許是前幾日摔玉摔得暢快了,延禧殿那位再也沒有發過瘋,也許是將近年關,闔宮上下都洋溢著洋洋喜氣。

虞秋濯不知道近來後宮裡關於她的‘輝煌戰績’是怎麼傳的,但也八九不離十,總歸是沒有什麼好話的吧。

不過近來倒是有一件大事,就是三皇子的生辰宴,其實原本一個皇子的生辰宴遠不至於整個皇宮乃至上京興師動眾。

這其中有一個很大原因,就是烏合國來使,幾個月前,大鄴醫師前往西北烏合襄助治療時疫,且成效顯著,烏合國國君大喜,親自遣使者護送醫師回京。

三皇子生日宴恰逢烏合來使,自是不能太過寒酸。

也因著這層原因,皇上連著幾日都沒來延禧殿,這倒是讓虞秋濯痛快了好幾日。

不過虞秋濯也不傻,三日後的宴席,一定會是一場鴻門宴。

******

清正殿

正殿上方雲頂檀木作梁,殿頂鋪滿琉璃瓦,鑲綠剪邊,兩側是盤龍舞鳳的繡柱雕楹,宮殿四面出廊,以金磚鋪地,以椒塗壁,兩側掛起透明的綃紗,風起綃動。

此時此刻,連見慣了金錢的虞秋濯也愣了好幾楞。

這...

...得多少錢啊?

也無怪乎這大鄴動盪至極,流民之亂、割據之爭、滅德立違之事比比皆是。

王朝奢靡,受苦的還是百姓啊...

虞秋濯斂下眼眸,抬步邁入席間。

偌大的殿堂,紅綢鋪落,絲竹滿堂,賀壽之聲不絕於耳。

烏合國使早已落座,正齜牙咧嘴地用剛學的大鄴話與三皇子交談。

虞秋濯不動聲色地掃了一圈,忽地瞧見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她定睛去瞧。

...是他...?

他卻似有感應一般抬眼向她這邊望來。

觥籌交錯中,二人視線交匯,有的侷促,有的疑惑。

虞秋濯被盯得頗不自在,移開眼,思緒回到三個月前。

這其實是她第三次見他,上一次,是在她的冊封禮上,賜下服制,宣讀冊文後,還需要與王上一同前往奉先殿宣禮,以昭告列祖列宗,也求綿延皇嗣、國祚綿長。

可那一日正巧淑妃磕破了額角,皇上匆忙離去,就派了趙觀硯來替天子行奉先之禮。

趙觀硯是三個月前剛剛歸京的將軍,甚得天子寵信,更被恩准可攜兵刃入天子殿堂。

那一日,他來得風塵僕僕,兵甲還未來得及卸下,腰間別著一把銀色彎刀。

他著實是嚇了她一跳,提著刀就她跟前一站,板著臉,兇得嚇人。

時間匆忙,二人竟就這樣前往奉先殿,後面呼啦啦地跟了一隊禮部官員。

到了殿門,他才將彎刀遞給後面的隨從,虛扶著她邁入奉先殿。

現在她還記得,那天殿裡撲鼻的香火味和昏黃的燭光,他與他一同跪下,衣襬交纏,在滿堂皇室祖先的注視下叩首。

那像是一場夢...

“皇上駕到——”太監公鴨嗓長嚎,嚎得虞秋濯一激靈,思緒回籠。

那人被簇擁著進來,虞秋濯像只炸了毛的貓兒,僵著脊背,她能感到那人在她身上的目光。

虞秋濯低頭不去看他,著急忙慌地抓起案前的糕點吃。

原因無他,她不喜歡他,無論是從心裡還是身體上,都本能的牴觸。

更何況如今自己這番境遇也有一部分他的原因,為了自己的性命,為了家人的安危,她願意忍讓他,可這也終究只是虛與委蛇罷了。

等到那人走了之後,虞秋濯小小的呼了口氣,抬眼便見趙觀硯一眨不眨地盯著她,他眼眸銳利,眉頭已經皺成‘川’。

虞秋濯:“......”

心累。

虞秋濯迅速揚起一個大大的笑容,紅唇勾起,眼眸如星。

她笑得太好看,彷彿周邊的氣息都變得美好。

目睹了虞秋濯變臉的趙觀硯:”......“

他撇過頭,不再看她。

虞秋濯盯著他微紅的耳尖,淺茶色的眼眸閃了閃,羽睫顫動,復而又變成了那副生人勿近的模樣。

他...或許是個好人選。

據她猜測,或許他與她的目標都一樣。

宴席上若有若無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讓虞秋濯感到自己像個猴一樣被人觀賞。

她看向殿中央與皇上並肩而立的女子,她是淑妃,孟凝初。

她從容地應對來往的賓客,吐氣如蘭,臉上笑容好像永遠都是標準又完美。

她似有所感地側頭,朝虞秋濯微笑點頭。

虞秋濯也回以微笑。

其實淑妃曾經幫過她,若不是她相助,流玉可能半條命都沒了,這也正是她看不透她的原因,她不明白,她的目的是什麼?

如今誰不知道,後宮之中,當以淑妃為先,聖寵不斷,皇后雖是皇后,但因皇后姓張,十多年前,太后垂簾聽政,其母族張氏勢力因此盤踞十年之久,哪怕是現在,還是蔓草難除。

但現在,在忠國公打壓下,太后一族勢力勢頭大減,早已如折了翼的鷹,只瞧著威武,這爪子早已被磨平了。

一聲聲躁動的叫喊喚回了虞秋濯的思緒,不知是哪位郎君高聲:“要放焰火了嗎?”

“請我大鄴子民與烏合使臣共賞白日焰火!”禮官的聲音響徹大殿,隨之而來的是殿外嘶啦的點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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