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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關城下,曹參只是高舉手中長劍。
“放!”
頃刻間,又是一片密密麻麻的石雨砸向城牆。
不過和第一次一樣,殺傷效果同樣感人。
但,這並不重要。
投石機只是為了壓制城頭的秦軍,讓他們不敢露頭操作強弩,好掩護樊噲率領的陷陣敢死之士,快速靠近城牆。
冷兵器時代,最有效的殺傷手段,永遠是近身肉搏。
另一個原因,是箭頭、箭桿、箭羽的製作都很繁瑣,箭雨覆蓋,說白了就是燒錢。
畢竟射出去的箭,即便是打贏了,最多也就回收點箭頭,箭桿和箭羽都需要重新做。
嗯,《勇敢的心》裡英王愛德華一世就說過,用箭太費錢了,先用愛爾蘭人,死人是不費錢的……
城牆下,樊噲帶人迅速架設雲梯。
自從收降了南陽郡,接受了大批工師之後,楚軍的攻城器械就變得花樣繁複,且有效可靠了起來。
以雲梯為例,從前樊噲等人發起攻城的時候,都是提前找點木頭綁幾個梯子,高過城牆還好,調整一下角度就能用,最怕的是矮於城牆,就只能在城頭秦軍的嘲諷中,灰溜溜的跑回來重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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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現在他們用的雲梯,不僅剛剛好架在城頭之上,而且梯頭有抓勾,好牢牢攀附在城牆上。
畢竟計算雲梯的高度,只需要簡單的勾股定理就行。
嗯,簡單。
早在公元前十一世紀,周朝數學家商高就提出過‘勾三、股四、弦五’這一經典配比。
少頃,雲梯搭上城頭,女牆之下的秦軍也手握長戟強弩,準備廝殺。
城牆下,樊噲將一張強弩扔給紀信:“我先上,你掩護!”
他說完,立刻舉著盾牌,銜劍而上。
紀信無奈,其實他也想先登作戰,但樊噲已經搶先了,他就只能向上舉著強弩,透過弩上望山,瞄準並射殺任何敢於露頭的秦兵。
雲梯之上的陷陣敢死之士,高舉著盾牌,佝僂著身子,像一串串螞蟻似的沿著雲梯攀附而上,這就是兵書中所說的蟻附。
向下砸落的磚塊木石,呼嘯而上的強弩箭矢,幾乎每一個剎那,都會有陷陣敢死之士或是拼死守城的秦軍,從城頭上跌落。
此時此刻,人命賤如草芥。
但慈不掌兵,不僅是遠處的劉邦,還是正在指揮蹶張士向前支援的曹參,亦或是舉盾銜劍而上的樊噲,都沒有絲毫動搖。
終於,樊噲搶先登上城頭,他大吼一聲,將身體藏在盾牌之後,向外猛衝,硬生生的將幾名秦兵推出好遠,死死守住身後搭放雲梯的垛口。
在他身後,攀附著雲梯的陷陣敢死之士加快動作,相繼登上城頭。
“壯哉!”
城牆下紀信感嘆一聲,將手中強弩一扔,手腳並用的向城頭爬去。
咚!咚!咚!
楚軍之中,戰鼓震天而響。
當先登之士登上敵人城頭的時候,戰鬥就已經接近尾聲了。
只不過城牆之上,秦軍依然在負隅頑抗,他們高呼著為國殺敵,然而卻寡不敵眾的倒在了楚軍劍戟之下。
遠處的守將府,傳言宿醉未醒的利蒼淚流滿面,默默聽著遠處城頭上傳出的慘烈廝殺之聲。
在他身旁,身懷六甲,眉眼如畫的少婦摟著他的腦袋,輕聲安慰:
“這不是你的錯,你這樣做,保住了大多數人的性命……”
“你心裡清楚,他們是不可能投降楚軍的……”
“與其被自己人從身後殺死,不如在城頭上做個英雄,和敵人拼盡全力的廝殺,轟轟烈烈的戰到最後一兵一卒……”
利蒼捶著自己的胸口:“可我還是很難過啊……”
少婦拍拍他的後背,再次安慰了幾句,轉頭吩咐身邊僮僕:“按照計劃點火吧……”
…………
“萬勝!”
武關城頭,傳來一陣陣歡呼,那面滿是窟窿、白底黑字的秦國旗幟被從城頭扔下,取而代之的,是一面殷紅如血的楚軍戰旗。
在遠處的沖天烈焰之下,鳥篆寫就的楚字,宛如一隻浴火重生的鳳凰。
陷陣敢死之士興致高昂,顧不得傷口疼痛,高舉手中劍盾,歡慶攻佔城頭的勝利。
城門大開,劉邦手扶戰旗,盎然立於戰車之上,緩緩駛入武關。
他的心中感慨萬分,武關之後,前路再無險阻。
多年之前,他曾在咸陽城發出感嘆,大丈夫當如是!
而如今,夢想即將成真!
他環顧四周,見到的是一個個威武雄壯的甲士,是一張張興奮到面紅耳赤的臉龐。
但他的心中,不知怎的,升起一絲遺憾。
“可惜那個小崽子不在,要不然,就能讓他親眼看看,自己的爹爹有多麼威風!”
…………
武關被破的訊息,在一天之後傳到了咸陽城。
中丞相府。
因為胡亥只是住進了望夷宮,遙祭宗廟而虛驚一場的趙高看著快馬送來的戰報,楞在當場,汗流浹背。
武關是哪?
關中之地的南大門,雖說之後還有嶢關,藍田,但並無山川之險,只能據城抗敵罷了!
關鍵是,現在的秦國,沒有那麼多的軍隊!
“悔不當初啊!”
趙高長嘆一聲,早知道就讓章邯撤入函谷關,閉關自保了。
大不了和他分王關中,之後再慢慢侵蝕……
突然之間,趙高想起一事,之前有一個從南陽郡來的儒生,聲稱是楚軍使者前來勸降,說什麼天數有變,神器更易,而歸有德之人……
他看向身邊的馬平問道:“之前那個從南陽郡來的儒生,叫什麼來著?咱們把他關哪了?”
馬平回憶了一下:“魏人甯昌,奉丞相命令,將他關入廷尉府大牢,好吃好喝,但每天抽他二十鞭子……”
趙高長嘆一聲:“快,去把他請出來,讓最好的醫生為他治商……另外,備車,我去見陛下……”
…………
望夷宮。
胡亥今天出獵郊外,收穫頗豐,所以他讓食祿在千石以上官員都來,他準備和眾人分享自己的獵物。
他知道,對於自己成為帝國的繼承人,很多人都心中不滿,故而這樣放下姿態,和眾人一起的飲宴,應該能夠稍稍安撫這些人了吧。
天色漸暗之後,飲宴正式開始。
韶樂聲聲,數十名身材婀娜的舞女跳著姿態優雅的宮廷舞,如風中擺柳,美不勝收。
胡亥帶著幾分醉意,向眾人炫耀道:“眾位卿家,可識得此物?”
他拍了拍手,幾名身材雄壯的武士抬著一個巨大的籠子走了上來。
眾人定睛一看,籠子裡關著的,是一個肩高六尺有餘,尾極短,身無花斑,臀部有大片白色的野獸。
一個又白又胖,身材極高的官員從案几後走出,藉著武士手中火把的光芒仔細看了看,肯定的說道:“這是鹿,因是牝鹿,故而沒角!”
“不,你錯了……”
殿門處,趙高劍履上殿,大步流星而來,看著那個胖子說道:“這是馬!”
有些醉意的胖子渾不在意身邊同僚使來的眼色,不容置疑的說道:“這是鹿!”
趙高環視一週:“你不妨問問在座的眾位大臣,這是什麼?”
“是馬!”
“丞相說是馬,就是馬!”
胡亥臉色一變,狹長的眼睛微微眯了起來:“朕怎麼覺得,這是鹿呢?”
趙高淡淡一笑:“陛下也錯了,這是馬。”
胡亥看向殿中大臣,詢問道:“你們說呢?”
剎那間,偌大的殿中,針落可聞。
但唯有那個滿臉醉意的胖子,沉默片刻後,兀自嘟囔著:“這是鹿,就是鹿……”
趙高看著他說道:“柱下史張蒼,酒後失態,君前失儀,來人,將他拖出去,杖責二十!”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殿門外湧入一群甲士,不由分說將張蒼拖了出去。
胡亥的臉色,也變得越發難看起來。
趙高則直接無視他說道:“陛下倦了,爾等都退下吧。”
說完,他向胡亥簡單行禮後,轉身離去。
在他身後,之前推杯換盞的大臣們紛紛離去,只留下臉色劇烈變換的胡亥一人,看著杯盤狼藉,空蕩蕩的大殿發呆。
…………
三日之後,望夷宮寢殿。
胡亥呆坐殿中,看著一名宦者冒死送來的奏疏,淚流滿面。
他帶著哭腔詢問道:“國事已然如此,為何不早告知與朕?”
那名宦者低著頭一言不發。
突然,殿外傳來喊殺之聲,殿門被一腳踢開,兩隊甲士魚貫而入。
為首一人,乃趙高女婿,咸陽令閻樂。
胡亥大聲呵斥道:“爾等意欲何為?”
閻樂冷冷說道:“殺你。”
胡亥哀求道:“能不能放過我,秦國給你們,我只願做一黔首。”
幼年之時,兄長扶蘇曾對他說過,一個人真正的死亡,是世上的所有人,都將你遺忘。
他並不戀棧皇位,他只想要活著!
這樣,他最最親近的大哥,也就能在他的心中多活一天,哪怕只有一天!
但在他面前,閻樂微微搖頭。
胡亥明白,已無生還可能,於是他撿起閻樂扔來的長劍,橫劍頸上。
“麟之趾,振振公子,于嗟麟兮……”
這是扶蘇教給他的詩歌,他只希望,等下見到兄長之時,對方能夠原諒他……
“大哥,父皇,我來陪你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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