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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張百錢?”

蕭何大驚失色,他低下頭看著劉盈:“你這紙是金子做的,還是銀子做的?”

精品,精品你懂不懂,你嫌貴,我還嫌貴吶……劉盈昂起頭,雙手叉腰:

“讀書人的事,談銅臭作甚?上品的紙張,只賣給懂得欣賞的人!”

“況且,若是買不起百錢一張的上品,還有量大管飽的中品,僅用來書寫的話,質量並不遜色於上品!”

蕭何將信將疑的點點頭,用手捻起竹紙,透過陽光看了起來。

竹紙雖然比不過竹簡和絲帛結實,一撕就爛,但好在足夠廉價……

嗯,除了上品紙。

舉個栗子,他現在和從前的南陽郡守,現如今的殷候桓齮一起重新修訂秦律,準備頒佈新的律令,但僅僅一部《倉律》,若是用竹簡書寫,大致需要七十多斤……

而使用帛布寫,輕便則輕便了,就算是把字寫得小一點,但僅使用的帛布,價值也在八百錢以上!

如果換成竹紙,三十錢一紮的中品,連一半都用不了!

蕭何緩緩點頭,看向劉盈的眼神中,帶上了一抹欣慰。

自己的學生就是了不起,新奇古怪的東西層出不窮,關鍵的是,每一樣都很有用!

他環目四周,發現這裡並沒有放置上品紙和下品紙,於是問道:“其他的紙呢?”

劉盈回答道:“上品紙要用到青檀木,所以暫時還沒有做出來,至於下品紙,因為原材料不同,所以生產線並不在這裡。”

蕭何有些遺憾的搖搖頭,說真的,他對於百錢一張的上品紙,充滿了好奇。

他輕嘆一口:“那帶我去看看下品紙!”

劉盈有些遲疑:“老師,你莫非是想要用下品紙來書寫公文?”

蕭何愣住:“怎麼,不行嗎?”

劉盈撓撓頭:“行是行,但學生做出的下品紙,原料是秸稈,至於用處……嗯,是用來代替廁籌的……”

他說完,只見蕭何的鬍鬚無風而動,目光開始四下逡巡,很明顯是想要尋找一個趁手的傢伙。

這樣的表情他太熟悉了,於是他拔腿就跑。

蕭何壓抑著胸中怒意:“你跑什麼,老師還能吃了你不成?”

劉盈笑嘻嘻邊跑邊喊:“我小舅說了,小仗受大仗走……老師,拜拜了您內!”

…………

九江郡,六縣(今安徽六安)。

這裡依山襟淮,承東接西,素來有屏障東南水陸通,地控江淮四面雄之稱。

秋去冬來,轉眼又是新的一年。

按照秦國的歷法,以亥月為歲首,謂之“建亥”,也就是十月為一年的春節。

這天,九江王英布趁著冬季農閒,帶領手下精騎前往六縣北方的芍陂去視察水利。

芍陂,據傳是由春秋事情的名臣孫叔敖,就是那個‘孫叔敖舉於海’的孫叔敖,他是楚莊王,也就是‘絕纓之宴’的主人公的丞相。

某天楚莊王舉行宴會,通宵達旦,就在他讓人點起膏燈,並命自己的兩個寵妃,向在場的文臣武將敬酒時,風吹滅了膏燈。

有人按捺不住自己,很是非禮了一番楚莊王的寵妃,不過楚莊王卻渾不在意,反而讓大家都把帽纓取下,保全了那個lsp的名聲。

於是那個lsp感念楚莊王的恩德,在晉楚交戰的時候,誓死衝殺,最終戰勝晉國。

雖然這個故事在後世看來,有些不是那麼令人舒服。

但在這個年代裡,卻是絕對的沒有什麼問題。

畢竟這是一個門客可以逼著主君,把寵姬的頭砍下來給自己賠罪的時代(平原君斬笑躄者美人頭)。

此刻英布站在芍陂之側,眺望遠處水波粼粼,心中鬱結了許久塊壘盡去。

他當年歸附項梁,其實更加看中的是楚懷王熊心。

但為了一個王位,他卻和共敖等人接受了項羽安排,在實際行動上,背叛了熊心,不僅如此,還派兵將他‘護送’到長沙郡南邊那個煙瘴之地。

一路上出於背叛者的自卑,他命令手下殘殺了不少忠於熊心的隨從。

如今午夜夢迴之際,英布心中有些悔不當初。

他覺得,憑藉自己的功勞,即便是不接受項羽的分封,也同樣可以稱王!

“只怪自己急功近利啊……”

英布騎在馬上,喟然長嘆著周圍侍者聽不懂的話。

他搖了搖頭,策馬繞著芍陂巡視了起來。

所謂陂,指的就是池塘。

芍陂,其實就是一個大型的人工水庫。

江淮之地多平原,不適合修建諸如都江堰,鄭國渠之類利用落差,引水灌溉的工程。

但民以食為天,國以農為本。

這裡的人因勢導利,發明創造出了適合當地的水利工程。

就是選擇一個低窪容易積水的地方,然後在窪地的四周修建堤壩,讓窪地變成一個天然的蓄水池,等窪地蓄水充足之後,再修建引水渠和閘門,水庫就建好了。

這,就是陂塘。

英布雖然不懂水利工程,但還是堅持到這裡視察,則是他現在是王,自然要重視農業水利等民生工程。

畢竟,民富,他才會富。

周圍的萬頃良田,可全靠著這一處陂塘灌溉。

在英布不時詢問身邊小吏,芍陂如今的使用情況的時候,遠處一騎飛來,英布心中頓時升起一絲不祥的預感。

少頃,他接過侍者呈上的竹筒,只見上面的漆封,是西楚項羽的字樣,心中越發忐忑起來。

只是當他簡單的看了幾眼帛布上的內容之後,臉上顯現出驚怒之色。

信函的前半部,項羽用一種以往他作為上將軍,而英布作為他帳下將軍的口吻,向他陳述了田榮的罪過,然後命令他立即舉傾國之兵,協助西楚滅齊……

“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項羽小兒,莫非以為還是從前?如今,孤也是王,和汝平起平坐的王!”

英布雙手略微有些哆嗦,強忍著怒意接著看下去。

於是,一顆心沉入谷底。

信函的後半部分,則是命令他即刻派人前往長沙郡郴縣,處死義帝熊心!

結合上下文來看,項羽應該是擔心自己北伐齊國,熊心會在一些暗搓搓依然效忠他的勢力協助下,王者歸來,重返彭城!

不過在英布看來,項羽完全是多心了,於是他很想要將信函燒燬,寫信斥責項羽一番!

但,他卻不敢。

作為曾經跟隨過項羽的部將,他很清楚項羽的脾氣,只怕當自己這封信送過去,項羽就會立刻掉頭南下,先滅了自己!

雖然他覺得自己勇力僅僅稍微遜色於項羽一點點,但若是掀起大戰,自己國內百姓必然遭遇塗炭。

所以為了治內黎庶著想,他還是無可奈何的忍了。

於是他看向身邊的中大夫賁赫:“你等下替孤寫一封信送給項王,就說孤身體不適,可能無法北上參戰了……嗯,在軍中隨便挑幾千老弱,和信件一起送過去!”

至於郴縣的熊心,他已經對不起對方一次了,也就不差再對不起對方另外一次。

要怪,就怪項羽想要趕盡殺絕!

…………

常山郡,井陘。

這裡是素來有‘太行八陘之第五陘,天下九塞之第六塞’之稱,經過了一晝夜的廝殺,黎明時分,堅守了許久的城塞還是被陳餘帶兵攻陷。

圍三缺一之下,張耳帶領自己的上百親隨,從城西突圍而出,一路奔向連綿的群山。

日上中天后,疲憊不堪的張耳艱難爬下戰馬,踉蹌著走到一處峭壁邊上休息。

峭壁並不高大,只是黑黝黝的就像鋼鐵鑄造就,一層層的再壘起來。

崖邊一條山徑盤旋入嶺,右側灌木矮樹下流水潺潺,是一條小溪,小溪對面是雜林,時近冬季,紅葉盡染。

因為前兩日剛剛下過一場雨,水流比往昔稍寬稍急,嘩嘩地流瀑濺玉聲不絕於耳,彷彿一首動聽的音樂。

只是此刻的張耳只覺得紅葉刺眼,溪流吵鬧。

不久前,他還是擁有數郡之地的常山王,如今,連最後一座城寨也被陳餘攻陷,就連自己派去議和的使臣,也同樣被陳餘毫不留情的斬殺當場。

什麼仇什麼怨啊!

張耳面露悲憤之色,回望被重巒疊嶂遮蔽的地方,那是他的封國,那是他被陳餘奪去的國家!

“從今以後,我同你恩斷義絕……”

張耳拎起衣襬,用力撕裂,表示和陳餘割袍斷義。

在他身側,同樣喘著粗氣的張敖詢問道:“父王,我們這是要去哪?”

張耳搖搖頭:“如今,父親已經不再是王了,父王之說,莫要再提!”

他沉默了片刻之後,略微有些悲涼的自嘲笑笑,西楚他是去不得的,畢竟田都被殺的訊息,他也有所耳聞。

那麼剩下來的幾個地方,殷王司馬卬和他關係並不好,西魏王魏豹就更不用說了,至於河南王申陽,這人曾經是他的門客,如今他惶惶如喪家之犬,沒有必要去自討羞辱。

“穿太原,過河東,我們去關中!”

聽到張耳的話,張敖有些不解:“去那作甚?我們和司馬欣董翳等人又不熟?”

張耳咧嘴笑了笑:“我兒還不知否?如今漢王劉邦已經攻佔關中,咱們正好去投奔他,而且,他和為父昔日有約,還欠為父一個兒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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