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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了?”
鍾離昧退後一步,瞪大雙眼,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楚女點了點頭,臉上滿是說不出是哀傷還是什麼別的情緒。
鍾離昧沉聲問道:“怎麼死的?慢慢說,彆著急……嗯,對了,還沒有問你的名字呢?”
楚女沉默了一下,說道:“將軍稱呼我為芸娘好了……”
她頓了頓接著又說:“當年徐仙師率領船隊從琅琊出發,剛出海港的時候天氣還好,可後來不知怎麼的,海面上颳起大風,海浪有好幾丈高……”
“徐仙師說這是仙山上的神仙對我們的考驗,只需要我們能夠篤信幾位仙師,和他們一起向神仙祈禱,就可以平安活下來……”
“然後,我們就飄到了這裡……船毀了,好多童男童女和軍士都死在了海上……”
“不過我們很快在島上發現了、發現了那些人……”
“徐仙師說他們是神仙的奴僕,讓我們不必驚慌,留下我們和其他軍士一起修建城塞之後,就和其他幾個仙師跟著那些人去尋訪神仙去了……”
鍾離昧插嘴問道:“找到神仙了嗎?”
楚人大多篤信這個世界上有鬼神的存在,所以鍾離昧想的是假如這裡真的是仙山,而徐福等人沒找到神仙,那他就派人去找找看,如果徐福找到了神仙,那他就自己跑過去看看神仙究竟長啥樣……
嗯,如果可能的話,他還想把神仙請回長安城去……
芸娘搖了搖頭,語氣很奇怪的說道:“沒有。大約過了快兩個月,仙師們從遠處返回,衣衫襤褸灰頭土臉的,嘴裡還一直都囔著什麼錯了、錯了……”
“第二天有幾個姐妹去給仙師送吃食的時候,發現徐仙師全身是血的死在了房間裡,是其他幾個仙師殺的他!”
“當真?為什麼?”鍾離昧滿臉驚詫。
感受到陌生男子的鼻息噴到了自己額頭,芸娘臉一紅,悄悄和鍾離昧拉開了些許距離。
“起初大家不信,但當天下午之後那幾個姐妹就消失不見了,這時候大家信了,徐仙師的確是被其他仙師給殺掉的……”
“至於為什麼?”芸娘臉上閃過仇恨、怨憤、哀傷等情緒,輕咬嘴唇說道:“自然是為了讓大家留在這裡,不要生起回家的念頭!”
“現在想來,這裡肯定不是仙山!那些仙師是擔心大家回去了之後,始皇帝陛下會將他們碎屍萬段!”
鍾離昧很想說徐福剛走你家始皇帝就沒了,但想了想還是閉嘴不言,靜靜聽芸娘講起了這裡發生的事情。
“仙師們將徐仙師安葬在山頂之後,告訴大家這裡就是仙山,只是神仙們外出訪客未歸,所以我們需要在這裡耐心等待。”
“當時我們並不知道仙師是在騙人,還滿心歡喜的邊等著神仙,邊在這裡下海捕魚,開闢農田,修建房舍……”
“慢慢的,就有了眼前這座城塞,而那些被仙師說是神仙僕從的那些人,見到我們並沒有攻擊他們的想法,於是和我們漸漸有了往來……”
“他們送給了我們山裡的野果子,不知從哪裡弄來的珍珠、銀塊……我們則教他們如何種田、治病、紡織、修建房屋……”
“這一切的美好,只持續到了兩年前……”
“那天是正旦日,大家都或多或少的喝了一點酒……到了晚上的時候,被我們留下來一起慶祝新年的那些人……”
芸娘咬著牙攥著拳頭:
“那些人偷襲了我們,殺死了很多猝不及防的軍士,後來儘管大家後來驚醒後拼死抵抗,可已經太晚了,軍士們寡不敵眾,被他們一一殺死……”
“之後被他們殺死的就是和我們一起來的童男……”
“最後就輪到了我們……很多姐妹不堪忍受屈辱或跳海或懸樑……我們這些人,我們這些人太懦弱了……”
鍾離昧心中長嘆,眼神掃過有些大腹便便的秦女,不需要太多言語就足以瞭解了之後發生的一切。
他上前攬住啜泣中的芸娘,輕輕拍打著她的嵴背溫聲說道:
“別哭了,沒有人可以指責你們懦弱……你,你們想要回家嗎?我這次來的主要目的就是遵從太子殿下的命令,想要接你們回到家鄉和父母團聚。”
芸娘眼中閃過驚喜萬分的光芒,臉蛋紅紅的從鍾離昧懷中掙脫,擦了擦淚珠問道:
“太子殿下?是公子扶蘇嗎?”
“如今秦國已經沒了……現在的皇帝是劉氏,太子是劉盈,仁而愛人,有小信陵君的稱號!”
鍾離昧一臉自豪的拍了拍芸孃的肩膀,接著說道:“你聽說過那句箴言嗎?楚雖三戶、亡秦必楚!滅秦之人,正是我們楚國人!”
嗯,劉邦嚴格按照血統來說並不是楚人,但他日常穿楚人的短衫,唱楚人的歌謠,是個不折不扣的精神楚國人……
芸娘臉色很是複雜,咬了咬嘴唇沒有說話。
鍾離昧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身體前傾說道:“我叫做鍾離昧,是朐縣尹蘆鄉人,你是哪裡人啊?”
芸娘沉默了一下回答道:“我雖是楚人,但卻出生在關中,被父親送到仙師那裡的時候年齡太小了,根本不記得老家究竟在哪了……”
“楚人、關中……”鍾離昧低聲重複了這兩個詞,心中湧起些許不祥的預感。
他注視著芸孃的眼睛問道:“那,你還記得你父親是做什麼的嗎?”
芸娘回答道:“我父親、我父親是止陽縣令,因為左相李斯說只有向始皇帝陛下表示忠心,我的族人才能重新獲得陛下的信任……所以……”
“止陽縣令?”鍾離昧神情有些不自然的問道:“可是羋姓楚人,身材不高,左臉頰上有顆黑痣?”
芸娘有些驚喜的上下點頭:“是啊,就是我父親,將軍莫非認識他?”
“不認識,不認識……”鍾離昧搖頭擺手,沉默了一下說道:“行了,你先回去把太子殿下要將大家帶回國的訊息告訴你的姐妹吧。”
他說完,轉身向後離開,還握在腰間吳鉤的雙手如同被黃蜂蟄了一樣快速鬆開,悄悄轉過去望著芸娘背影的眼睛中,滿是懺悔和憐憫的神色。
芸娘父親的腦袋,正是被他腰間這兩把吳鉤所斬下的!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芸娘全家如今可能就只剩下了她這一個女孩了……
楚人一炬,可憐焦土。
毀壞的不僅僅是暴秦的宮室,還有許多無辜之人的家庭……
鍾離昧攥了攥拳頭,站在原地掙扎許久,還是沒有勇氣對芸娘說出一切,只是神情蕭索的慢慢離開。
與此同時,一個可能和他們此行而來的目的背道而馳的想法出現在了他的腦海之中。
殺俘!
那些殺戮秦人,侮辱秦女之人,一個也別想活!
不僅他們,他們的妻子兒女,父母兄弟也不要想活!
讓他們活著,就是對自己,對大漢帝國的侮辱!
血債,血償!
至於肅慎人那裡的損失,他準備用地上散落這些垃圾,嗯,就是倭人遺留的秦軍制式裝備作為補償。
鍾離昧突然回憶起了之前和劉盈一起在夜邑金礦吹逼聊天時,曾經無意中聽到過的一種刑罰。
血鷹。
那是一種將受刑者後背剝開,折斷肋骨,然後將受刑者的肺部從身體裡掏出來,任由受刑者窒息而死的刑罰!
鍾離昧望了望和姐妹抱在一起喜極而泣的芸娘,覺得唯有這種殘忍的酷刑,才可以抹去她們這兩年受到的委屈和侮辱。
他嘴角揚起殘忍的笑容,看著奮筆疾書的一個少年身邊:“都記下了?”
少年抬頭回答:“是的,都記下了,一字不多一字不少。”
這個少年名叫司馬喜,父親是執掌長安東西兩市的‘市長’司馬無懌,之前以第五名的成績從大漢公學高階漢語班畢業,如今擔任的是鯨島總督府的書記官一職。
他的任務,就是如實記錄鯨島的見聞和山川地理風土人情,之後送回關中用作內部參考資料。
鍾離昧挑挑眉說道:“給個面子,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就不要寫了……”
司馬喜歪著一張撲克臉,只是直勾勾的看著鍾離昧,一言不發。
“如果我是你,現在就會離開這裡到別的地方……”
鍾離昧說完,頭也不回的轉身離去。
他並不擔心會因為使用酷刑而被劉盈責罰,畢竟當初離開的時候劉盈曾說過,非常之時當用非常之法,他擁有對鯨島土著的生殺予奪之權!
所以他擔憂的只是司馬喜將刑罰細節寫下,會嚇到自家太子那脆弱幼小的心靈……
而司馬喜則梗著脖子,目視著鍾離昧的去向,直到一聲淒厲的哀嚎響起,才愣了片刻後掉頭就走,扶著一棵大樹幾乎將膽汁都吐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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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身後,幾名庶務官笑了笑,撿起散落在地上的紙頁,眼睛被那一行行漂亮的隸書所吸引,情不自禁的讀了起來:
“……東渡海千餘里,復有國,皆倭種,人長三四尺,女人被髮屈作衣如單被,穿其中央,貫頭衣之,身前無乳,頂後生毛,根白,毛中有汁以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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