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灞上碼頭。
在劉盈搖著二郎腿嘬著綠豆湯的時候,兩條吃水很深的平底貨船順渭水而下,停靠在碼頭之上。
當那些光著膀子,膚色黝黑,有些乾瘦但肌膚看上去油光水滑的裝卸工人上前攬活時,卻被從船上走下的甲士阻隔在了道路一側。
緊接著,一隊隊有軍隊陪同,做工人打扮的壯漢推著小輪車快步而來,開始架設滑輪吊,接管了現場的裝卸工作。
碼頭上的裝卸工人看到這一幕,臉上紛紛露出不滿的情緒。
他們要靠出賣體力才能養活一家老小,而且他們算是外包人員,繳納有入場費,因此和碼頭簽訂有契約,裝卸的工作只能由他們來幹。
只是卻無人敢上前鬧事。
因為這裡是灞上碼頭,供給長安城周邊幾十萬戶人家的大部分消費品都會在這裡卸貨,多一單少一單的也沒什麼大不了。
但最重要的是,對方是軍隊,他們惹不起。
畢竟,無論古今中外,軍隊才是這個世界上最大的暴力團體,要人有人,要武器有武器,所有的黑惡勢力在軍隊面前,不過是隻螻蟻罷了!
在碼頭工人們忙忙碌碌中,吃飽喝足的劉盈大搖大擺的走了過來,很隨意的掀起一口大箱子,裝作很內行的樣子檢驗著裡面的貨物。
張不疑跟在他身後,雙眼放光:“這硃砂的品質可以啊?是你的貨嗎?開個價吧,我全要了!”
劉盈頭也不抬的問道:“你要這麼多硃砂作甚?”
“吃啊!”張不疑胡謅一句,迎著劉盈驟然睜得溜圓的眼睛,笑著說道:“硃砂是藥材,研磨成粉用水吞服,可以治療不少的疾病……”
“不過我要這些硃砂,主要是用來做染料!”
“你懂的,這長安城的大戶人家多得是,像那種織工優良,染色上等的布料他們都是從不講價,多少都不夠他們買的!”
“咱倆這也算是實在親戚,我給你說個底,像這種品質的硃砂,即便是我按市場最高價拿貨,染完布料之後,對半賺都算是生意不景氣了……”
劉盈看著一臉奸商模樣的張不疑,輕輕搖頭,沒想到這廝也變成了一副銅臭的模樣,也不知道是誰把他帶偏了……
不過張不疑所說的硃砂用作藥材,其實是安全的,畢竟只要不進行幾百度的加熱,硃砂的毒性就微乎其微,除非一次性吃個三五斤,否則沒有致死的風險……
看著一臉殷切的張不疑,劉盈輕輕搖頭:“不賣。這裡的硃砂我還有用!不是我小氣,是這種品質的硃砂就只有這麼多了!不過等過段時間咱們和夜郎國通商了之後,硃砂要多少有多少!”
張不疑微微歪著腦袋:“什麼意思?”
劉盈解釋道:
“這裡的硃砂都是巴郡所產,就是攻滅巴氏一族後,從他們手中接管的那些硃砂礦。因為江水天險的原因,於是走陸路從故道運往關中,之後再轉水運,沿渭水直抵灞上碼頭。”
“之所以說就只有這麼多的原因,主要是因為秦始皇,他給自己修帝陵,用掉了大量的水銀,當年的寡婦清就是他的供貨商……好開採,品質高的硃砂大部分都變成了水銀,埋在驪山地宮裡呢!”
“嗯,水銀就是汞,硃砂加熱後……”
張不疑擺擺手打斷劉盈科普,一臉不屑的說道:“你說的我都懂,你也不看看我爹是誰!再說了,用丹砂鍊汞也不是什麼獨門絕技,當年齊桓公修陵墓的時候,就用水銀為池!”
“知道就好。”劉盈點點頭,突然好奇問道:“我老師如何知道丹砂鍊汞的方法?我怎麼沒聽他說起過?”
“你沒聽過的多了!”張不疑一臉驕傲的四十五度角斜望天空,如同一隻驕傲的小公雞。
畢竟,他爹名叫張良,漢初三傑,任誰有這麼個爹,都會是這個表情……
又開始拼爹了是嗎?呵呵……劉盈不屑的撇了撇嘴。
“我爹不教你很正常,你是太子,將來是要做皇帝的,這種煉鉛鍊汞的小術學之無用……”張不疑搖了搖頭,在劉盈徵詢的目光中繼續解釋道:
“我爹有時候稱病在家,閒極無聊的時候,會開爐煉丹……你還別說,煉出來的丹藥或金光燦燦,或花花綠綠的,可好看啦!”
聽到張良煉丹,劉盈嚇了一跳,趕忙拉住張不疑問道:“煉出來的丹藥呢?不會真讓人吃了吧?”
“是不是傻?”張不疑一臉鄙夷:“那玩意硬的不行,扔出去砸死狗……咋吃啊?反正我爹煉的丹藥都是束之高閣,連看都不會讓人看!改天我偷兩顆出來給你玩玩……”
劉盈看著說笑中的張不疑,莫名想起了一個人,張道陵。
據說張道陵就是張良的後裔,也就是眼前這廝的後裔……
嗯,其實道教所謂的鉛是天地靈氣,汞是人身元神的說辭,大機率是用鉛錠和水銀煉丹失敗,吃死了無數人之後往回的找補……
畢竟在那種萬物皆可煉丹入藥的年代裡,他們搞出什麼稀奇古怪的東西都是有可能的!
比如,火藥……
再比如,豆腐……
所以,道教其實什麼都不缺,唯獨缺少一個拉瓦錫……
於是,劉盈笑著說道:“沒想到我老師還有這種黑歷史……呸,閒情雅緻呢?”
張不疑心中警鈴響了一聲,決定放棄偷丹藥給劉盈玩的想法,開始往回找補:
“其實我爹的煉丹術也是祖師傳授,當年祖師授與我爹兵書的時候,後半卷就有教人如何煉製丹丸,以求長生的法子……”
“嗯,我師公是個奇才,我爹繼承的是他老人家的兵法韜略,至於易經秘術,占卜吉凶的技藝,則傳給了……”
突然,張不疑閉嘴不言,一臉便秘的表情。
“說呀,繼續說呀!”
這下,輪到劉盈雙手叉腰,洋洋得意了。
張不疑臉猛地漲紅了一下,死鴨子嘴硬:“反正我是你姊婿,這是不容爭辯的事實!”
“行吧,從今往後咱們各論各的,我叫你姐夫,你叫我……你叫我……嗯,反正我是你的長輩就對了!”
劉盈昂起頭,笑容滿面:“快,快給你長輩扇扇風,我快熱死了!”
張不疑啐了他一臉,但還是走到了他身側,搖動摺扇:
“你要這麼多丹砂作甚?難不成你也打算做染料?我可告訴你,在這長安城裡,綢緞生意基本上都是潁陰侯家裡在做,我小打小鬧的人家不在意,你若是貿然插手,可就斷人財路了……”
穎陰候,指的是灌嬰。
吔,這廝又做回老本行了?嗯,也對,他家在睢陽的時候就是個販賣絲織品的大戶……劉盈撓了撓頭,笑著說道:“用硃砂染色,簡直暴殄天物!”
張不疑冷笑:“那你準備幹嘛?煉水銀,做藥材?還是像始皇帝那樣,做長生不老藥?”
“都不是,但也勉強算你猜對一半。”劉盈抓起一把硃砂,任由它從指縫滑落:
“我想把硃砂變成水銀,然後運到海外的金礦去淘金!當然了,將來還可以用來做電池等其他用處……”
“淘金?怎麼淘?”張不疑頓時來了興致。
劉盈想了想,反正這也不是什麼重要的知識,畢竟金礦是掌握在國家以及他的手中……
所以他解釋道:“水銀的特性就是能夠溶解很多金屬,比如黃金。這樣在淘金的時候,可以將含有黃金的泥沙倒在塗滿水銀的銅板上,這樣黃金就能夠和水銀混合在一起,之後將水銀刮下來,就可以進行下一步操作了。”
“始皇帝用水銀修地宮,就是因為很多東西會飄在水銀上。咱們淘金的時候,砂石就會飄在水銀上,而黃金不會。這樣把泥沙挑出來,再倒掉水銀,底下的就全是黃金了!”
張不疑想了想,讚歎了一聲:“這種方法,聽起來好像比用水淘金要快得多啊?”
嗯,除非能挖到大塊的狗頭金,否則黃金這種東西一般都是小顆粒物,電影裡淘金客站在河邊用特製的工具淘金,就是利用水的浮力和激盪,沖走相對較輕的石沙,讓黃金沉底。
劉盈點點頭:“對啊,我之前試驗過,用水銀淘金的效率要比水衝快一倍以上!”
說到這裡,他眺望了一眼遠處的驪山,默默嘆息。
如果不是擔心會造成不可逆的破壞,他甚至都想要做一次摸金校尉,從始皇帝的陵墓裡把水銀抽出來……
畢竟黃金這種東西,即便是信用貨幣的年代,也同樣是硬通貨,在地球上的任何一個人類國家,都能買到你想要買到的東西。
無非,就是有些東西是市價,而有些東西要比原價高几倍,甚至幾十倍罷了……
劉盈之前叫停了武力攻伐夜郎國的行動,就是為了能夠相對平和、高效且廉價的獲取夜郎國的硃砂礦,畢竟那裡在後世有著‘汞都’的稱號!
張不疑輕輕點頭,突然有些疑惑地看向劉盈:“你之前說要把這些硃砂煉成水銀,送到海外金礦去?可為什麼不先在國內用,比如夜邑金礦……”
“因為水銀有毒啊!”劉盈理所當然的說道:“大漢人不坑大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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