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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片喜氣洋洋中,劉盈有些心情複雜的搓了搓手。

其實對於生兩個這件事,他心裡早就有所準備,不光是他,其他人也都有所預期,畢竟在最後的那幾個月裡,竇漪房的肚子要比一般孕婦的獨自大了不止一圈。

劉盈此時的心情複雜,在於竇漪房此刻生下的那個兒子,有百分之七十五的機率就是歷史上的漢景帝劉啟,徹徹底底的權力動物。

嗯,教科書還有一些文人描寫的明君,尤其是非開國君主的明君,總是很臉譜化,勤政愛民、從諫如流,滿臉寫著溫良恭儉讓,是一個古代版的傻白甜。

但實際上,傻白甜死的特別快……

正如同《君主論》所講,君主要像獅子一樣勇勐,像狐狸一樣狡詐。

毫無疑問,劉啟就是這樣的人。

比如劉啟和吳國太子劉賢下棋的時候,掄起棋盤就把劉賢打死了……

這看似是少年人的爭執,但問題的關鍵是,他倆可不是精神小夥,光著膀子蹲在路邊大排檔吃吃喝喝,酒意上頭就不管不顧了。

劉啟是漢帝國的皇太子,劉賢是吳國的王太子,這倆人下棋的時候,身邊最少也有七八個侍從站在一旁,隨時聽候差遣。

重要的是棋盤不是銳器,而人的頭骨其實硬的一批,如果不是反覆撞擊,想要一擊斃命,沒有給醫者留下搶救的時間基本是不可能的。

因此當時那個皇太子毆擊王太子的場面究竟如何,就格外令人深思了。

班固在《漢書》裡對這件事情暗戳戳的洗白,說是劉賢身邊的太傅屬官都是楚人,把劉賢教成了輕狂驕矜的門裡虎,和劉啟下棋的時候汙言穢語,屬於大不敬,罪應處死,劉啟親自執法理所應當。

事後,皇帝陛下寬宏大量,不予連坐,千里迢迢的把劉賢的屍身從帝國的首都長安送到吳國的首都沛縣,足以彰顯仁義,只不過吳王劉鼻狼子野心,才有了後面的吳楚七國之亂……

但很多事情都不是孤立存在的。

當時漢文帝效法鄭伯克段於鄢的典故,故意縱容淮南王劉長,使得劉長格外驕縱跋扈,在封地不用漢法,自作法令,和匈奴、閩越首領聯絡,圖謀叛亂,然後事洩被拘,廢王號,謫徙蜀郡嚴道邛郵(今四川雅安),途中不食而死,諡號厲王。

而劉長死後,淮南國並沒有封給劉長的兒子,而是由漢國中央直轄。

至此,漢文帝想要削藩這件事情就人盡皆知了。

也因此,街市上就流傳開了一首歌,歌詞為‘一尺布,尚可縫;一斗粟,尚可春;兄弟二人不相容’,這首歌被囊括為一句成語,尺布斗粟。

意思很明白了,就是漢文帝這個人道德不行,沒有親情,連自己的親兄弟都容不下,如何能夠當皇帝,善待天下臣民?

於是漢文帝就做出表態,說我真的沒有想要弄死劉長的意思,並且我現在‘輒食甚哀’,悲傷到吃不下飯,很快就要和劉長一樣活活餓死了……

然後就有了吳國丞相袁盎入朝為漢文帝排解煩憂,既要求漢文帝處決丞相、御史來向天下人謝罪,然後再善待劉姓宗親,封劉長的幾個兒子,也就是阜陵侯劉安為淮南王,安陽侯劉勃為衡山王,陽周侯劉賜為廬江王。

當然了,丞相和御史是肯定沒死的,死的是那些餓死劉長的押送人員。

而吳國太子劉賢入長安朝拜漢文帝的時間,正巧就是中央試圖削藩,藩王們發動輿論戰對抗中央的時間點。

自然而然的,作為當時諸王勢力最強,輩分最高的吳王劉鼻不會如同韓信那樣傻乎乎的離開封地,而是對外宣稱自己年齡大了,走不動路,渾然不顧那時候他不過四十歲左右,正當壯年。

所以漢文帝縱容劉啟打殺劉賢洩憤兼別有用心這件事,唯一的疑點就是,當時是不是有人按住了劉賢的雙手……

比如時任太子家令的晁錯……

至於晁錯的死,就是劉啟再一次展現獅子和狐狸的一面。

吳楚七國之亂爆發後,為了讓‘清君側誅晁錯’的旗號師出無名,劉啟選擇自己動手殺掉晁錯,不光是在晁錯上朝的時候把他殺了,就連晁錯一家老小也沒有放過……

所以在劉太公和劉邦激烈爭執新生兒究竟該叫什麼名字的時候,劉盈在一旁默默插嘴:“要不,乾脆就叫劉太陽,畢竟懷他那時候竇氏說曾經夢日入懷……”

嗯,這是他編的。

至於劉太陽這個名字,則是針對中國人的特性,畢竟魯迅說過,當你想要開一扇窗的時候,要先主張拆掉屋頂,這樣調和之下,開窗的決議就透過了。

因此,當劉盈話音剛落,之前還吵吵嚷嚷的庭院針落可聞。

不僅劉邦和劉太公伸出手指指向大門的方向,就連呂雉也黑著臉,默默向著大門的方向伸出一根潔白的手指。

滾就滾……劉盈雙手插腰哼了一聲,只是在轉身向外走的時候,轉頭裝作不經意的說了一句。

“要不,劉啟這個名字如何?承上啟下的啟……”

望著劉盈遠去的背影,劉邦愣了一下,捋著鬍子小聲滴咕:“啟,從日,有開門引進日光,用以表示晴朗之義……嗯,竇氏說自己曾夢日入懷……劉啟,好名字!”

劉太公也輕輕點頭,劉啟這個名字可比劉邦之前說的什麼這是長孫,所以名字叫做劉長(zhang)好太多!

至於他本人之前心儀的名字是劉炎,神農氏的炎……

嗯,這老頭還是不放棄要在劉氏一族中挑一個孩子來繼承農家的想法……

在劉太公和劉邦達成一致的時候,呂雉看著劉盈的背影,微微眯著的卡姿蘭大眼睛中閃過一抹了然。

知子莫若母,她家臭小子打的是什麼主意,她這個做孃的又怎會不知?

只不過呂雉也覺得劉啟這個名字好,因此沒有拆穿劉盈的小手段,只是看著劉邦繼續說道:“既然男孩的名字定下來了,女孩總要也有個名字吧?”

於是劉邦轉頭看向劉太公:“漢家以孝治天下,給子孫起名這件事,全聽父親吩咐……”

這廝又在坑爹了……劉太公攥緊柺杖,開始絞盡腦汁,畢竟他重男輕女的思想已經深入骨髓,之前根本就沒有想過給重孫女起名這件事。

………………………………

莊園門口,人山人海,車馬粼粼,簇擁著數不清聽到訊息前來詢問的功候大臣。

畢竟這是帝國太子的第一個孩子,雖然不是嫡長子,但皇家和民間不同,庶長子未必沒有繼承皇位的可能。

嗯,主要是因為未來的太子妃這時候還是個梳著兩條羊角辮的小豆丁……

當劉盈從正門走出的時候,除了太祝專心指揮一群頭戴五色羽毛的屬下在賣力的跳著大神外,其餘從天不亮就等在外面的人齊刷刷的湧了過來。

人群中,衝在最前面的還是張不疑。

劉樂也懷孕了,按照規矩……嗯,主要是擔心會讓她產生心理陰影,因此不僅不能讓她進產房,在呂雉的強令下,就連莊園大門也不讓她進。

因此,張不疑為了替自家的好奇寶寶獲得第一手資料,渾然不顧及被他擠開的都是和張良同一輩分的大老……

“弄章弄瓦?”張不疑抓著劉盈的手臂,滿臉急迫。(注1)

“你猜。”劉盈洋洋得意。

於是,不僅張不疑咬牙切齒,就連同樣被隔絕在外的樊會周勃也攥緊拳頭,心說要是換做旁人,早活活打死了……

只不過劉盈雖然賣個了關子,但在他身後,中行説領著一群人,喜氣洋洋的在大門右邊掛上了一塊錦緞材質的‘帨(shui)’。

帨,是女子所用的佩巾,按照周禮,這塊絲帕不僅是女孩生下來的時候懸掛在門口,等待她長大成人,在出嫁的時候,還要讓母親將這塊絲帕系在身上帶走。

見到絲帕掛起,張不疑鬆開劉盈,輕輕搖頭:“可惜了,是個女孩……”

劉盈也搖了搖頭:“是啊,我只盼望她不要和她姑姑一樣……”

小蘿莉單手叉腰做大茶壺狀,怒不可遏:“臭弟弟你什麼意思?不要以為我聽不到!我現在身子不便,但這筆賬總有要跟你算的一天!”

劉盈仰頭望天,一言不發,不僅懶得理會自家蘿莉,也懶得理睬那些搖頭嘆息的功候大臣。

只不過一分鐘後,嘆息之聲就變為了驚歎之聲,而驚歎聲中又帶著幾分質疑和羨慕。

中行説在讓人掛完了絲帕之後,接著帶著人在大門左側掛上了一副用柳條和高粱杆做成的弓箭。

這就是《禮記》中所說的,男子設弧於門左,女子設帨於門右。

於是,劉盈雙手插腰,滿是驕傲。

注1:男弄章、女弄瓦。

《詩經·小雅·斯干》:乃生男子,載寢之床。載衣之裳,載弄之章……乃生女子,載寢之地。載衣之裼,載弄之瓦。

說的就是如果生了男孩,就讓他睡在床上,給他穿華美的衣服,給他玩白玉章;如果生的是女孩,就讓她睡在地上,把她包在襁褓裡,給她陶製的紡錘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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