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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府的花園中,在短暫的寧靜過後,響起了一片激烈的爭執聲。
準確的說,是劉邦和劉太公在吵吵嚷嚷。
他倆的分歧,主要是該給新降生的小姑娘起個什麼名字。
畢竟劉邦是個女兒奴,女兒生下的外孫女自然也是掌中寶,而劉太公則認為自己是劉氏族長,理應擁有新生兒的命名權……
至於張良和張不疑……
畢竟家天下,皇權至大,再加上他們家是尚公主,除了有孩子的冠姓權之外,比上門女婿也強不到哪裡去……
於是,除了張不疑急得走來走去,嘴上都快長燎泡外,張良老神在在,一言不發,只是暗暗盤算著該如何操辦滿月酒、百日宴之類的慶典。
最重要的是該請誰,不該請誰!
歷史線上的漢國,百業蕭條,大家都很安分,守著自己的一畝三分地過小日子,不爭不貪。
而現如今的漢國,則是一片蒸蒸日上,只爭朝夕的景象。
簡單來說,就是內卷的很……
當大家都在拼命的向前衝的時候,你自然不好躺在地上裝鹹魚,尤其張家混跡的是漢帝國最頂級的勳貴圈子,更是不進則退,若是不能維持自己不掉隊,張不疑這一代還好,只怕等到下一代,更是連張良一手開創的家業都守不住!
嗯,就如同紅樓裡的賈府一樣,眼看他起高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
因此,即便是睿智如同張良,也不得不放下身段,再度置身於名利場之中。
另一邊,劉盈安靜如雞的站在呂雉身邊,蹲著馬步,將腦袋靠在呂雉肩上,一副我是母親的乖寶寶的模樣,努力修復之前破裂的母子關係。
呂雉則昂首向天,雖然滿臉傲嬌,一副哄不好的樣子,但向上揚起的嘴角卻暴露了她此刻的想法。
拿捏……劉盈腦袋蹭啊蹭,在母子情深中,饒有興致的看著對面的父子相爭。
過了好一會,見到劉太公和劉邦依舊爭論不休,接連引經據典的否決著對方的提議,於是劉盈眼睛滴熘熘轉了兩圈,準備入場。
不過他想了想,還是放棄了尊重一下歷史,給小蘿莉的女兒取名‘張嫣’的想法。
畢竟這是他的親姐姐,雖然從小沒少揍他,長大後又總是惦記著坑他,動不動就熘進他的小金庫裡搜刮一下……
嗯,突然不想管了……劉盈笑了笑,慢悠悠走過去,站在劉太公面前開始吐槽劉邦:
“爹你就算了吧。你取名字賊邪性……”
“比如我大哥,你給他起名劉肥,然後你看看我大哥現在的體型,分分鐘壓塌炕……”
“然後還有我阿姐,劉樂,整天傻不拉幾的跑來跑去,樂什麼呀?”
於是,劉邦愣住,劉肥則滿臉委屈,整個世界變得一片黑白,有一種想要蹲到角落裡畫圈圈的衝動。
劉太公則用力點頭,附和著說道:“就是,當年要是聽了乃公的名字,給劉肥改名為劉壯,現如今必然不會是這個樣子!”
劉邦大怒,但當著劉肥的面也不好說什麼。
畢竟劉肥是個奸生子,重要的是曹氏當壚賣酒,不是什麼正經行當,劉肥生下來的時候劉太公半是嫌棄,半是猜疑,因此滿月酒、百日宴神馬的都沒有參加,後來還是曹氏將酒肆轉給親戚,用實際行動證明她只有劉邦一個男人,劉太公這才相信劉肥就是他的孫兒。
於是,劉太公才有了想要給當時柔弱不堪的劉肥改名劉壯的念頭。
可問題的關鍵是,那時候劉肥都滿地亂爬了,劉邦自然對那老頭的建議視若無睹……
看著太上皇和皇帝再度劍拔弩張,劉盈雖然很想火上澆油,但考慮了一下後果,於是轉變立場,站在劉邦身邊吐槽劉太公。
“大父,你和我爹完全就是八十步笑百步,我爹是邪性,可你取得名字就太……那啥了。”
“張嫣,筆畫也太多了,這將來要是被老師罰抄名字,小女孩哇一聲就哭出來了……”
於是劉太公惱羞成怒,頓了頓柺杖:“那你說,起個什麼名字好?要是你小子今天說不出什麼來,看老夫怎麼揍你爹!”
劉邦:w(?Д?)w
劉盈給劉邦甩了個‘安心’的眼神,昂首說道:
“張澹,澹字有恬靜、安然之意,正如楚辭所言,心溶溶其不可量兮,情澹澹其若淵。正好可以抵消我阿姐的一部分影響……”(注1)
你夠了……張不疑攥攥拳頭,但又滿臉可奈何。
畢竟他只是個尚公主的小白臉……
“張澹?”劉邦輕聲呢喃,覺得這個名字不錯。
嗯,主要是因為劉盈引用了一段楚辭,這讓某精神楚國人覺得很是受用。
劉太公也輕輕頷首,覺得這名字可以,恬靜安然,將來長大了必然不會跟她娘一樣是個瘋丫頭!
於是老頭低下頭,假裝詢問著李氏的意見:“你覺得呢?”
李氏輕輕翻了個白眼,一臉假笑道:“咱們家歷來都是你做主,你覺得好,我就覺得好。”
劉太公討了個沒趣,轉頭看向沉思中的張良:“親家,你覺得呢?”
張良稍稍思索了一下,點頭說道:“好,這個名字好。”
劉太公這才樂呵呵的笑道:“來來來,拿筆來!”
他這是準備親筆寫下張澹的名字,好收入宗廟的玉碟之中。
嗯,玉碟就是族譜,只是因為記錄的是皇室成員的名字,因此取‘金玉之貴’的寓意,命名玉碟。
以儲存在遼寧省檔桉館和中國第一歷史檔桉館的清代玉碟為例。
其上不僅只是記錄皇帝一家的譜系,而是系統地記錄歷代族人的婚嫁、生育、繼嗣、封爵、授職、升遷、降革及死亡,皇帝則新增了被立皇太子的時間、繼位時間、生母姓氏徽號、后妃晉封等。
無非就是血緣近的本家宗室用‘黃帶子’,也就是封皮黃色的卷宗記錄,而血緣遠的旁支‘覺羅’用是‘紅帶子’記錄。
因此當年劉備自稱‘中山靖王之後’,即便是視他如死敵的曹操也沒有絲毫質疑。
兩漢相承,即便是劉備祖上因為酎金失去了爵位,但記錄血脈的檔桉依舊在,隨時可以查閱。
畢竟,漢朝是一個皇權下鄉的年代。
少頃之後,劉太公顫顫巍巍的在攤開的玉碟上記錄了張澹的名字,只是看著玉碟上一片密密麻麻的劉姓族人,不由輕笑出聲。
在他之前,劉姓族人大貓小貓兩三隻,僅有的幾個本家兄弟還因為理念不合而投奔他鄉。
而在他之後,整個劉姓族人光男丁就一百多人,這還不包括那幫他不願意寫名字的混血兒……
所以,若是保持這個勢頭持續百年,只怕光他劉氏一門,就足以和中原一個大郡的人口相比擬了!
劉盈也瞥了一眼,對自己那些素未蒙面的堂弟、侄兒的數量表示震撼。
不過他並不打算分封他們土地,而是準備公司化……
畢竟公司屬於有限責任,即便是犯了再大的錯,也不會如同封藩建國那樣的被反抗暴政的百姓殺頭滅門,只需要紅豆泥私密馬賽,就可以滾回家去躲起來當宅男……
當然了,如果關係比較硬,還可以異地調任,反正大部分群眾的記憶大約只有七秒……
至於那些少部分的人,只需要開門查他水錶就行了……
片刻之後,墨跡乾涸,劉太公將玉碟收好,準備推著李氏離開。
張不疑則畢恭畢敬的彎腰行禮,雖然玉碟上只是簡單的記錄了他尚公主的事情,但這對於在封建王朝中長大的人來說,卻是一件殊榮。
只不過他看著劉樂身邊那個貼身丫鬟鬼頭鬼腦的湊過來,只覺得一個頭兩個大。
無他,這並不是來自薦枕蓆的。
按照張不疑的理解,這定然是自家那個越發貪財的公主,前來詢問劉肥有關贈予食邑的問題……
畢竟小蘿莉把牛都吹出去了,日常拿著劉肥的承諾擠兌劉盈……
於是,在張不疑的偷眼旁觀中,劉肥先是一愣,旋即爽朗的笑了起來:“讓公主安心休養,孤說話算話!女公子也是公子,難道張澹是個女孩,她就不叫我一聲大舅了?”
劉盈收回豎起的耳朵,臉上滿是笑容。
畢竟不用他削以及推恩,齊國這個天下第一強藩自己就四分五裂,最好不過……
而劉邦則很是誇讚了一番劉肥,認為他雖然變了許多,但那顆愛護弟妹的心卻始終沒變,不愧是他劉邦的兒子云雲……
只是劉肥不這麼想,他只是個妹控,那一眾弟弟……呵呵。
但他到底年歲漸長,懂得做表面功夫,因此在劉邦的誇讚下,他露出一臉憨憨的表情,彷彿自己還是從前那個中陽裡的少年……
在一片其樂融融中,尚書令魏無知急趨而來,湊到劉邦耳邊小聲滴咕起來。
“誰?誰來了?”
魏無知無奈,小聲重複道:“是烏孫王,還有月氏王攜帶禮品,恭祝陛下喜獲一名女公子……”(注2)
劉邦笑笑:“他們的訊息倒是靈通!嘿嘿嘿……看來是坐不住了。”
張良附和著說道:
“任誰也坐不住啊。長安城一片繁華,雖然冬月,但熱鬧不減,而烏孫、月氏兩國,卻被匈奴圍攻,處於水深火熱之中,每時每刻都有族人被殺戮,財物被搶奪……”
劉邦歪著頭問道:“那……見見?”
畢竟人家是登門送禮,常言道伸手不打笑臉人,況且攻伐匈奴,也是漢國已經形成的決議。
只是在張良還沒有回話之前,劉盈搶先說道:“不見。讓他們把東西放下,人走。嗯,過些天請他們來吃滿月酒。”
“滿月酒?”劉邦愣了一下,哭笑不得:“你打算讓他們再在長安城住一個月?”
劉盈笑呵呵的說道:“沒錯。如果不是考慮到軍隊集結的速度,我甚至有留他們吃個百日宴的想法……”
劉邦搖了搖頭:
“百日宴?只怕還沒吃百日宴呢,烏孫就滅國了!”
“你沒聽烏孫王說嘛,匈奴老上單于初立,為了樹立威望,於是拿烏孫開刀,因此精銳全出,控鉉之士不下十萬!”
“到時候烏孫一亡,月氏要麼就倒向匈奴,要麼被匈奴所滅,河西之地盡為匈奴所有,還有我漢傢什麼事?”
劉盈笑著解釋道:
“安啦,烏孫亡不了……”
“這次匈奴大舉入侵,看似兵馬眾多,但人心並不齊。原因很簡單,即便是野蠻如同匈奴,對於弒父之舉也同樣深惡痛絕。”
“昔日冒頓能有如此威望,一則擊敗月氏、東胡,冊封烏孫王、東胡王,二來則是領兵南下,重新奪回了被前秦搶走的河套之地。”
“但當他接連戰敗的時候,國人立刻離心離德,這才有了另一次弒父之舉的重演!”
“匈奴這次入侵烏孫,沒有如冒頓戰勝月氏那般大獲全勝,老上單于試圖建立威望的舉措算是失敗了一半,因此那些被他糾合而來的部眾就只是出工不出力,指望著他們豁出命去,強攻烏孫人那幾座夯土城池,是不可能的!”
“至於單于本部精銳,就更是不可能了。若是這些人打光了,只怕匈奴就又變天了……”
劉邦微微頷首:“這麼說來,烏孫人的戰力比月氏人要強大不少……”
“對也不全對。”劉盈笑著說道:“烏孫人此次作戰頑強的原因,在於和平之後,月氏人當了回二道販子,將咱們賣給月氏的那些秦軍制式皮甲高價出售給了烏孫,因此烏孫才得以依託城池苦苦抵抗……”
“所以,等等再說!”
畢竟他要的是河西走廊,烏孫人那一二十萬男丁就是動亂之源,因此只有他們死絕了,漢軍才有可能將被匈奴搶走的烏孫女人再度搶回來,據為己有!
而後,自然是民族融合。
注1:這句詩出自《楚辭·九嘆·愍命》。並非西漢劉向所著,是他收集整理而成,一如《詩經》不是孔老夫子寫的那樣。
注2:《左傳·莊公三十二年》:“雩,講於梁氏,女公子觀之。”杜預注:女公子,子般妹,即魯莊公之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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