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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梁城,龍湖行宮。

這是一座劉盈仿照著後世清明上河園修建的一座行宮,為表示親民,行宮的前半部分在平日裡開放供百姓遊玩,但劉盈駐蹕在這裡的時候,這裡自然三步一崗五步一哨,不會允許無關之人踏入半步。

因此,整個行宮間或響起幾聲蛙鳴鳥叫,除此之外寂靜無聲。

不過劉盈還是遵循著生物鐘雞鳴而起。

準確的說,他是被凍醒……

早春乍暖還寒,昨日陽光明媚,有了幾分夏日的光景,但傍晚時分的一場小雨,氣溫驟降,似乎在提醒著人們寒冬尚未走遠。

劉盈自蜷縮中慢慢睜開雙眼,臉上一片無奈。

怪不得這麼冷,早知道應該讓人把地暖燒上的……劉盈看著將兩條被子全部搶走,將自己裹成粽子的盧虞,輕輕嘆息,忍不住用手戳了戳她的後背。

“別……別動我翅膀!”盧虞在睡夢中嘟嘟囔囔,手臂在被子中一陣亂打。

神、神經病啊……劉盈滿臉哭笑不得的坐了起來,伸了個懶腰,向著盥洗室走去。

龍湖行宮內園外觀是宮殿的樣式,但其實內裡卻完完全全是一個古風十足的豪華星級酒店。

因此他住的說是寢殿,不如說是總統套房……

嗯,這是為了將來考慮而做出的抉擇。

萬一在不可預知的某一天,真到了皇族需要順應歷史潮流而做出改變的時候,這座屬於皇室的建築就可以用很低的成本,從原本的行宮,轉變為劉氏集團龍湖假日酒店……

完美!

劉盈開啟花灑,溫熱的水流瀑布般從上而下衝刷著他的身體,氤氳的水汽漸漸瀰漫整間浴室。

然後,就到了每日最繁瑣的梳頭時間。

雖說他時常熬夜,但畢竟不是程式設計師,因此有一頭烏黑濃密且勉強及腰的長髮……

也因此,在這個沒有吹風機、幹發棒的年月,要想將這一頭長髮吹乾做出造型,難度不是一星半點。

於是,坐在梳妝檯前披頭散髮的劉盈,看起來如同一個溫婉少女……

在他身後,四個小宮女拿著吸水性良好的棉布很是嫻熟的為他擦拭著溼漉漉的頭髮,動作輕快,但又不會扯到頭髮。

這,就叫專業。

畢竟大漢四日一休沐,所謂的‘沐’,指的就是洗頭。

因此古人只是受限於生產力和技術條件,沒有太多的洗浴用品,並不會如很多人想象那般衛生條件差。

比如《禮記·內則》說,每三天要洗一次頭髮,如果臉髒了,就用淘米水洗洗。

再比如劉禹錫的詩句,五日思歸沐,三春羨眾邀。

當然了,他這個歸沐主要是惦記著放假,畢竟誰不惦記著放假呢?

嗯,不僅是士大夫洗澡很勤,平民也是如此。

《明史》中記載,楊繼宗,字承芳,陽城人。天順初進士,授刑部主事。囚多疫死,為時其食飲,令三日一櫛沐,全活甚眾。

也就是說,楊繼宗當刑部主事的時候,不克扣犯人的飲食,並且安排他們三天洗一次澡,因此監牢中的犯人得疫病而亡者不多。

所以,某些時間段之前的中國人窮歸窮,但很愛乾淨。

不過劉盈看了看鏡子中的自己,雖然動起了把頭髮剪短的心思,但猶豫片刻再度放棄。

這並不是所謂的‘身體髮膚受之父母’,而是禮制。

漢人的成年禮被稱為冠禮。

因此,劉盈有著種類繁多的頭冠,用以出席不同場合時使用。

比如他等下要穿的衣服,就是赤紅色常服加黑色紗衣,頭戴簡易版平天冠。

頭髮太短,頭冠固定起來很困難不說,而且還顯得很不美觀。

然而劉盈摸了摸自己溼漉漉的頭髮,看了看那幾個忙忙碌碌的小宮女,再度變卦,還是準備將長髮剪短。

當然了,不會是毛寸。

而是剪短到儘量不影響戴頭冠的長度。

畢竟頭髮長了不僅不好清洗擦乾,而且還會藏汙納垢,滋生細菌。

只是劉盈從鏡子裡看見盧虞抱著被子坐在床上打瞌睡的樣子,決定自己不參與這個從頭開始的改革,而是讓盧虞打前鋒……

當女人開始剪短頭髮的時候,男人就沒有不剪頭的理由!

重要的是,呂雉年歲越長,越受黃老影響,篤信三寶。

嗯,不是佛家三寶,而是道家三寶。

《道德經》中曾言,我有三寶,持而寶之:一曰慈,二曰儉,三曰不敢為天下先。慈,故能勇;儉,故能廣;不敢為天下先,故能為成器長。

重點是不敢為天下。

所以,太上皇后不敢為天下先,自然就只能讓皇后為天下先了……

反正老呂把她當親閨女,應該不會打的太狠吧……劉盈眯著眼睛笑了起來,讓盧虞剎那間有了一種不寒而慄的感覺。

“皇帝哥哥,我真的不是故意要搶你被子的……”

“真的,我睡著了,啥都不知道!”

“我都向你道歉了,你說句話啊……”

…………………………

汴梁城向西,通向關中的馳道。

道路兩側行人如織,但在中間專屬於軍隊、高官和皇帝的馳道旁,隨處可見手持長槍,站的筆直的郡兵。

遠處,馬蹄隆隆,甲光向日。

馬隊過後,是一輛六馬拉動,車廂後面插著兩面三辰旗的四輪馬車。

三辰旗就是日月星辰旗,日月星謂之三辰,畫於旌旗,象天之明,是皇帝專屬的旗幟。

馬車內,劉盈正在和王陵對弈。

如果仔細去看的就會發現,他們下的不是圍棋,而是五子棋……

畢竟劉盈是個臭棋簍子,而王陵又不敢贏他,自然就只能玩這種乍一眼看過去逼格高大上,但其實雅俗共享的五子棋……

張不疑滿臉鄙視。

他家累世富貴,他自小就受到了良好的教育,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不過這並不妨礙他只是個尚公主的小白臉……

“話說咱們這是要去哪?”

劉盈瞥了一眼沒話找話的張不疑,言簡意賅:“中原鑄幣廠。”

“哪?”

張不疑愣了一下。

劉盈又贏了王陵一次,心情大好,於是重複:“中原鑄幣廠。”

張不疑皺著眉頭:“中原鑄幣廠?我怎麼一點印象都沒有?是新開的嗎?不過你之前不是說只在關中造錢嗎?怎麼又把鑄幣廠搬走了?”

你是十萬個為什麼嗎……劉盈點點頭,示意站在馬車內的中行説將棋盤收起來。

畢竟他這是個六馬拉動的四輪馬車,內部空間如同一個小戶型的客廳,站幾個人服侍的人輕輕鬆鬆。

劉盈解釋說道:“鑄幣廠乃國家重地,你一個芝麻大的小官不知道也屬正常。”

嘲諷我,你等著……張不疑攥了攥拳頭,準備回去就告狀。

王陵在一旁呵呵笑道:“別說你不知道,就算我也僅是隻聞其名,未知其貌!此次也算是開開眼界,親眼看一看錢幣是如何鑄造而成……”

“不是鑄幣而是造幣。”劉盈指正,笑著解釋:“雖然中原鑄幣廠的名字還沿用就有的鑄幣,但其實如今製造錢幣的技藝已經和之前截然不同了。”

張不疑問道:“有何不同?”

下一秒,他隨即恍然:“哦,對了……我記得你當初造那些銀元的時候,就不再是熔鑄,而是用機器在銀板上壓出來的……”

王陵皺眉:“壓?怎麼壓?”

張不疑看著他解釋道:“就是先用機器將融化的白銀做成厚厚的銀板,然後再利用鍛錘和別的器械,直接在銀板上打上紋樣並切割成一枚枚銀元。”

王陵頷首:“原來如此。”

“我還一直詫異,這銀元和五銖錢雖然大小相差彷彿,但樣子卻截然不同,原來並非熔鑄而成啊!”

張不疑明知故問:“喲,原來左丞相還知道五銖錢是熔鑄而成呢!”

王陵先是搖頭,旋即洋洋得意:

“鑄錢又有何難,無非就是融化銅水,用模具鑄造即可!”

“老夫雖然沒見過五銖錢是如何鑄造而成,但昔日秦朝的半兩錢,老夫不僅親眼見過其是如何鑄造,而且……”

他愣了一下,旋即一臉恍然的戟指張不疑:“差點著了你這豎子的道!”

畢竟王家從前在沛縣的時候,既是豪強,也是遊俠。

韓非子說過,俠以武犯禁。

而王陵比韓非子所說的那些遊俠高階一點。

他在沛縣時的主業不是打打殺殺,行俠仗義,而是造假錢……

畢竟官府鑄幣本就一本萬利,民間私自造錢的時候再往裡面多摻點雜質,賺錢賺得簡直喪良心!

重要的是秦國有律法,商賈不予許拒收半兩錢,無論是新舊厚薄,一律要當做貨幣使用和流通,違者必然法辦!

秦國用這種嚴苛法令和專享的鑄幣權收割天下,而諸如王陵這樣造假錢的人卻用假錢收割秦朝……

因此,秦國二世而亡,屬實是太慢了……

嗯,王陵造假販假,也是沛縣的人擁護劉邦而不擁護他的原因……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王陵屬於是賺到了錢,但輸了天下……

劉盈斂起臉上的笑容,看向王陵說道:“半兩錢造假太容易,故此漢初即廢除半兩錢,而使用五銖錢。”

王陵點頭稱讚:“陛下此舉可謂天縱,五銖錢太輕,對於私自鑄造錢幣者而言,用銅多了則虧本,用銅少了質量太差,手上稍一用力甚至就能將銅錢捏碎……”

“無利可圖,私自鑄造錢幣者自然也就不存在了。”

張不疑也滿臉贊同。

畢竟殺頭的生意有人做,賠本的買賣沒人幹。

官府鑄造五銖錢能獲利的原因,在於壟斷大部分銅礦以及規模效應可以將鑄造錢幣的成本壓到最低,但民間私自鑄造錢幣之人,顯然並沒有這種條件。

劉盈接著說道:

“從前造幣的時候,之所以只用機器壓鍛銀幣,在於銀幣的價值高,可以彌補使用機器的成本和損耗。”

“但現在我打算廢除銅製的五銖錢,改用混雜有白銀的鐵錢,於是鑄幣,就成了造幣。”

“嗯,主要原因還是科技在進步。”

“畢竟水力鍛錘能打的動銀板,這是因為白銀的硬度不高,即便是流水驅動的鍛錘也可以一下一個,雖然單個造幣的過程很慢,但晝夜不停,也可以供得上市場使用。”

“而現在是電力驅動的肘動式造幣機,就是在機體側後放置一個大飛輪,連線多根連桿,機體上有肘節,肘節上端固定,連桿隨飛輪運作推動進料抱鉗裝置完成造幣。”

“單臺機器一分鐘即可生產九十枚錢幣,而且力量強大,可以輕鬆打造鐵質貨幣!”

“嗯,言語終歸蒼白,你們親眼一見就知。”

………………………………

中原鑄幣廠。

張不疑從馬車走下,耳邊立刻響起了一陣轟轟隆隆的聲音。

不過這不是造幣機的聲音,而是廠區內那臺小型蒸汽發電機在轉動。

畢竟對於動力而言,電能比蒸汽好用。

劉盈指了指遠處戒備森嚴的廠房:“走吧,咱們一起去看看……吔?那誰啊,背影看起來好生眼熟!”

王陵笑而不語。

前方被劉盈說‘好生眼熟’的背影轉過身,一副氣呼呼的神情:“眼熟?乃公打死你個豎子!”

那人,正是劉邦。

劉盈一臉諂媚走上前:“近視了……看不清。不過爹你不是陪著我娘去雒陽住了嗎?”

劉邦臉上閃過幾分尷尬:“老了,記不清日子了,我以為牡丹已經開了,結果去了之後才知道,今年春寒,牡丹開的本就比往常晚不說,而且我還記早了一個月……”

“哎,白跑一趟……”

張不疑眨眨眼睛,猛然想起了一件事。

他和劉樂在汴梁城逛期貨交易所的時候,曾經看劉樂買了好幾手牡丹期貨,當時他不明白花有什麼好買的,如今看來,真的是什麼東西都能當期貨賣……

劉盈左看右看,問道:“咦?怎麼沒見我娘?”

劉邦搖了搖頭說道:“她沒在這,我是聽說你要來這邊的鑄幣廠,於是半路讓火車停了一下,她直接去了汴梁,這時候應該已經住進行宮了。”

劉盈指了指嘈雜無比的造幣車間:“那,咱們就一起進去看看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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