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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啟聞言,主動說了起來。
“兩日前有幾個獵戶去蘆葦蕩裡設網抓野鴨,無意中看到丘陵上空有群鴉徘徊……”
“叔父是知道的,一般有如此跡象,代表這個地方有死屍出現,無論是人或是牲畜,而那幾個獵物首先想到的是諸如猛虎之類野獸捕食之後留下殘骸,引來群鴉爭食……”
“此地雖說遠離鄉鎮,但偶有獵戶、漁夫在此狩獵捕魚,若是出了猛虎那就了不得了……”
“因此獵戶們壯著膽前往檢視,沒想到是丘陵中躺著幾十個死人……”
“於是他們趕忙報官,然後就有了這四方齊聚的場面。”
嗯,所謂四方,自然是劉啟一方、吳臣一方,南郡和衡山郡這兩方。
畢竟此地屬於薛定諤的三不管地帶……
吳臣聽完,低著頭一言不發。
過了不知道多久,他才再度問道:“那,可有結果?死者究竟是誰,緣何會死在此地?”
劉啟搖搖頭:“侄兒也是剛到不久……”
另一邊,竇彭祖卻說道:“我覺得死者為一夥匪,他們因為分贓不均所以相互鬥殺而亡!”
吳臣有些驚訝這個胖少年如此肯定的結論,不禁問道:“何以見得?”
竇彭祖聳聳肩:“我猜的。”
吳臣:“……”
劉啟狠狠踹了竇彭祖一腳,旋即賠笑道:“這是我大舅的兒子,早上起床的時候磕著腦袋了……叔父莫怪!”
吳臣微笑:“哦?無妨,少年人喜歡玩耍很正常,孤年幼之時比他頑劣多了!豈會和他計較……”
假的。
若是旁人只怕屎都被打出來了,但竇彭祖是外戚一員,故此吳臣只能忍了。
但竇彭祖是個喜歡扮豬吃虎的人。
他見到周圍人都以輕蔑的眼光看著他,覺得計劃已經成了。
接下來,就是他豔驚四座的時刻了!
於是,竇彭祖自顧自說道:“那些死者腳掌寬大,腳趾比普通人長很多,一看就是經常赤腳站在船上才導致的腳掌畸形!再看那些散落在地上的朴刀、竹槍,以及身上的衣服,就可知他們並非商隊護衛。”
“再有,此地荒郊野嶺,縱使偶有人跡,也不過是三兩個獵人、漁夫,何時能夠看到這幾十個成年男子齊聚一地?”
“這樣穿著打扮的人居然攜帶有一箱黃金,黃金從何而來?想來不是他們做生意賺的!”
“而且,若說是被人襲擊,襲擊者為何不將黃金帶走,反而留在原地?”
“所以,我才猜測這是一夥水匪相互鬥殺而亡!”
吳臣愣了一下,他雖然沒有親眼見到現場,但稍稍思忖之後還是覺得竇彭祖說的有幾分道理。
他大笑幾聲:“不錯、不錯!孤與青陽君(竇長君)也算是舊相識,如今一看,果然虎父無犬子啊!”
竇彭祖低下一顆胖頭,心中覺得很是受用。
劉啟緘口不言。
這是他從劉盈那裡學到的,在事情沒有徹底水落石出之前絕不輕下斷言。
片刻之後,一個穿著白圍裙、白大褂的仵作匆匆而來,將現場勘探後得出的驗屍報告遞到劉啟手中。
劉啟簡單看了幾眼,搖搖頭:“孤看不懂……”
畢竟術業有專攻,而他只是個初中生,驗屍報告上很多名詞他看得懂,但組成一句話之後他就如看天書……
白衣仵作拱手說道:“據微臣等初步判斷,死者確係為利刃所殺。但死者身上的傷口卻和現場遺留的朴刀並不吻合,而且除了那些被竹槍所殺之人,其餘死者的致命傷只有一處,殺手下手之時乾淨利落,絕非常人!”
劉啟皺眉,問道:“那你覺得會是何人所為?”
白衣仵作搖頭:“微臣只管驗屍,追兇之事當由亭長、遊徼去做。”
劉啟沉默,心中止不住一聲長嘆。
這就是典型的官僚體系作風!
但他也明白,這其實是他的那個皇帝老爹想要看到的一幕。
地方的職權越分散,對於掌權者來說越好!
人浮於事,總好過大權在握!
吳臣接過驗屍報告看了看,他雖然也看不太懂,但他有一項經驗是劉啟所不具備的。
他上過戰場。
雖說他參加的那幾場戰爭他都一直在邊緣OB,但不管怎麼說,軍士受傷之後的樣子他見過不少……
因此,仵作說那些人是利刃所傷,他頓時來了興趣。
於是他問道:“屍體可曾被人收斂?”
白衣仵作搖了搖頭:“不曾。我等只管驗屍,收屍由當地縣衙負責。”
劉啟:“……”
吳臣笑了笑:“頭前帶路!”
……………………………………
丘陵上。
吳臣繞著現場轉了兩圈,隨即親自走到屍水橫流之處仔細觀察了幾眼,神情變得凝重起來。
他看了看劉啟,接著轉身走到遠離人群的地方。
劉啟微不可見的點點頭,跟了過去,問道:“叔父可是發現了什麼?”
吳臣小聲道:“這不是鬥毆,而是屠殺。殺人者,必然是久經戰陣的精銳士兵!而且是提前設伏,專等這一夥人走到此處才發動的襲擊!”
劉啟瞪大眼睛:“叔父如何看出?”
吳臣仰起頭,視線看向的地方正是長沙國的方向。
此刻他的心中滿是緬懷。
他的這些本領大多是國相軑侯利蒼所教,利蒼既是他的丞相、他的老師,還是比他父親還要讓他尊重和親近的人!
只可惜多年之前利蒼就已經去世,其妻子也因悲痛過度,於第二年仲夏染病身亡。
子欲養而親不待。
這種人世間最為悲痛的事情,他經歷了兩次!
上天,待他何薄!
劉啟見吳臣不回答,也不催促,只是靜靜站在一旁等候。
過了一會,吳臣臉上的悲慼之色消失不見。
他搖搖頭笑道:“我失態了,讓晉王看笑話了……”
劉啟微笑,沒有說話。
吳臣正色說道:“晉王看到那些竹槍了嗎?如果我所料不差,這些竹槍就是最先發動襲擊的工具,而在附近的其他丘陵之上,必然有被砍伐之後的竹林。”
劉啟以目示意,竇彭祖立刻轉身離去,招手叫過兩個王府護衛,讓他們帶人去附近的轉轉,找尋如吳臣所說的被砍伐的竹林。
“仵作只說那些人是被利刃所殺,但他沒有戰場搏殺的經驗,看不出想要造成此等一擊必殺,需要的不僅是殺手身手敏捷,更多的是彼此配合……”
吳臣邊說邊手舞足蹈的比劃:
“簡單來說,就是軍中的分進合擊之術,一人格開敵人武器,第二人使敵人另一隻手無法回防,第三人趁機揮刀,如此才可乾淨利落的一擊必殺!”
“你若不信,仔細去看看那些死者身上的傷勢即可。”
劉啟瞪大眼睛。
此刻他對吳臣有了新的認知。
畢竟在他以及很多人心中,吳臣是死皮賴臉的抱了劉盈大腿,才能坐穩這個長沙王的位置……
如今看來,傳言不可信!
劉啟笑著說道:“叔父所言條理清晰,小侄如何不信?”
吳臣眼中的自得之色一閃而逝,接著又說:“這群兇手不僅訓練有素,而且還是百戰老兵,至少是在漢軍大量裝備火器之前就已經在軍中服役了!”
“嗯,我說的更加大膽一點。”
“這是一群老兵,或者說他們的訓練者曾經是楚漢戰爭時期的老兵!”
“因為這種戰術只在當初的漢軍之中出現過,據說叫什麼漢二年式鴛鴦陣,是當初的漢太子,也就是你的父皇和淮陰侯韓信所創造,專門用來讓初經戰陣的漢軍士兵對抗項籍統領的楚兵!”
“不過後來隨著那些上千片甲葉組成的步人甲大量列裝軍隊,這種戰法就沒什麼人再練了……”
“嗯,用你父皇的話說,就是我站在這裡讓你砍十下你也殺不死我,但只要我砍你一刀戰鬥就足以結束了,故此花裡胡哨的戰法無用,多練練體能才是王道……”(注1)
劉啟輕輕頷首。
與此同時,他的的心中再度出現幾分明悟。
這不是一場單純的殺戮。
殺手如此煞費苦心的偽造現場,為的就是讓旁人認為這是一夥水匪鬥殺而亡!
因此,劉啟已經大致猜出了這夥死者的身份。
江水大橋遇襲案的兇犯!
而殺死兇犯的兇手,必然是荊國太子劉睿!
畢竟,殺人者為訓練有素的軍人!
雖說如今的大漢人人尚武,成年男子多有從軍經驗,但能養活起一群精銳老兵,並且讓這群稱得上有勇有謀之人俯首聽命者,別說是那些商人社團了,就算是郡守郡尉、三公九卿,亦或是普通徹候也辦不到!
在如今的江水中下游,只有長沙王吳臣、衡山王劉恢、荊王劉賈能蓄養的起如此精銳之士!
所以,真相只有一個!
劉啟看了看長沙王吳臣,心中輕嘆,若是天下諸王都能如吳氏這般‘圈地自萌’,那該多好啊!
嗯,漢初的長沙王一系素來以乖巧聽話著稱,自初代目長沙王吳芮起,一直到了末代長沙王吳著,他們始終安居在湖南一帶,從沒有過叛亂,直到因為子嗣斷絕而除國……
至於繼任者,就是劉秀祖上,長沙王劉發。
在劉啟沉默不言間,突然看到遠處出現一個熟悉的身影。
中行説。
劉啟瞪大眼睛,喃喃自語:“他怎麼來了?”
吳臣問道:“誰?”
劉啟手指遠方沒有說話。
片刻之後,中行説急趨而至,拱手說道:“陛下傳召晉王前往江陵縣見駕!嗯?長沙王既然在此,不妨一起去,陛下說要在那裡圍獵一頭公象……”
注1:我曾經看過一個影片,是一個波蘭兵擊大佬,他騎著馬用槍刺擊鐵甲,結果沒扎穿,只扎進去了一點點!要知道,這可是人馬合一,遠比單純步兵的力量大得多!鐵甲的防禦力可見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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