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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氏說完,食肆內寂靜無聲。
張不疑瞪大眼睛,滿臉寫著吃驚兩個字。
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這裡的行會不僅用暴力壟斷行當,甚至還搞起了高利貸!
重要的是,利息那麼高!
三成利,擺明了就是故意讓那些船工還不起欠錢,好給行會打一輩子工!
而四成五的利錢,就完完全全是在把人往死路上去逼!
“該殺!”
劉邦勃然大怒。
他頜下鬍鬚無風而動,重重一拍桌子:“江夏縣官吏可殺,南郡官吏皆可殺!”
那個被兩個期門郎按著的店小二越發面如死灰。
他本以為今天給東家迎進來了一群肥羊,可沒想到的是一群披著羊皮的狼,是一群催命的小鬼!
這群短命鬼之前得罪了船工行會還自罷了,如今他們又在咒罵官吏,真的是不知道死字是怎麼寫啊!
我的命咋就恁苦嘞……店小二欲哭無淚,心中只求縣尊抓人的時候不要把他也牽聯進去。
劉盈笑笑:“你放心吧,若是縣府怪罪下來,你只推說不知,我等決然不會連累與你!”
你怎知我心中所想……店小二瞪大眼睛。
朕會‘讀臉術’這件事難不成也要告訴你?劉盈笑而不語。
劉啟卻在一旁皺著眉頭。
他慢慢站起,踩在凳子上手指在食肆內指指戳戳,做點兵點將狀。
劉樂好奇問道:“站那麼高摘星星呢?”
劉啟:“……”
一剎那,全場目光匯聚在劉啟身上。
劉邦心中怒氣漸漸消散,啞然失笑:“這真是一代更比一代強啊,劉啟今年十二了吧?長得可比乃公十二歲那年高多了!”
劉交附和著說道:“三哥你個頭高,劉盈個頭也高,劉啟如今能吃能睡,個頭自然蹭蹭的往上竄!”
劉賈也笑著說道:“虎父尚且無犬子,更何況老三你乃人中之龍!”
他這一下,不僅拍了劉邦馬屁,還順帶著也拍了拍劉盈的馬屁,以及劉啟的馬屁……
畢竟若是沒有今日這江夏縣之行,劉睿的冤屈還真的不是那麼好洗刷!
所以,投桃報李,惠而不費的口頭誇讚自然理所應當。
劉樂笑容滿面。
嗯,劉賈那句話也間接的誇了她!
但她將這份喜悅藏在心裡,只是笑眯眯看向劉啟:“好了,快下來、快下來,別摔著了!”
劉啟紅著臉慢慢從凳子上走下來。
劉樂招招手:“過來,坐到姑姑邊上!”
她和竇漪房關係很好,而且竇漪房和劉盈是她磕的第一對CP,重要的是這對CP真的成了,還有了孩子!
因此愛屋及烏之下,哪怕劉啟並非劉盈嫡子,但劉樂對待他依舊和對待劉炎一模一樣。
劉啟坐好,欲言又止的看了看劉盈。
劉盈笑著問道:“怎麼了?有什麼想要說的?”
劉邦也將視線投了過來。
劉啟吞吞吐吐的說道:“兒子有一事不知當講不當講……”
劉盈搖頭笑笑,揉了揉劉啟腦袋:“小小年紀,為何如此老成?心裡有什麼話想說就說,這裡都是你的長輩,說對說錯又有什麼重要呢?”
劉暄聞言,頓時挺起小荷沒露尖尖角的胸脯:“就是、就是……”
嗯,她是姐姐。
劉盈瞪了過去:“怎麼不分場合就插嘴?都是跟你姑姑學壞了!以後少跟她一起玩!”
劉樂:“……”
她發誓,如果今天這裡不是有外人,她一定胖揍那個說她壞話的臭弟弟一頓!
劉邦用手指敲了敲桌子,有些不悅的說道:“管教女兒也不分分場合嗎?劉啟要說話,你這個當爹的在那喋喋不休,我看你才是那個欠管教的人!若不是乃公今日出來的匆忙,未曾攜帶龍頭拐,定然打你三百下孤拐!”
劉盈:“……”
世上只有大父好……劉暄在心中歡呼雀躍,同時微不可見的朝劉盈翻了個白眼。
臭爹爹,再也不和你好了!
劉啟沉默了一下,正色說道:“我記得當初驗屍報告上說的清楚,現場一共有三十七具屍體,但這裡卻有三十八名死者家屬,多了一個。”
張不疑掉轉頭,問道:“你們可有彼此是一家人的?”
畢竟食肆中有三十八個婦人不假,但萬一有兩個人是一家人呢?
但那些女人卻不約而同的搖了搖頭。
張不疑頓時瞪大眼睛:“喲!還真是多了一個!”
劉啟站直身體,詢問道:“你們認屍之時,可認出了自己的家眷?”
江夏縣距離發現屍體的地方僅一江之隔,故此屍體在第一時間就被送到了這裡,而這也是劉盈等人從江陵縣跑到江夏縣的原因。
聽到劉啟的問話,阮氏搖搖頭,垂淚道:“沒有認全,只能透過身體部位勉強分辨出一點點……”
劉樂詢問道:“那不是你丈夫嗎?緣何只能認出一……”
劉盈猛地拽了她一把。
劉樂瞪著豆豆眼:“臭弟弟你抓我幹嘛?你看看,都給我抓紅了!”
她一邊說著,同時扁起袖子露出半條白白嫩嫩的手臂,向劉邦展示著上面的紅彤彤的抓痕。
很明顯,她這是在告狀!
但劉邦這次沒有理她。
劉盈湊在劉樂耳邊,用只能由她聽到的聲音說道:“那些人死狀極慘,身首異處,斷手斷腳者比比皆是!如今天氣又熱,屍體腐化十分嚴重,聽說運回來屍身的都是些生滿蛆蟲的肢體殘片……”
劉樂猛地打了個寒顫。
她用力打了劉盈肩膀一下:“臭弟弟,幹嘛形容的這麼、這麼……你還讓不讓我晚上睡覺了!哼!你就不怕嗎?”
劉盈滿臉無語。
他從四五歲的時候就在戰場上混了,毫不誇張的講,他接連戎馬倥傯了二十多年,什麼樣的死人沒見過,又豈會被幾句描述嚇到?
在劉盈看傻叉的眼神中,劉樂漸漸恍然大悟,有些不好意思的尬笑兩聲,旋即又打了劉盈幾下:“哼!臭弟弟讓你嚇我!”
這一刻,人類的悲歡並不相通。
阮氏看著眼前一幕,失聲痛哭起來:“良人啊,沒了你,我們可怎麼活啊……”
她這一哭不打緊,那些失去了丈夫或是兒子的婦人也齊聲痛哭起來。
婦哭其夫,母哭其子,令人聽者傷心聞者落淚。
這種驟然失去人生摯愛,家中頂樑柱的痛苦,讓平生不識愁滋味的劉暄也忍不住眼眶紅了起來。
劉盈向張不疑使了使眼色。
張不疑一聲長嘆,解下錢袋:“我這裡有些錢,不多,但足夠解爾等燃眉之急……”
他邊說,邊開始撒幣。
但劉啟卻制止了他:“姑丈且慢。”
張不疑愣了一下:“嗯?你這是作甚?”
劉啟說道:“之前她說過,讓晁長子去炸大橋的人給她留下了一箱黃金,如今就埋在她家狗圈之中,故此她們並不缺錢!”
張不疑笑著搖搖頭:“傻小子!她們既然已經招供,那一箱黃金就是贓款,如何還能讓她們分著用?”
劉啟臉紅了一下。
他把這件事給忘了。
贓款,自然要充公!
於是他為了挽尊,湊到劉盈身邊小聲說道:“父皇,是否可以調兵抓人了?”
劉盈問道:“抓誰?”
劉啟皺皺眉:“自然是船工行會中事關江水大橋遇襲案的主使之人!”
劉盈再度問道:“你覺得能抓到嗎?”
劉啟點頭:“能!那名婦人知道主謀長相,只要把船工行會所有首領都抓起來,然後讓那婦人去一一辨認,不愁認不出主謀是誰!”
劉盈笑了笑,又問:“那你可知江水船工行會有多大規模?成員都有誰,總部位於哪裡?”
劉啟愣住,搖頭:“不知。但那船工行會往日行事如此高調,想來對他們知之甚深者眾多!只需要抓一個,就能抓一串!”
“初生牛犢不怕虎是好事。”劉盈誇讚一句,接著說道:“但你動一個,只怕就打草驚蛇了!若是他們做猢猻散,你又去哪裡抓一串呢?”
畢竟貓有貓道狗有狗道,江湖人狡兔三窟是常有的事。
比如張良,刺秦失敗後即便是被全天下通緝,可依舊包庇了同是殺人犯的項伯……
而張良是名士,需要時常做些高調的事情保持自身熱度,但若是換上那些藏在陰溝裡的宵小之輩,一旦沒有把他們當即抓捕歸案,基本上就不要想著再抓他們了!
所以,需要策略。
劉啟想了一會,問道:“父皇,那該怎麼辦?”
劉盈伸手在空中比劃了一下:“江水船工行會自巴蜀起,一直延伸到會稽郡江水入海處,可以說江水流經的地方就有他們的足跡,成員人數只怕數以萬計!”
“但你想想,他們如何能夠有如此龐大的規模?”
“父皇,你的意思是……”劉啟悚然一驚,趕忙壓低聲音:“難不成是朝中有人?”
劉盈反問:“你說呢?”
畢竟大漢是個封建王朝,權力凌駕一切規則之上,船工行會這種涉黑的大型組織若說背後沒有保護傘,別說漢朝人不信,就算是放到上下五千年任何一個封建王朝都沒有人信!
劉啟頓時慌了手腳。
畢竟他只是個十二歲的小孩子,憑藉著一腔血勇之氣敢於和黑惡做鬥爭,但要他去抓捕國家官員,屬實是有些難為他了。
重要的是,他母親前兩日給他寫的信上反覆交代,要他不要太出風頭,免得木秀於林風必摧之!
於是,劉盈笑吟吟說道:“你只管做你的採訪使,其餘交給為父……”(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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