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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家三兄弟沒討到好處,灰溜溜地離開了。

圍觀的眾人,見沒好戲看了,也紛紛散去。

等人都散了個乾淨,李氏臉上那自得的神色,唰地陰沉下來,隨手丟開捏著的花遇那隻折了的手腕。

視線轉了一圈,眼神凶煞地瞪了幾人一眼。

花離抬著手腕,被甩出去的手,傳來鑽心刺骨的疼,兩片唇瓣疼得直哆嗦,也不敢發出一點聲。

生怕又惹李氏生氣。

等李氏轉身回了屋,站在門口外的姐弟四人,不約而同地鬆了口氣。

就連花時,也不免對李氏有些發憷。

花曉偷偷瞄了院子一眼,確認李氏沒有要回頭看過來的意思,才朝著花遇靠近,看著他那隻扭紅的手,心疼得眼眶紅了一圈。

花曉頗有些恨鐵不成鋼,壓低著小嗓音,訓斥道,“你說你幹什麼啊!非要去偷別人的東西幹什麼啊!”

花離的後勁還沒緩回來,整個人神態有些呆滯,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聽了花曉斥責的話,斂下眼瞼,淺淺的眼皮,蓋住了眼底的無措與茫然。

誰也不知道,這其實不是他第一次當小偷……

他之前偷過……村口何奶奶的窩窩頭,謝叔包在袋子裡的玉米餅,還有不知道是誰的掛在樹上的午飯……他偷過很多次。

餓得受不了的時候,就會去偷……他在這之前,只被抓到過兩次,都是謝晚園他大哥,逮著了他。

他也怕謝大哥會把他捅出去,可能是他哭得厲害,謝大哥看他可憐,抓了他兩次,都沒有說出去,只是警告了幾句,讓他下次別偷了,又把他偷的東西,悄悄放了回去……

這次不一樣,他原本沒想要偷李家的羊的,他知道今天是李二虎放羊,他們家有十幾只羊,他割了草送過去的時候,李二虎不在放羊的地方看羊。

他看四周都沒人,就想偷偷帶走一隻羊,藏起來,讓李二虎回來的時候找不著。

李二虎經常欺負他,罵他有娘生,沒娘養,罵他是小乞丐……昨天李二虎他們還差點淹死他,他只是想報復。

就像那個女人說的,他打不過人家,不能跟他們硬碰硬,只能智取……

偷走他的羊,把他藏起來,這是他當時想到的,最好的智取辦法。

只是,他沒想過會被李二虎的哥哥李典發現,然後他們把他打了一頓,把他牽羊的手,掰折,罵了很多髒話,他記不太清了,就把他壓了過來……

花曉等了半天,也沒等到花離開口解釋,瞪著紅紅的眼睛,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什麼。

花離抿緊了唇,確實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做了不少小偷小摸的事,每次奶不讓他們吃飯,一餓就是好幾天,他要忍著飢餓幹活,有時候忍不住了,就去偷……

偷的全是能吃的東西,值錢的東西,他沒敢偷過。有幾次他偷偷拿回去分給二哥、阿曉和小影的那些吃的,都是他偷的,只是他們都不知道。

他騙他們說是用打豬草換來的錢,跟別人換的吃的……

花離垂著腦袋,胡思亂想著。

花遇佝僂著身體,破舊的衣裳貼在枯瘦的背脊上,深色的瞳孔忽明忽暗,沙啞的聲音,艱澀道,“我帶你去找何藥婆。”

花曉聽見二哥的話後,也跟著低下了頭,眼角餘光不停地看著花離那隻斷了的手腕。

她躊躇了好半天,才囁嚅地說道,“二哥,咱沒錢了……”

上回欠了何藥婆的二十文錢都沒給,這次不把錢還上,何藥婆只怕是不肯再給花離治了……

花遇斂下的眸底,壓抑又低沉,低聲說道,“我去跟她說說,她應該肯的。”

花曉不說話了。

二哥心裡也沒底……

一旁的花時,聽著兄妹兩人的對話,摸了摸自己空空如也的口袋,一毛錢也沒有。

花離的小臉疼得已經發青,雙目無神,唇色蒼白,眼圈紅紅的,折騰了那麼久,連哭的力氣都沒有了。

花遇也知道這折了的手,耽誤了治療的時間,到時候只會變得跟他的這條腿一樣……

“走。”花遇語氣不容置疑,伸手抓住花離的半邊胳膊,把人往村道上帶。

花離被拉得一個踉蹌,站穩了後,老老實實跟在二哥身旁。

“砰!”院子的木門,被什麼東西砸了一下,發出刺耳的聲響。

矮牆外,四姐弟齊齊被這聲音吸引,抬頭看了過去。

李氏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門框外,面色陰沉,渾濁的眼睛,犀利地盯著幾人。

花遇拉著花離才走出兩步,看到站在院門口處的李氏,也定在了原地,不敢再動。

“不準去!都給我滾進來!”

李氏拿著手裡的棍棒,敲了敲木門,發出一陣悶響,震懾般說道。

花離怯生生地拉了拉二哥的袖口,“二哥……”

花遇低著頭,藏在陰影下的臉,忽明忽暗,讓人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空氣靜默一瞬,第一個打破僵局的是花時。

花時眉眼一跳,壓下心底的不適,輕聲勸道,“奶,小離的手要去治,不能耽誤。”

她的語氣輕緩,就怕李氏聽了不高興,又要動怒。

李氏蒼老的面容耷拉著,整張臉顯得尖酸又刻薄,那凌厲的眼睛,掃了花離那腫脹起來的手腕,表情一點也沒有鬆動。

語氣森厲,“治什麼治!我讓你們滾進來,沒聽見嗎!”

李氏說這幾句話的時候,神色明顯已經不耐煩了。

花時轉頭看了看,還沒未走遠的兄弟兩人。

花離眼眶紅紅的,對上花時的視線,聚集在眼眶裡的淚水,啪嗒地落了下來。

他微微仰起頭,看向身側站在的二哥。

二哥抓著他肩膀的手,突然加大力氣,捏得他有些疼。

他有些怕,二哥會跟奶吵起來,只能怯懦地又叫了聲,“二哥……”

像是沉寂在自己世界裡的花遇,低斂著眼眸,看著花離盈滿眼淚的雙眼,無情無緒般,低聲,“先回去。”

“好。”花離聽了,連忙回應了聲。

四姐弟,一前一後,跟著進了小院。

“啪!”

剛走進來,李氏就把小木門關上,發出一道沉悶的聲響。

“愣著幹什麼,還嫌不夠晚是嗎?”李氏抬眼瞪了花曉一眼,呵斥了這麼一句話。

花曉愣了愣,腦袋還暈乎乎的,沒反應過來李氏的意思。

李氏的臉色顯得更加陰沉了,“還不快滾去燒飯,等著我給你燒來吃嗎!”

“哦、好…”花曉身體微微僵硬,忙應了聲,小跑著進了廚房。

花時的視線,忽地落在地上那個無人注意到的小籃子上,那小籃筐上面蓋了厚厚一層黏噠噠的野菜,把底下的四隻野兔,給擋得嚴嚴實實。

她原是怕回來的路上,怕四隻野兔太引人注目,便在山腳下的時候,特意摘了好些野菜,把它擋住。

眼下,她也不打算跟李氏說出這四隻野兔了……

李氏見花曉匆匆忙忙進了小廚房後,才皺著眉頭看向縮在後邊的花離,“你那隻手就先這樣,別動它,留著明個兒,我還有用處。”

李氏說著,冷哼了聲。

不是喜歡訛人嗎,她明個兒非得上門討個說法。

李氏這話,還哪能不明白啊。

她這是打算以花離折了的手,繼續去鬧,要是提前去處理包紮了傷口,明個兒萬一好些了,就怕討不到好處了。

花時眉頭緊皺,自是不贊同李氏為了繼續訛人,不讓花離去治手,

她忍著脾氣,好言相勸,“奶,小離的手腕折了,要是不及時治,怕是要治不好……”

李氏哼笑了聲,對花時的怒氣,都還沒消,這會兒一聽她又來勸自己,心下又是怒火中燒。

她指著人,語氣帶了怒氣,言語間多了層侮辱之意,“治不好乾我什麼事兒?是我讓他去偷人的羊嗎?小癟犢子,做什麼不好,去偷人的東西!只是被掰折了手,要是被人打死了,我看都是活該!還想治手?我呸!”

李氏都一番辱罵,任誰聽了,心裡都不舒服。

花離更是直接被罵哭了,眼淚嘩嘩地直流,頂著一頭凌亂的頭髮,小臉糊的不知道是什麼東西,邊哭邊胡亂地擦著眼淚,抹得東一塊,西一塊的,髒兮兮,又狼狽又可憐巴巴的。

他也只敢小聲小聲的哭,不敢大聲哭出來,怕李氏罵得更兇。

李氏罵了一通,轉身回屋,拿了把鎖鏈,徑直走到院門處,用鎖鏈把木門綁住,又用鎖頭把它給鎖了起來。

“我看誰還偷偷溜出去,給我老老實實待著,明個兒我把錢討回來之後,你愛咋樣就咋樣,我也不管你,但是今晚你就老老實實呆在屋裡,別想出去!”

李氏將鑰匙隨手踹進兜裡,轉頭就下了禁令。

明擺著了,沒訛到李家的賠償,花離的手腕也別想治……

太陽西沉,光線慢慢變淡,夜色披著秋風,朦朦朧朧靠近……

在李氏的叮嚀下,花曉煮了鍋的野菜粥,每人都只分了一小碗,包括花時。

顯而易見,李氏氣狠了,晚餐連她那份都被苛刻了。

花時捧著那淺得都能看到碗底的粥,一口喝光,微燙的粥水,順著滑進喉嚨,一點感覺也沒有,肚子還在咕嚕嚕地叫著。

李氏自個喝了一大碗粥,心情稍稍緩和了些,一張耷拉著的臉,也鬆了下來,沒再說些難聽的話,起身轉而就回了屋。

小小的飯桌上,氣氛詭異的沉默,五姐弟,包括晚飯時才會出現的花父花辭遠,誰也沒有要開口說話的意思。

花曉第一個起身收拾碗筷,繃著臉,面無表情的,隱約能看見紅紅的眼角。

“喵……”一直蹲在花時腳邊的黑貓,蹭了蹭花時的小腿,撒嬌似的叫了聲。

天徹底黑沉下來,濃重的黑暗,彷彿無邊的濃墨,潑染在天際……

花遇也起身,朝著咯咯叫著的雞舍的方向去,餵雞,檢查雞舍,劈柴,打水,再把髒衣服洗晾了,今天的活就差不多了。

花時摸了摸顯得有些黏人的黑貓,看了看黑漆漆的院落,想了想,起身正要往裡屋走。

坐在木桌前,剛剛還一聲不吭,緘口不言的花辭遠,突然出聲,叫住了她,

“阿時……”

花時稍稍一愣,停住,抬眼看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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