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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陽。
始皇帝巡行帶走了諸多大臣,原本和呂不韋一起批覆奏章的左丞相李斯,右丞相馮去疾盡在隨行當中。
相邦府如今空留呂不韋一人,大事小情盡皆一言而決。
監國的皇后阿房不知是否得了始皇帝囑託,對於這位大秦相邦也是給予充分信任,很少駁斥回呂不韋的批覆。
實在是意見相左,阿房也就是留一句“茲事體大,請相邦大人多想一些。”
擁有如此權傾朝野的天大權勢,換做旁人或許會掌控不好全域性,或許會飄。
呂不韋二者皆沒有,這樣的權勢他十數年前就擁有過,駕輕就熟。
始皇帝走後的咸陽,與始皇帝在時沒有什麼不同,各地的奏章也都能夠得到妥善處理,呂不韋極強的理政之能,讓不知其真實身份的朝臣盡皆歎服不已。
自始皇帝東巡後,呂不韋為有更多時間處理政事,吃住皆搬到相邦府,從未離開過。可謂是身在相邦府一隅之地,能理全天下萬民之事。
這一日,西北一封奏章到。
呂不韋拿起一看,沉吟半晌,破天荒地遲遲拿不定主意。
“來人,備車咸陽宮。
“著人去通稟皇后,姜商有要事求見。”
相邦府一小吏站在階下,有些驚愕,恍惚了一下。
[何等要事,連相邦大人都定不下主意。]
“唯。”
他馬上應道,急匆匆地跑出去做事了。
咸陽宮,章臺宮。
阿房得了信,特意在此等候,心間很是有些惴惴,臉上有絲憂愁。
“到底發生了何事?”
她知道自身能力。
有始皇帝明目張膽的偏愛,她管理一個後宮那是綽綽有餘,但管理天下,她自認沒這個能力。
是以自從監國以來不求有功,但求無過,萬事皆以相邦呂不韋為準,只願在始皇帝歸來之前大秦帝國能安安穩穩。
“皇后,呂不韋帶到。”
宮女被嚴肅氣氛所染,走路的腳步都快了一些,脆聲道。
“宣。”
“唯。”
章臺宮門開啟,呂不韋快步入內。
“拜見皇后。”
“免禮。”阿房揮手,雷厲風行道:“不知相邦前來,有何要事?”
呂不韋將奏章擱放在阿房身前桌案上,阿房毫不遲疑立刻展開。
奏章字數不少,阿房看的有些慢。
越看,她的臉色就越是難看,她知道為何呂不韋如此急切了。
這個奏章處理不好,大秦西北或許將爆發一場史無前例的內亂!
這是一封大秦三公子嬴將閭的,彈劾戍邊將軍蒙恬的奏章!
奏章上大概敘述了蒙恬三次截殺其遣派的信使的過程,講述蒙恬在邊郡一手遮天,欲叛亂,應處死。
“怎會如此?”
阿房輕聲呢喃。
她還記得數個月前西北捷報,嬴將閭以蒙恬為將,斬匈奴數萬大獲全勝。
捷報中嬴將閭對蒙恬毫不吝嗇誇獎之詞,言說其用兵如神。蒙恬也對嬴將閭評價極高,言說初上戰場便如百戰老兵。
兩人本應該是蜜裡調油,怎麼才過了數月,就勢不兩立了?
“皇后若知曉其中內由,還望盡數告予商,此事拖延不得。”
呂不韋沉聲道。
邊防不論是哪個國家,一向是重中之重,秦國也是如此。
尤其是雁門,九原被短暫攻破後,秦國對於直面胡人的西北邊郡重視程度,達到頂點。
大秦公子和戍邊大將有了不可調和的矛盾,必須要快速解決。絕不能貽誤下去,以致造成不可挽回的結果。
阿房沉吟半晌,立刻下定決心,沉聲道:
“我只知大破匈奴的軍隊是將閭私軍,不在秦軍序列。”
“哪裡來的私軍?”
“共有五萬,三萬是楚妃給予,兩萬是叔叔給的。”
“長安君?”
“正是。”
嬴將閭出征西北之事,呂不韋並不清楚其中具體究竟。
長安君府門客分工不同,各人有各人所為,對於不在分工之內的事,除非是有意瞭解,不然很難知曉。
[此事有蟜兒的影子。]
呂不韋略一思索,便道:
“請皇后著人去相邦府,將三公子出征之後的西北大事盡皆搬來。
“再叫楚妃來此,共參此事!”
呂不韋需要更多的線索,才能挖掘出背後的真相。
阿房鳳目掠過一個宦官。
“去相邦府,照相邦說的做。”
“唯。”
宦官領命匆匆而去。
阿房遲疑道:
“此事非要驚動楚妃乎?其性如烈火,若得知此事,或許會生出不一樣的變故。”
呂不韋壓低聲音。
“皇后以為不叫楚妃,其便不知了乎?奏章能入相邦府,入不得楚妃手乎?”
阿房眸中異色一閃,先是低聲說了句“相邦所言極是”,然後立刻遣一名宮女去請楚妃。
呂不韋指尖輕點桌案奏章。
“皇后倒也不必過於擔憂心焦,相邦府能收到此封奏章,且未有蒙恬彈劾三公子的奏章,可見雙方都有留存餘地。”
阿房苦笑一聲。
“相邦倒是好心性。”
這封奏章出現,問題就已經很大了。
不多時,身在咸陽宮的楚妃先到。
入得章臺宮,楚妃見到呂不韋臉上掠過一抹訝異之色,似乎在驚訝呂不韋怎會在此。然後對著阿房行了一個標準禮節,道:
“拜見皇后。”
阿房苦笑更深。
自從趙高那件事以後,她對楚妃心懷感恩,愧疚,兩人在宮中已是丟了俗禮,以姐妹相稱。
如今楚妃卻行了拜見禮,明顯是來者不善。
其快步起身,把楚妃拉到身邊,開門見山道:
“妹妹有什麼話,就請直說。陛下東巡在外,你我不為其排憂解難也就罷了,總不能成為其憂難。”
拿起奏章遞到楚妃懷中。
“此事到底是怎麼回事?”
呂不韋安坐如山,靜靜旁觀,想著阿皇后與趙太后完全不是一類人。
當初趙姬為皇后的時候,手段可是多的很,從來沒有這麼直抒胸臆過。
“蒙恬小兒,欺吾子太甚!”
楚妃挑眉,這次是真的詫異了。
以前都是阿房說她莽撞,沒想到今日莽撞的卻變成了阿房。
眼見監國的皇后已是把話挑明,本就性急的楚妃也不裝了,黛眉一豎,抓起奏章用力砸在了桌案上,咬牙切齒道:
“豎子蒙恬!欺我兒太甚!
“秦國王位不與吾兒,吾兒不爭。然匈奴地封於我兒乃是陛下親口承認。蒙恬不出徵也就罷了,安敢扣留吾兒兵馬於九原邪!”
這份竹簡奏章被摔得七零八落,散了一地。
呂不韋橫臂擋下眼瞅著就要崩到自己身上的竹簡,心生疑惑。
[匈奴地又不是秦國領土,怎麼封?]
三人在章臺宮待了小半個時辰,去往相邦府取竹簡的宦官回來了。
“不必了,送回去罷。”
呂不韋擺擺手,宦官看向皇后。
阿房點頭。
“按相邦說的做。”
“唯。”
宦官恭敬應答一聲,出了章臺宮,臉就泛上了一絲苦色。
這不折騰人嘛!
一個時辰後,楚妃自章臺宮離開,徑直出了宮,去了一棟雕樑畫棟,極其大氣,不似秦人風格建築的宅邸。
宅邸大堂,此間主人羋隨屏退左右,指著極其自然找椅子坐下的楚妃,恨鐵不成鋼道:
“你怎就直接過來了!”
他臉有苦悶之色,從小到大,這個么妹大禍小事闖個不斷,偏還不知悔改我行我素。
“阿房開誠佈公,我羋楚怎能藏頭露尾,平白失了膽色!”
楚妃一臉傲然之色。
隨後便將剛剛在章臺宮所聊諸事,事無鉅細講給了羋隨聽。
羋隨聽後,用看蠢貨的眼神看了楚妃一眼。
楚妃一拍椅子把手,怒目而視。
“你如此看我做甚!”
羋隨氣不打一處來,同樣一拍把手。
“因為伱蠢!
“那阿房能統領後宮十數年,趙太后都不能奪其權柄,其豈是藏不住事之人?
“其略施小計,就讓你原形畢露,將我與你說的話盡數忘了個乾淨!我與你說過多少次,要有城府,你就是不聽!
“將閭在時尚有幾分收斂,將閭走後,你囂張的好似不是嬪妃,是皇后了!”
楚妃冷笑一聲。
“羋隨,你機關算盡。讓羋啟,羋顛當了左右丞相,封為昌平,昌文,如今”
話說到半道,楚妃熱血稍退,自知失言,立刻住口不言。
默然片刻,道:
“對不起,楚不是有意……”
羋隨臉上冷硬如鐵。
“無事,你口無遮攔也不是一日兩日了。你能走到今日,真就是應了饕餮言語,傻人有傻福。”
閉目沉思半晌,羋隨閉著眼道:
“還好我原本就未將寶壓在你身上,官道奏章到了呂不韋手中,便等於入了陛下之眼。陛下對秦國掌控力可比當年饕餮還要強,你我靜心等待即可。”
“你!”
楚妃強壓住怒火,沉聲道:
“既然我去商議結果並不重要,為何前翻還要耳提面命!”
羋隨睜眼,冷冷一笑。
“不瞞住你,怎能瞞住阿房?你當所有人都和你一樣蠢乎?就算如此,阿房能不能看出來還是兩可之間,但呂不韋定然看出來了,不然哪會同意你如此多無禮要求。
“增派三萬秦兵幫將閭攻打匈奴,這是陛下都不準的事,他答應下來有個鳥用?還自九原調離蒙恬,九原本就是蒙恬領地,要調也是調將閭。”
楚妃經羋隨一說,細細一想,臉色霎時就不好看了。
蒙家在秦國何等威勢,就算呂不韋是相邦,沒有始皇帝命令,他哪裡能命令得了蒙家。
“陛下得知會懲戒蒙恬?”
“當然不會。
“蒙恬自幼跟隨陛下,深受陛下信任,怎會為這等小事問罪。
“這世上所有是非黑白都要看立場,你若是陛下,你會懲治一心為太子效力的玩伴?蒙恬本就是陛下有意留給太子的鎮國將軍。”
楚妃憤而起身。
“既事情難為,那我們還等個甚?還不趕緊召吾兒領兵回咸陽,讓其在九原受氣!”
羋隨冷冷注視和小時候脾氣秉性幾乎分毫不差的幼妹半晌,終是低下眼皮,嘆了口氣。
“罷了,或許真如成蟜所說,只有當你獨自一人只能依靠自己時,才會真正長大罷。
“三萬精兵隱而未出,無人得知,陛下尚能為成蟜情面對其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既然聚集而出咸陽,投西北,入眾人之眼,怎還能回來?
“在咸陽附近蓄養三萬精兵,想做甚,反叛?到時就算你羋楚真當上了皇后,陛下也當除掉後族三族。
“若是讓將閭回來,能歸咸陽者也唯有其一人也。蒙恬要不是看到這一點,向來對陛下子嗣不輕慢的他,怎敢如此待將閭?
“此事破局不在你我,而在成蟜。”
羋隨雙手交叉,墊在頷下。
“我就不相信,他盡調韓地百年之鐵,鑄造了五萬具輕甲,要將閭奔赴西北,就只是為了保護扶蘇。
“別人說平定匈奴地我不信,饕餮說能平定匈奴地,我就信,他胃口自小便很大。
“對其信任比我還高得多的陛下,定然不能眼看著能平定匈奴的饕餮,晃晃悠悠,悠哉悠哉地隨同東巡。”
楚妃聞言,臉色好看了不少。
從小到大,她喊同為羋姓的羋隨都是直呼姓名,唯獨管與她異姓的嬴成蟜叫哥。
這其中除了華陽太后生前的千叮萬囑以外,就是她內心信服嬴成蟜。這位異姓兄長除了沒有勸下昌平君,昌文君這件事,從沒有讓她失望過。
泗水郡,相縣野外。
“阿嚏!”
正坐在黑虎上體驗騎虎感覺的嬴成蟜突然打了一個噴嚏,揉揉鼻子,自言自語。
“誰想我呢?”
始皇帝的車隊龐大,足有五千人。
人口馬嚼的一日花費也不少,需要富庶的縣城補充,是以進入泗水郡以後便直奔郡治相縣。
相縣距離沛縣直線有七十里地,極近。
嬴成蟜和始皇帝打了個招呼,帶著趙公明直奔沛縣,二人共乘黑虎。
趙公明微闔雙目,心間術數浮現不斷,片刻後,指著西方道:
“念長安君之人,在此方也。”
黑虎奔行速度極快,嬴成蟜耳邊一直風聲呼嘯不斷,但這麼強烈的風聲也不能稍遮趙公明的雷嗓。
嬴成蟜輕嘆一聲。
“不能和你這種人做朋友。”
趙公明:???
[我幫你推算,你這是什麼態度?]
趙公明的疑惑,與前些半夜夢中驚醒,如出一轍。
“沒秘密啊。”
嬴成蟜後半句話入其耳。
[原來是說我算的準。]
趙公明咧開大嘴。
“哈哈哈。”
雷霆般的笑聲響了一路,震下了不知多少枝條樹葉。
小半個時辰後,黑虎止步。
在其前方千米處,便是沛縣。
他不能入縣城,會嚇唬小朋友和大朋友。
“好快。”
嬴成蟜眼有驚色,輕鬆下虎,在趙公明的幫助下,完全沒有騎虎難下的感覺。
黑虎趴在地上,懶得搭理這個不速之客。
要不是揹負嬴成蟜,趙公明這兩個累贅,這點距離它早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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