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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怨沸騰,群情洶湧。

首當其衝,被罵做帶肉大骨頭的冒頓王子卻對著頓弱一臉賠笑。

“頁先生教訓的是。”

繼而扭首環視,諂媚瞬變威嚴。

“聒噪!誰讓爾等言語的!還膽敢持弓拿刀,都給我放下!”

眾人看著冒頓不可思議,滿臉失望,紛紛住了口,還刀歸鞘,插箭回筒。

他們打定主意,若此次能活下來,再不與冒頓往來!

他們敬佩服從的是那個張弓射鵰,勇毅果敢的王子,而不是眼前這個被中原狗貼臉大罵還要腆著臉諂媚的軟骨頭!

冒頓似是感知不到周邊人情緒的變化,又或者是他不在乎。

他重新換上那副舔狗臉,以懇求的語氣,滿含歉意地道:

“辜負頁先生之期望,累頁先生虛度光陰,皆是冒頓之過也。望先生看在這一年的情分上,再幫冒頓最後一次。

“月氏國,冒頓一定要去,死則死矣!”

頓弱聞言大怒。

“豎子不足與謀!豎子不足與謀!豎子不足與謀啊!”

連聲大呼三句後。

甩袖上馬,在冒頓親自護衛下,在眾匈奴欲虐殺之的目光下,從內圈來到最外圍,雙手抓著馬韁繩,再次向饕餮軍緩慢行去。

陪在冒頓身邊的童年夥伴金翁雙目充血,眼見著那個中原狗趾高氣昂地離去,眼見著尊貴無比的冒頓王子低聲下氣猶如一個奴隸,他心中的火焰灼得他痛苦無比!

他張弓搭箭,弓弦拉到滿月,弓弦發出“蹦蹦蹦”不堪重負的呻吟。大拇指、食指、中指用力拈著箭尾羽翼,盡皆發白到透明。

這一箭,金翁要那條中原狗死,便是冒頓王子下令也不行!

其正欲放箭,冒頓一隻手猛然橫抓在已搭上硬弓的利箭箭桿上。

“卸力!”

金翁喘著粗氣,三根手指微微顫抖。

“王子!你放手!我一定要射殺了他!”

冒頓抓著的這支利箭,已然吃滿了弓弦積蓄的力量。此時金翁若是鬆開手指,在冒頓握箭的影響下,不但箭矢軌跡必然發生轉變,射不中頓弱,箭矢中積聚的力量還會傷了冒頓。

打定主意不聽令的金翁,萬萬沒想到王子為了那條中原狗,竟然以最後使刀的右手為代價,迫使他卸力。

“我要你卸力!”

冒頓再次大聲發令,眼見金翁毫無動作,橫身擋在金翁身前,正對那根呼之欲出的箭矢。

“還不卸力!你是要殺死我嘛!”

金翁極力咬牙,身軀氣的發抖。

他緩緩卸力,手上握著的滿月越來越殘,直到變成半月。

他的視線從冒頓頭側經過,越過冒頓,看著駿馬上那騎術極差,死上千百次都不消他心頭之恨的醜態身影,滿是不甘。

若是王子剛才沒有抓箭,僅是喝令,這支箭已然插在那條中原狗後心!

“啊啊啊啊啊啊”

他猶如受傷野獸般嘶吼,面部猙獰,能讓一縣小兒啼哭不止。

剛叫了六聲,一隻強有力的大手就捂在了他的嘴上,力氣之大,讓金翁疼痛難耐,覺得臉骨要被捏碎了!

“你想要我們都死在這裡乎!”

面部比他更猙獰,能讓一郡小兒啼哭不止的冒頓王子,滿是殺氣地道。

二人距離不足三寸,金翁能親眼見到冒頓張口時,嘴中猩紅一片!能嗅到那淡淡,散發著鐵鏽甜的血腥味!

“中原有句話,叫小不忍,則亂大謀。

“他罵的是我,我都能忍,你嚎叫個甚。”

冒頓冷聲低語。

許是話說的太多來不及吞嚥,亦或是口中血湧的過快,猩紅液體自其唇角流下,陽光照著,很晃眼。

鬆開掌間口,擦掉唇邊血。

冒頓望著躍躍欲試,目露兇狠的隨眾。

他的視線落在蘭部落王子持彎刀的手上,蘭部落王子不自覺地鬆開刀柄。

他的視線又落在須卜部落王子握弓的手上,須卜部落王子默默背弓,避開了他的視線。

須卜部落王子發誓,冒頓王子的眼睛,比冬日中餓了三日,被狼群驅逐的孤狼還要兇惡。

冒頓目光所及之處,沒有兇你敢正視。

他一聲未吭,只用眼神,就要這些發誓不再與他來往的諸多王子從惡狼變成了白兔。

雙手揉揉臉,他調轉身體,看向頓弱背影,落在饕餮軍眼中的時候,一臉懇求、希望、奴顏婢膝。

“不愧是把你圍在白登,帶領匈奴一統大漠的男人。”

饕餮軍中,嬴成蟜嘖嘖稱奇,與身邊的左偏將劉邦說話。

他把一個由兩圓筒組成,中間以一塊厚鐵相連的奇特物放在眼前,其面正對著匈奴王子冒頓的方向。

劉邦連湊過來,好奇地打量這個從沒見過的奇特物。

“君上之語簡練精深,邦這粗鄙之人不知其中真意,請君上細言。”

“我在胡謅,不必當真。”

“君上說笑,想是邦才疏學淺,不能領會君上言語。君上不欲讓邦自卑,故不言也。”

“哈哈,會說話你就多說點。”

嬴成蟜體會到了被舔的快樂,心情很愉悅。

怪不得那麼多皇帝都被奸臣矇蔽,錯殺忠良。

一個皇帝犯了錯都要說皇帝沒錯,整天對皇帝誇誇誇的奸臣。和一個皇帝沒犯錯也要說皇帝犯錯,成日雞蛋裡挑骨頭的忠臣。

皇帝喜歡哪個,這不是顯而易見的事?誰願意天天被罵啊。

“嘿嘿,邦說的都是實話,發自肺腑。

“君上,你手中拿的是何物?邦從前從未見過也。”

眼見頓弱來的近了,嬴成蟜把手中物遞給劉邦,走去前面迎接頓弱。

“雙筒望遠鏡,給你一個,拿去偵查敵情用,你要敢拆了賣,別怪我打你軍棍。還有,以後在軍中要叫將軍,不要叫君上。”

“諾。”

劉邦乾脆應聲,心裡想著這點鐵能賣幾多錢。

等嬴成蟜走得遠了,其低頭開始把玩雙筒望遠鏡,一眼就看到圓圓鐵筒中鑲嵌的琉璃,霎時一驚。

他這才明白嬴成蟜為何警告不得拆了賣。

眼前這雙筒望遠鏡看上去有四塊琉璃,皆是成色極好,毫無雜質的透明純色琉璃,說是價值連城絕不過分。

“嘶,這樣珍寶,怎被嵌在了鐵筒之中?真真暴殄天物,和將軍那頭盔一樣奢侈,將軍到底多有錢啊……”

出身沛縣第一家族,還是嫡子身份的劉邦直嘬牙花子,無法理解主君的腦回路,心中只有一句主君曾對他人說過的話。

“貧窮限制了你的想象。”

心裡翻騰了一會,劉邦學著嬴成蟜的樣子,拿起望遠鏡放在眼睛上。

一瞬間,劉邦便睜大雙眼,啊的大叫一聲。

周圍親兵一臉警惕地望過來,劉邦渾然無覺,忘記了解釋。

他摘下望遠鏡,又戴上望遠鏡,來回重複,不知疲倦,一臉見了鬼的樣子。

他不明白,只是一個小小的望遠鏡,怎麼就能讓他清清楚楚地看清千米之外。

原本在他視線裡只是有個人樣的王子冒頓,透過望遠鏡,他能清晰看到冒頓的所有面部表情,有如他就站在冒頓身前!

此等物事,遊歷大江南北,見識過諸多奇異事物的他聞所未聞。

他倒吸一口涼氣,拿著望遠鏡去尋找嬴成蟜的身影。看到嬴成蟜接上那個渾身髒兮兮,從匈奴騎兵中跑過來的人。

他能看到兩個人都在笑,他甚至能去數嬴成蟜笑得時候露出了幾顆牙齒!

“什麼雙筒望遠鏡,這不是傳說中的千里眼嘛?!有這物事,打仗還有的輸?”

劉邦信心爆棚!

他雖然沒帶過兵,打過仗。

但自覺沒吃過豬肉,怎麼也見過豬跑,知曉打仗斥候很重要。

拿著這望遠鏡,相當於視線比敵軍遠了千米。敵軍還在摸索呢,我軍已然清晰看到他們偷偷摸摸,躡手躡腳的身影了。

未戰而取得先機,勝利一半!

“還好投了主君麾下,不然到時候反秦,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劉邦想到好多年前受信陵君遺願,與魏國名士張耳謀劃謀反,出了一身冷汗。

他連抹腦門,低頭為六國餘孽默哀,為棄六國投秦而慶幸不已,心中的小心思磨滅大半。

“你做了什麼?

“那幫匈奴看你的眼神滿是仇恨,比看饕餮軍的恨意濃郁百倍。”

頓弱笑容一停,轉上驚色。

“相距這麼遠,你連他們面貌都看不到,哪裡能看到他們眼神?你現在算人心算的這麼準?連我的心性都能算到?要不要學縱橫術?”

揣摩人性,利用人性,是縱橫術的精髓,縱橫術就是利用人性中的弱點來達到目的。

頓弱以為嬴成蟜是基於對他心性的瞭解,算出了事實。

嬴成蟜切了一聲,一臉不屑之色。

“縱橫術鼻祖王詡都是我門客,要學的話也不跟你學啊。”

頓弱一臉冷笑。

“鬼谷子要是還存於世,怕不得有二百來歲。你便是妄言,也要迎合事實。盡是虛妄,何以要他人信之?”

嬴成蟜一聲嘆息,將剛從親兵手中拿過來的又一個雙筒望遠鏡放在頓弱雙眼上,又扭轉頓弱身子面朝三千匈奴。

頓弱身軀一震。

他清晰地看到了那些匈奴仇恨的眼神,有如貼臉盯著他似的,嚇他一跳。

“這這這……”

他挪開望遠鏡,指著望遠鏡,結巴地說不出話。

嬴成蟜隨手遞過去,輕描淡寫地說道:

“人吶,總會被固有思想所侷限,就是不願意相信認知外的事物。”

頓弱如獲至寶地接過去,放在眼上使勁看,將每個匈奴臉上表情都盡收眼底。

許久之後,他萬分不捨地遞還給嬴成蟜。

這等能看千米之外的寶物,是戰略物,比大秦殺器秦弩還要金貴,應該沒幾個,不是他能拿著的。

嬴成蟜推回去,擺擺手。

“送你了。”

明明是很自然的話,頓弱卻聽出了豪氣干雲。

他苦笑一聲。

“此物能視千米之外,珍貴異常,在弱手中,暴殄天物,在諸位將軍手中方有用武之地,弱不敢受。”

嬴成蟜呵呵一笑。

“拿著玩,本將軍有的是。”

“……”

頓弱正想說不要妄言,就看到嬴成蟜勾勾手,跟在嬴成蟜身邊的數十親衛伸手入懷,掏出了和頓弱手中幾乎一模一樣的雙筒望遠鏡。

頓弱傻眼了。

腦子裡反覆重複著嬴成蟜剛才說他的話。

“人吶,總會被固有思想所侷限,就是不願意相信認知外的事物。”

雙筒望遠鏡在精細、複雜程度上,都和手槍差距甚大,二者雲泥之別。手槍嬴成蟜只弄得出來三把,雙筒望遠鏡他要多少有多少。

這物事早就能量產了。

頓弱看著手中的望遠鏡,遲遲不能接受這在他眼中價值連城的物事有如此多的事實。

良久,他幽聲道:

“先放行罷。”

嬴成蟜頷首,下令放行。

饕餮軍得令,上到副將王齮,下到末卒,盡皆對此命令不解,甚至大為反感。

好不容易找到了一群匈奴,還是各部落王子,其中甚至還有下任單于,為何要放行?

離得近,知悉這三千匈奴是頭曼單于為了與月氏國停戰,而派去月氏國的右將軍蒙武快速跑了過來。

“蟜兒!這不能放他們離去!不能要匈奴與月氏停戰啊!秋季戰馬正壯,人亦繁多,匈奴止戈停戰,是打算南下劫掠我秦國!”

蒙武一臉焦急之態。

嬴成蟜靜靜聽完。

“右偏將,在軍中,要叫將軍。”

“……諾。”

下達軍令時,軍中只能有一個聲音,那便是主將的聲音。

二人說話間,饕餮軍已是分開了一道向月氏國方向的大口子,足以容納百匹戰馬齊奔。

三千匈奴策馬疾奔,自這道豁口中逃得性命。

頓弱,嬴成蟜並肩看著三千匈奴倉皇逃命,那些馬蹄子刨草地帶起的草屑,能有一尺高。

“弱沒做什麼,就是臨走時,痛罵了這群匈奴狗。”

“你就沒想過,萬一這群匈奴中有一個魯莽之輩,一箭射死了你?距離這麼遠,本將軍可救援不及,只能給你收屍。”

“冒頓不是蠢貨,他想要活命,就必須保我的命。我看似危險,實則最是安全。既然無性命之憂,自然要遵從本心,弱快忍一年了!”

“哈哈,你這張嘴啊!走罷,別看了,讓子彈飛一會。”

“……子彈?”

“妄言,妄言,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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